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寒门士子
宋弈和武清霜到了一家面馆,店主是一对老夫妻,店铺门面不大。
老妇人见武清霜来,忙笑着打招呼,“姑娘今日还带了朋友来啊。”
武清霜点点头,对宋弈道:“大娘擀的面特别好吃,你今天算是有口福了。”武清霜说完,点了两碗面。
宋弈原想说他不饿,但见她如此兴致勃勃,又不想扫了她的兴,便对那老妇人道:“那就有劳大娘了。”
大娘笑道,“不用这么客气,你们能来吃面,我们就很开心了。”说着,拿出一块面团开始揉面。
此刻天还早,永宁街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杨公子来了,想吃点什么?”大叔对着刚进门的一男子打招呼道。
那男子走到揉面的大娘跟前,“大娘,劳烦帮我做一碗长寿面。”那男子道。
大娘抬起头笑道,“你娘今日又过生辰啊。”
那杨公子淡淡笑道:“是。又得麻烦大娘了。”
“不必客气,”大娘道,“那你先坐一会儿,做好了我叫你。”
“好,多谢大娘。”说着,那杨公子便到宋弈旁边的桌子坐下了。
宋弈方才观那杨公子像个读书人,虽衣着陈旧,但人却彬彬有礼。
那人大约是感觉到了宋弈的目光,抬眼看向这边,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宋弈也微微点头,淡淡一笑,收回了目光。
不久,大叔把他们二人的面端上来了,武清霜搓了搓手,便开始大快朵颐。
宋弈见她吃得津津有味,好像这面的确是极好吃,也不禁有了胃口。
二人正吃着,那杨公子的面也好了。
“杨公子,你的长寿面。”那大叔把面端过去。
那杨公子见了面碗,不禁一愣,“大叔,这……”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碗,“怎么这么大一碗?”
大叔道:“今日你母亲生辰,这碗长寿面是我和老婆子的一点心意,还望你收下。”
杨公子当即愣住,“这……”他怔怔地看着那大碗许久,像是想说什么,又三缄其口,最后只道了一句:“多谢大叔大娘。”说着,他接过大叔手里的大碗。
大叔道:“还有几个月,这次好好准备,没准这次就考上了呢!”
杨公子把碗放到桌上,转身拜道:“多谢大叔吉言。那这碗我晚些时候送过来。”
“没事,你什么时候有空就什么时候拿过来,反正我们也不急着用。”
“多谢大叔大娘。”杨公子捧起面碗出去了。
杨公子走后,大娘问:“我刚让你把肉藏在碗底,你没忘记吧?”
“忘不了,别瞎操心。”大叔道。
宋弈将方才他们的话全数听了去,不禁有些诧异,思索片刻,问道:“大叔,这杨公子看起来像是个读书人啊,之前参加过科考?”
那大叔叹道:“唉……岂止是参加过啊,他都考了三回了。这可是个好孩子,只可惜命太苦了。”
“大叔大娘看起来跟他很熟。”宋弈道。
大娘听他们聊起杨公子,也插话道:“这孩子叫杨怀谦,四岁就没了爹,他老娘从前靠替人缝补浆洗过活,供他读书。他自己也争气,学问挺好,可惜考了三次都没考上。他老娘现在年纪大了,眼睛也熬坏了,他就一边读书,一边替人抄书,挣些小钱,勉强够他们两个人吃饭。”
大叔也道:“这孩子是个大孝子,知道他老娘供他读书不容易,每次挣了钱,都会给他老娘买好吃的,自己从来舍不得吃一口好的。艰难的时候,他有时候一天只吃一顿饭,却从来没让他老娘挨过饿。”
“要我说,若是老天有眼,就合该让他考上,当个大官儿!这么好的孩子……”大娘一边揉面一边叹息。
“是啊,这孩子心眼儿好,品行也好,人也正直,要是当了官儿,一定是个好官儿。”大叔将锅里的面捞进碗里,调好后端给一旁的客人。
“现在这世道,好人难有好报,品行好有什么用?有权有势才是王道。你看那些当官儿的,有几个是好人?”那桌的客人接过碗,反驳道,“就算有好人,但凡进了官场,那就是掉进了大染缸,还有几个能不变坏的!”
