第158章 他的发现
周浔恢复了以往的生活。
经常在兵马司和关西卫穿梭,也会去上朝,已经很少,再回定国公府。
很快,到了纳妾喜宴这日。
开宴时,客人许多都是裴家和周家的亲戚,两家再次结为秦晋之好,坐在一起,还算是笑脸盈盈。
唯独周浔,今日回来,就被裴老夫人换上大红色的喜服。
他没有迎宾,而是去了沉香榭。
推开东厢房的门。
夏季炎热,空气干燥,这里即便有一段日子没住人了,可屋里依旧干干净净。
他的视线,打量过所有摆设。
走到衣柜前,拉开衣柜门。
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件石榴红裙。
颜色鲜艳,还没有被人处理干净,上面喷溅到的血点,已经凝固,紧紧沾在衣服上,消失不掉。
他的手指,轻轻抚摸过衣柜里每件衣服,直到他看见,衣柜的最底层堆放许多、他并不眼熟的东西。
周浔蹲下了身子。
仔细查看,这是一根根布条。
他一时半会儿,想不起究竟是什么。
直到看见布条里缝着的是棉花,他意识到,这是女子用的月事带。
这些月事带,都没用完!
他的脑海里,飞速闪过什么东西,却一时又抓不住。
周浔愣在原地。
思忖了好半晌,原本犹如一潭死水的双眸,顿时闪过一丝精光。
“徐茂!”
徐茂听到声音,立刻走进屋里。
“国公爷,您有何吩咐?”
徐茂垂着头,还没看周浔脸上的表情,只听到男人的声音,略带急促和兴奋。
“快去!去书香苑,把谭媪叫过来!”
徐茂觉得有些不妥,他小心翼翼的劝说,“国公爷,属下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男人不吱声,只是逼视着他。
在那震慑的目光之下,徐茂觉得头皮发麻,他还是硬着头皮,开口说道:
“国公爷,外面是裴家和周家的长辈亲戚,今日是您的纳妾礼,您既然和顾姑娘分开,就不要再过问顾姑娘的事情了。”
他这话一出,周浔不由得一怔。
是啊,他纳了三位表妹进府,但见周浔的手垂下来,他才意识到,手中还握着月事带。
柔软的触感攥在手心里,这月事带,可能会洗干净了重复使用,他手心握着的位置,从前就贴在顾盏瓷、最脆弱柔软的地方。
不!他不能这样算了!
心脏猛地一紧,似乎有什么力量,在无形中催促着他,他必须要搞清背后的真相。
“放肆!”
“徐茂,你可还知道我是你主子?我有命令,你竟敢不从!”
男人的眉眼变得冷凛,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徐茂,让徐茂后背发凉。
“是,属下这就去把谭媪带过来。”
他不能惹怒国公爷,他一时糊涂,竟然忘了,他只是一名下属,有什么资格敢对国公爷的私事指手画脚。
得了吩咐后,徐茂立刻跑出沉香榭,直奔书香苑,把谭媪带了回来。
谭媪跪在周浔面前。
男人的视线仿佛鹰隼般,扫视她全身。
“国……国公爷,您有何事吩咐老奴?”
面对周浔的低气压,谭媪说话都会结结巴巴。
周浔将手上的月事带,猛地甩在谭媪的眼前,他直截了当质问:
“姑娘先前,多久没来癸水?”
谭媪看到地上的月事带,心里一颤,原本以为这一劫早就过了,终究,还是要面临这一遭。
想到姑娘临走前,交待她和橘黄不要乱说,还极其肯定自己没有怀孕,谭媪垂着脑袋,心里的紧张达到了极点。
“我要听真话。”
“你有半句隐瞒,拉出去乱棍打死。”
周浔光明正大的威胁,令谭媪的脖子顿时缩了缩。
她不敢抬头。
跪在地上,几乎将地板盯出个洞来,才嗫嚅着声音说道:
“姑娘……姑娘可能怀有身孕了。”
谭媪没有看到周浔的表情,可在一旁杵着的徐茂,清清楚楚的看到,周浔由脸色紧绷变得震惊。
“你刚刚……说什么?”
随即,他语气一转,变得更为阴狠:
“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了,一五一十的说!”
