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暖 意
解决了瘴毒问题,沼泽区的开荒进行得很顺利,一个月就挖好了水渠。低洼的沼泽里经年累月的积水得以排出,人们站在干涸的新土地上,脚下踩得格外踏实。
这些新土地,每一锄头每一镰刀都是他们自己的。
许多人每天下工后都会去宋砚那里打听自己的工时,看着日益增多的数目,人们内心的热切劲儿也越来越旺,干起活儿来自然就有劲头。
沈南依来时,把她的那两只老鼠也带上了。与她同住的那三个大娘见她养老鼠,都觉得她脑子有问题,哪有人养老鼠的!但她们也知道,这姑娘在这支开荒的队伍里,地位不一般,虽常常私下里碎嘴,却也没当面给过沈南依难堪。沈南依也佯装全然不知。毕竟,这些人跟她没什么关系。等她忙完了这一段,日后或许就不会再见了。
有了沈南依的草药烟雾球,伐木工们在毒瘴林里简直所向披靡,一往无前。参天巨木被一棵一棵砍倒,县衙又派了几个衙役过来押送,把木头一批一批地都拉回县里去了。若是有人要盖大宅子,这些大木头可是能派上大用场的。
大片的新土地被开发出来,原来干涸后硬邦邦的淤泥被一锄头一锄头地粉碎,原沼泽区里砍倒的肥沃的荒草被就地焚烧,成为新土地的养料。人们在新土地上挥动着镰刀和锄头,挥洒着希望的汗水。
众人为了不把工程拖到第二年,都铆足了干劲儿。这样,也许来年春天这些新土地便能撒下第一批种子。
整个开荒的沼泽区,都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人们用了十足的热情,终于赶在小年那日,完成了艰巨的开荒任务,各自欢欢喜喜地回家过年去了。
宋砚早前便知晓自己对沈姑娘生出了爱慕之意。
但从前他对沈南依更多的是觉得亏欠,她能够不怨恨自己连累她,他便已万分感激了,哪里还敢奢望什么别的呢?可自从得知了沈南依的心思,他心中原本被镇压着的那头野兽,突然就冲出了牢笼,肆无忌惮地奔腾起来。
开荒的这段时日,他总是一有空就去找她,同她说话,给她编各种小玩意儿。两人常常漫无目的地谈天说地,当然,大多数时候都是宋砚在说,沈南依则安静地听着。
沈南依先宋砚半个多月回到清水县。毒瘴林全部清理完后,剩下的事宜跟她便没有多大关系了,县里原本派的那个大夫留在了开荒区,她自己则回去准备重开医馆的事宜。而最主要的原因,是她养的那只母鼠快要临盆了。
沈南依为了验证自己的设想,专门找人打造了几柄精钢锻造的特殊小刀,锋利无比。
她赶在母鼠临盆之前,对她原先的猜想进行了验证:她看准了时机,剖开了母鼠的肚子,将小鼠一只一只取出来。她一边操作一边记录,小鼠取出之后,母鼠并没有立即死亡。她用银针止了血,再用针线将母鼠的腹部缝合,并撒了些药粉。
那天夜里,她睡之前,母鼠还在给小鼠哺乳。但第二日一早她起来看时,那只母鼠已经凉透了。旁边的小鼠则饿得嗷嗷乱叫。
这次的失败,让沈南依有些挫败。按说,整个过程中并没有伤及要害,那只母鼠不应死亡才对。但它为什么会死呢?
这个问题困扰了沈南依许久。
那只公鼠还在笼子里,沈南依依旧每日给它喂食,并在几日后又逮到了一只母鼠。两只老鼠抗争了很久,才慢慢学着和睦相处。
沈南依反复研究之前的操作过程,校正了几处可能有失误的地方,用朱砂笔做了批注,只等着笼子里的老鼠再次受孕。
南荒气候湿热,冬季极少有落雪。
但今年的腊月二十四那日,天却突然落雪了,而且下得还不小。沈南依担心那老鼠冻坏了,就在屋子里生了一盆火,自己则在屋里反复研究之前的记录。
宋砚回一进院门,抬眼便看见了院中那棵巨大而又光秃秃的梧桐树,上面落了厚厚的一层雪,就连秋千上也积了不少。
药房里亮着灯,宋砚猜到沈南依大约在里面。但他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一脸的沧桑,连胡子都长得老长了。他先去灶房烧了一锅水,洗漱好后换了身衣裳,又刮了胡子,收拾妥当后,才到药房去。
宋砚站在屋檐下,敲了敲门,半个多月未见,他心里实在有些按捺不住的悸动。
沈南依打开门,便看见宋砚站在门外,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他的身后是漫天的风雪。
宛如一滴泉水叮咚一声滴落,在沈南依的心头漾起丝丝涟漪,她的脸上拂过一缕春天的风,带着春日和煦的阳光,最后几经辗转,在她口中化作一句轻柔的话语:“你回来了。”
宋砚眉眼间绽开一抹浅笑,满脸都洋溢着和煦的暖意:“我回来了。”
大雪在他的身后飞舞。
沈南依感到心头漫过一股热流,连带着她的心跳也急促起来。
恰在此时,宋砚从背后拿出一个小布包,递给沈南依:“这个给你。”
沈南依目光挪到那小布包上:“这是什么?”说着,伸手拎过去瞧了瞧,竟有些沉,还是热的。沈南依以为是什么吃食,却听宋砚道:
“汤婆子,我方才回来的路上特地去买的。”
宋砚一边说,一边抬脚进去,“进去吧,外面愣。”
沈南依也关了门,转身跟进来。
“清水县往年不怎么冷,没想到今年冬天会下雪,我跑了好几家店铺才买到,方才灌了热水进去,套好了棉套,此刻应恰好可以暖手。你试试看,暖和不暖和。”宋砚见屋里点了一盆火,便拿了一张凳子坐到火盆边。暖不暖和他自是知晓的,他方才已经试过了。
沈南依便把那汤婆子捧到手上,一股暖意从手心一路蔓延到心窝。的确很暖和,暖和得她眼眶和鼻尖有些发酸。她想起那些暗无天日的寒冬,每一个日夜都冰冷彻骨,她却只能一个人熬着,只要熬到春天来临就好了。那么多年,从未有人关心过她冷不冷,宋砚是第一个。她长到这么大,从未有人待她像他这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