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不再是配角
独自坐在尚未建起凝云宫的山峰上，灵云擦拭着自己的长剑，原本纯白的剑身已被血色沁染，似是这黄昏时候，天边的火烧云。
她叹了口气，内心有些复杂。这个世界与她记忆中的相差太大，让她不得不怀疑，这究竟是真实，还是自己死前的一场幻梦，亦或者自己本身就是一场梦。
她将琉璃长剑摆在面前，剑身倒映出她血色模样，似是回到了那战场之中，天是血红的，云是血红的，大地也是血红的。
她想起了与师妹结契时的光景，红纱帐内，那时情意浓。却忽然又记不得师妹的模样，记不得自己到底有没有结过契。对她来说，唯一真切的，却是那不断在识海中，永远回荡着的哀嚎。
于是她又叹了口气，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把剑收起，从自己的颈椎插下去，让琉璃剑重新化为自己的骨骼。但她却没有起身，看着夕阳一点点落下，点点星火在夜空中燃烧。
她什么也不想做，这个世界对她来说太过陌生，连唯一能让她安心的地方，都变得那么陌生。她有些不想休假了，有事做的时候，她便不会去思考这些事情，但一旦闲下来，她便不由得感到惶恐，她似乎还活在那片战场中，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但在月将落时，她还是回去了，回到了灵泽宫，取出几壶酒来，打算饮酒度日。灵予还算有点良心，见她喜欢，便为她准备好了酒，要不然她都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
“银竹师姐，你在吗？林芝她突然不见了，你能派人帮我找一下吗，就当我欠你个人情。”
灵云才喝了一壶，醉醺醺的，便听见宫外有人叫门，本不想搭理，却听到了有些熟悉的名字，便走出宫去，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师姐她今天不在，你说林芝怎么了，是走丢了吗？”
“你是灵予师妹，我知道了，那我再去找别人帮忙。师妹要是愿意，也可以留心一下她，要是能提供任何线索，我必有重谢。”
那女修说完，可能是知道灵云帮不上什么忙，没等灵云回话便遁去了。
灵云还有些醉，一时没反应过来，一息之后，才想起林芝不就是那个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家伙吗，在灵予仙学毕业之后便没见过了，还记得她之前经常被修霞刁难来着，不过现在修霞死了，她似乎也成熟了不少，在仙学中应该没人会欺负她了。
灵云想起林芝，心中稍有感慨，只是许久未听到她的消息，这次她却失踪了。
不过好在林芝在毕业前又送了自己两根手指头，倒可以拿这个稍微卜算一下方位。
灵云虽然忘了许多知识，但一些能力却像是刻在神魂中的，虽然解释不通，但自己就是会用，稍微掐算一下，便知道了林芝的方位。
尚未出宗，只是地方稍微偏远了些，但愿不是遭受了什么意外。
……
“真是有趣，丹田破碎却能大难不死，灵魂畸变与诅咒相融，生命可真是奇妙啊。”
苍启宗某处神识也无法探知的山洞，四位巫离峰真传围着被捆仙锁绑住的林芝啧啧称奇。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竟然能与诅咒共生，甚至用诅咒来替代丹田的功能。若是能将这个人研究透彻，那么他们巫离峰便能在巫术方面新开一条道途，即便是千万年后，他们的名字也将作为这条道途的开创者而留名史册。
他们四人手痒得不行，恨不得现在就将林芝给解剖开来，看个明白。只可惜，为了完成与那人的交易，他们必须在这里等待猎物上钩。
他们修为都不高，最强的也不过金丹圆满，倒不是巫离峰没人，只是为了诱敌深入。同时也是为了方便事情败露后，巫离峰做出切割，直接说他们是实习弟子，纯粹的个人行为，与巫离峰无关。
想到这事儿，他们四个也有些无奈，这件事也好，去监峰探监修霞也好，不就是为了让宗门认为他们从修霞那里得到的情报，作为交换才帮助了修霞的越狱，纯纯把脏水泼到他们巫离峰上。
虽说巫离峰虱子多了不怕咬，但也不能次次都背黑锅吧，到时候指不定就当了炮灰，惨遭清算了。不过这些也跟哥四个没什么关系，峰主想接这个盘那是他的事，自己只要干活，最后能挂上个名就好了。
再说林芝被绑在岩柱上，也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她在被巫离峰的人找上门来时，便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她注定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命运从来没有偏袒她，反倒是屡次三番地戏弄着她。
本以为能有个幸福家庭，结果父母双亡，与哥哥一起流浪；被青洲第一大宗选中，便觉得以后有了出路，最后哥哥却永远地离开了自己；绝望中捡回一条性命，以为自此便能重活一回，能够拯救自己、也拯救他人，可自己还是那个废物，一点忙都帮不上。灵予姐姐三两下便能将内门治理的井井有条，自己却还在那里做着侠义的大梦。
如果这个世界是一本小说，那自己一定是即便删掉也不会影响剧情的角色，要不然便是为了增添几分灰色幽默，或者是临死前像个傻子一样又叫又喊，然后强行带走一个主角团成员，最后让本文主角突然醒悟的那种配角的配角。
林芝感觉自己好累，为什么自己就一定是配角呢，为什么自己不能成为人生的主角呢，为什么自己总是随波逐流，被人生走向推着往前走呢。是运气不好吗，是天分不够吗，还是自己太过软弱？亦或者是自己从来没有把自己当过主角？
那么怎样的人才是自己的主角呢？那便是能够做出选择的人，而不是被裹挟着去选择某一个命中注定的选项。就像现在这样，那四个人迟迟不肯动手，便是留着自己有用，想要拿自己要挟什么人。
那自己能要挟谁呢，好像与自己有关系的人也就只剩下灵予姐姐还有师姐了吧。师姐这个人平平无奇的，感觉也不会有人去针对她。倒是灵予姐姐活像是个小说主角，然后自己作为主角身边的人，便会被人绑架要挟。
林芝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入苍启宗时，跟哥哥一起看的话本小说，似乎是能跟自己现在的境遇联系在一起。
跟在主角身边，那边注定要倒大霉，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凡是遭遇绑架，那小配角便是必死的，要是女主的话，还有可能活下来。但看自己的样子，似乎也不像是女主，自己这悲惨的人生，要是放在灵予姐姐身边，就有些太格格不入了。
那么自己便是要死的，幸好自己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也没什么好怕的，世上本就没多少留恋了，倒不如说若是自己的死能够带来些许不同的话，那样才是最好的。
生死之外无大事，林芝突然想开了，只觉得神识清明，天高海阔，过往的一切不幸皆化为了泡影。她不想再被过去束缚，不想再唯唯诺诺，不想再被他人左右，不想再成为人生的配角。
她要做出选择，用自己的独立意志做出选择，证明自己是真实存在着的，而不是提线木偶，在世界的凝视中，遵照着剧本刻板行事。
所以她笑了，她在选择中得到了存在的满足感，于是便入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