谭媪仍旧不敢抬头,诚恳地向周浔交代。
“国公爷,姑娘临行前,那晚回到定国公府,她体力不支昏倒了,是府里的大少爷为她请了大夫,大夫说她可能怀有身孕,但脉象过浅,一时不太确定。”
“姑娘则十分肯定的,说她没有怀孕,却又叮嘱老奴和橘黄,让奴婢二人不要多嘴乱说,也不要将这个消息传出去。”
“可姑娘那段时日,许久没来癸水,老奴也怀疑,姑娘是真的怀孕了,只是,她自己不肯承认而已。”
……
周浔一脸的错愕。
很多话都是听了个囫囵吞枣,明明谭媪的声音还在继续,可他就是从冗长的话语中,剔除出一个消息——
她有孕了!
忽然间,周浔的脸一沉。
上去就是一记窝心脚,将谭媪踢出去老远,他满脸阴狠的怒骂谭媪。
“好你个刁奴,这么大的事情到现在才汇报,你简直该死!”
徐茂看到周浔暴怒,立刻开口,“国公爷息怒。”
他一边给谭媪使眼色,让谭媪出去,又安慰周浔:
“国公爷,谭媪没有及时汇报,肯定是姑娘的意思,您迁怒旁人也是无用的,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先找回姑娘。”
男人闻言,脑海闪过那张绝美的面孔,她眼睛里充满了恨意,想到自己如此混账,对顾盏瓷做出的恶劣之事,周浔的心,猛地一下抽痛。
半晌,周浔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在屋里响起:“派人去建州,立刻出发。”
徐茂:“是!”
随后,徐茂走出门,看到庭院张灯结彩,天空却乌云密布,即将有一场暴风雨袭来啊!
夜晚,宴席才刚结束。
天空中的暴雨便倾盆而下,雷声霹雳,震耳欲聋。
定国公府的树枝上、廊柱上挂着的红绸带,被狂风肆虐,吹的摇摇晃晃,庭院里的花草树木,也被雨水打落,叶落纷飞,地上尽是零碎的花瓣。
裴老夫人和府里的大夫人以及周京墨,将院子里的宾客通通送走后,这才忙着吩咐仆从,收拾残羹剩菜。
沉香榭西侧的三间客房,屋里坐着三个姑娘,纷纷忐忑不安。
外头又一声雷响,裴晴不由得皱了皱眉。
她是靖安侯府的嫡次女。
来这定国公府,给表兄周浔做妾,她心甘情愿,自然是因为整个京城里,再找不出比表兄周浔,还要优秀的男子。
即便是做妾,也是贵妾。
裴老夫人是她的亲姑母,早已告知她,只要她给表兄周浔诞下子嗣,她就会是定国公府的主母,成为周浔的正妻。
至于隔壁屋子里的两个庶妹,她们压根不是她的对手,也绝不敢跟她抢周浔。
裴晴掀了自己头上的红盖头。
拉开窗子,看到书房的灯还亮着,都这个点儿了,表兄竟然还不休息。
身旁的丫鬟彩蝶,想要阻拦她,可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在一旁劝说道:
“二小姐,虽说不是正经的婚礼,但您自己把红盖头掀开了,寓意可不吉啊!”
丫鬟彩蝶忧心忡忡的。
可裴晴满不在乎。
“你都说了这不是正经婚礼,既然不是婚礼,我也不会止步于一个小妾,将来大婚,有的是机会盖盖头。”
裴晴将窗子关上了。
她转身,活动了四肢,坐在床上等候的浑身都僵硬了,苦等表哥,表哥迟迟不来。
于是,她吩咐丫鬟彩蝶:
“去外面给我找点吃的,我饿了。”
“二小姐,这个点儿,应该只剩下残羹剩菜了!”
她一听,口吻立时变得凌厉起来:“让厨房的人重做,那么多废话干嘛!”
一听她这不高兴的口吻,彩蝶再也不敢说什么,赶紧点了点头,冒着瓢泼大雨,匆匆忙忙的跑出了沉香榭。
一刻钟后,彩蝶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看到食盒里,装着的都是清粥小菜,还有一些饭菜,应该是喜宴上剩下的荤腥,裴晴不由得撇了撇嘴,眉头皱的紧紧,她一脸嫌弃的说:
“这是给人吃的东西吗?”