宋弈手里的筷子,顿在那里许久没有动。
武清霜发现他走神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宋弈,你……”这么好吃的面,可他看起来兴致却不高,“你是在想杨怀谦的事吗?”
宋弈原本还有些胃口,此刻却一口也吃不下了。
武清霜放下筷子,看着宋弈,“方才我见那杨公子一过来,你就一直在关注他。你难道是想与他结交?”
“嗯?”结交?他只是听闻杨怀谦考了三次都没考上,想起了明年的春闱。他原本倒是没往这方面想,不过武姑娘倒是提醒了他。
宋弈站起来,把面钱递给大叔,顺便问道:“大叔可知杨怀谦家住哪里?”
“知道知道。”大叔便把杨怀谦的住处告知给他。
宋弈道过谢,便循着大叔所说的地址找了过去。
他们到时,杨怀谦正蹲在地上洗从大叔店里借来的那只大碗。
“请问可是杨怀谦杨公子家?”宋弈问道。
杨怀谦抬起头,有些诧异地望着他们,“请问二位有何贵干?”
宋弈拱手行了一礼:“有些事情想同杨公子说。”
杨怀谦打量了他们片刻,把手放在衣服上擦了擦,“抱歉,家里也没什么能招待你们的,进来说吧。”说着,他把宋弈和武清霜迎了进去。
宋弈进了屋,放眼望去,这家可真是家徒四壁,除了一柜子书,两张床,一张桌子,两只凳子,家里几乎没有其他东西。一老妇人正坐在床上,许是听见有人来,便朝这边看过来,“怀谦,可是有客人来?”
“娘,是两个朋友,我招待他们就好,你坐着别动,你眼睛看不清,当心摔跤。”杨怀谦道。他把仅有的两只凳子让给了宋弈和武清霜,自己则坐到床边。
“敢问二位前来,可是要抄书?”杨怀谦单刀直入问。
宋弈思虑片刻,道:“抱歉,我们不抄书。在下前来是想告知杨公子一声,明年春闱,是季闻卿季大人主持。”
“季大人?”杨怀谦惊讶不已,“可是主持过四年前那场春闱的季大人?”
宋弈道:“正是。”
“我听闻,那年录用了不少寒门士子,可是真的?”杨怀谦问。
宋弈点点头,“的确如此。在下正是四年前考上的。”
杨怀谦起身拱手拜道:“多谢阁下告知。只是不知你们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宋弈亦起身拱手还了一礼,“在下只是敬重杨公子为人,诚心希望如杨公子这样的饱学之士能真正学有所用,以自身所学,协助陛下开辟清明之政。陛下排除万难,选用季大人担任主考,就是在为天下寒门士子开路。”
“阁下此话当真?”杨怀谦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忙上前一步,眼睛直直地盯着宋弈,仿佛想要从他的脸上确认答案。
宋弈道拱手拜道:“还望杨兄全力以赴,莫要辜负陛下的期望。”
杨怀谦顿时热泪盈眶,哽咽道:“好,在下必当全力以赴,不负陛下厚望!”
临走,宋弈把自己的钱袋留给了杨母,说是自己来得匆忙,空手上门颇有些过意不去,只能以此聊表对长辈的心意。
杨怀谦拜谢,“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宋弈笑着摆摆手道:“在下区区无名,不足挂齿。有缘自会相见。”说完,便离开了杨家。
回去的路上,武清霜低着头,笑得像朝霞一样灿烂。
宋弈问她笑什么,武清霜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他:“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挺好。不仅长得好看,人也好。”
宋弈顿时噎住,偏过头去,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武清霜却眼尖地发现了他微红的耳朵,在一旁咬着嘴唇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