“旁人吃席面剩下的东西,送给我来吃,我裴晴又不是猪。”
彩蝶望着食盒的饭菜,干干净净的,她也盯着厨子,还为二小姐特意热了粥,没想到,二小姐还是如此挑剔。
她并不敢再说话,静静站在一旁。
裴晴怒目瞪了她一眼。
“傻站着干嘛?拿回去,让他们重做。”
“这么大的国公府,厨子这么小气,做的饭菜都是喂猪的,也不知道这做饭水平,吃那厨子做的东西,人都是怎么活的!”
彩蝶却一动不动,也没有接过裴晴手里的食盒。
屋内鸦雀无声。
突然间,外面划过一道白色闪电。
轰隆的雷鸣声在耳边响起,裴晴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拍了拍胸口。
这时抬起头,她才明白彩蝶为何不动。
因为她的表兄周浔,不知何时,走进了屋里。
裴晴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她的抱怨,刚刚应该被周浔都听到了耳里,她有些心虚,慌慌张张地站起来,朝周浔行了个礼。
“表兄,你来了。”
周浔像是走的格外急促,连伞都没有打,穿过风雨而来的。
他湿了头发,身上也沾了水汽。
男人俊朗的脸,一向面无表情,屋内昏黄的灯光,将他一双深邃的双眸,映衬的黑如浓墨。
“表兄,我帮你宽衣吧。”
看到周浔没有发作,裴晴立刻主动上前,心里的忐忑一扫而空,她欢喜的伸出手,就想帮周浔脱去外衣。
谁料周浔,一把擒住她的胳膊。
“表妹不必忙活,我有几件事要和你交待。”
裴晴兴冲冲的点头。
“表兄你说,有什么事要吩咐我?”
周浔的目光,停在女子精致的五官上,即便这个表妹容貌格外出众,他心里依旧掀不起任何波澜。
“有关纳妾之事,我很抱歉,我不能履行自己的约定。”
“所以,还请二表妹带着剩下的两个表妹,明日收拾东西,原路回府吧。”
原本,裴晴还是一副娇娇柔柔的模样,看待周浔的眼光,眼神浓稠的拉丝,可当周浔的话语出口,裴晴的脸色突变,嘴唇颤抖的质问周浔:
“表兄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要把我赶出国公府吗?是我刚刚那几句抱怨,惹你不高兴吗?”
“我从小娇惯着长大,是我太娇气了,吃东西很挑,我不是有意的,其实那厨子做的饭菜还是不错的,我会慢慢适应国公府的厨子……”
周浔打断了裴晴的话,他淡淡说道。
“表妹,不是你的原因。”
“是我做错了,我不该如此匆忙,让母亲把你们纳进府里,是我耽误你们的时间。”
“择日,我会亲自到靖安侯府,给舅舅和舅母赔罪。”
“几位表妹正值青春,应该嫁给其他更好的男郎,我周浔心有所属,不能耽误你们。”
裴晴心有不甘,什么叫心有所属?她想要说什么,但见眼前男人的脸色无比凝重,却又不敢造次。
她目光幽怨地望了周浔一眼:“表兄,你实在太过分了,竟敢如此耍我们靖安侯府的姑娘。”
“总之,明日离开国公府,我会派人护送你们回侯府。”
周浔说完,转身离开这间厢房。
身后,屋里东西的砸落声,他听的清清楚楚,他也曾如此的歇斯底里。
只不过,他那时的一颗心,被伤的四分五裂,而现在的表妹,只不过是一时不甘心罢了。
他如果再把表妹留在府里,才是真正害了她们……
男人闯进了雨幕里。
他如同暗夜里的一抹鬼魅,被雨彻底淋湿,周浔甚至想,自己如此作恶多端,会不会下一瞬,就被一道雷劈死?
可惜,国公府的树枝太高了,即便有雷来劈,那些树枝也会为他挡掉。
他只是任由风雨吹打在他身上。
或许,就能洗清他满身的罪孽,他的泪水缓缓滑落,早与风雨混为一体,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充斥着骇人的猩红之色。
他后悔不已,为何要在最关键的一步,他竟然放手了。
可从此以后,他绝不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