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府秘闻
容兰想找麻姑,却碍于杨嬷嬷,无奈之下只得曲线救国。
以前伺候她的环儿和常贵均不在了,白英又在外头走散,好在是宁清宫的春娟还活着,便托杨嬷嬷把她送过来近身服侍。
春娟言语极少,不会来事儿,往日在宁清宫并不受梁婉待见。
容兰对她的印象还好,知道她心眼实诚,就是性子拧巴了点。
皇帝把杨嬷嬷派过来当差原本是想护容兰周全,但同时杨嬷嬷对容兰的一举一动也了如指掌,她做起事来确实不太方便。
待杨嬷嬷对春娟稍稍松泛些,容兰便让她去打听冷宫里的麻姑还在不在。
事实证明春娟确实是干实事的人,她很快就回来复命,说麻姑还在冷宫里活着,只是病了,情况不太好。
容兰思来想去,决定赌上一把,故意趁杨嬷嬷不在时泡冷水,果然把身子折腾坏了,发起了高热。
杨嬷嬷连忙去请御医,并把她的情况告知皇帝。
当天晚上李楚前来探望,容兰病歪歪地躺在床上,容颜憔悴,不省人事。见此情形,李楚非常生气,质问道:“前些日不是才好好的吗,怎么折腾成了这个样子?”
杨嬷嬷连忙道:“陛下息怒,兴许充仪在昨夜受了凉,御医前来看过,服下几贴药就能痊愈了。”
李楚坐到床沿摸她的额头,好烫!
意识到自己演戏的时间到了,容兰忽然呓语。
起初李楚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后来仔细倾听,听到她嘴里的“麻姑”二字,不由得皱起眉头问:“麻姑是谁?”
人们摇头,都不明所以。
容兰呓语了阵子,忽地大喊大叫起来,把李楚吓了一跳。他连忙安抚,她隔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见到面前的人影,顿时梨花带泪道:“陛下救我,陛下救我!”
李楚握住她乱挥的手,安慰道:“容兰莫怕,朕在这儿呢,朕在这儿。”
容兰连忙往他怀里钻,并哭哭啼啼道:“臣妾方才做了一个噩梦,梦见叛军跑到问月轩来恣意残杀,臣妾害怕极了。”
“容兰莫怕,已经过去了,都已经过去了。”
听到对方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容兰不禁有些茫然,她其实是真的害怕。抬头望着对方的脸孔,有那么一刻,她错把他当成了凤栖梧。
如果此刻是凤栖梧在身边,那该有多好!
“臣妾失态,只怕是吓着陛下了。”
李楚道:“在宫外你失态的地方多得是,不差这一回。”又道,“方才听见你呓语,喊什么麻姑,麻姑是何人?”
容兰张嘴欲言又止。
李楚看着她等待下文。
“麻姑……是冷宫里的人。”
李楚皱眉,“你认识冷宫里的人?”
容兰哀哀道:“以前臣妾住在问月轩,原本是不认识麻姑的,只是叛军入宫那天,臣妾慌不择路,幸得麻姑相救,将臣妾扮作冷宫里的疯人,这才躲过叛军残杀。之后经过重重危机,侥幸死里逃生出了城,若不然,臣妾又哪里还有今日。”
听到这番话,李楚不由得感慨道:“委屈你了。”
“麻姑是臣妾的恩人,没有她便没有臣妾的今日,只是臣妾一想到她还在冷宫里受苦,不免难过。”
李楚当即对杨嬷嬷道:“你去查查麻姑当年是如何被打入冷宫的。”
杨嬷嬷应了声是。
容兰追问道:“陛下,臣妾斗胆一问,倘若麻姑还在,那她还有机会出冷宫吗?”
“这得看她犯的是什么罪。”
容兰闭嘴。
“你且好生歇着,按时服药,勿要忧思,免得伤了身子。”
容兰温顺点头,李楚又道:“时候也不早了,朕还有一堆折子没批,就不陪你了。”
“陛下可要好好保重龙体。”
把李楚送走后,容兰暗暗松了口气。
杨嬷嬷不动声色打量她,直言不讳道:“容充仪当真是个人物,想老奴在宫中半生,什么人没见过,只是像你这般年轻又有心计的人倒是见得少。”
容兰看着她,知道这些老嬷嬷资历深,大风大浪都见识过,也不装了,开门见山道:“嬷嬷言重了,比起你们来,我这点小技俩又算得了什么。”
“哼,老奴今日只是想忠告充仪一句,莫要忘了谁才是后宫之主。”
“嬷嬷只怕也忘了,您可是长信殿的人,一旦您与明月宫有半点瓜葛,想必陛下会失望透顶吧。”
“你!”
“臣妾头疼……”
杨嬷嬷顿时被气得半死,却拿她没有办法,只得甩袖而去。
容兰无精打采地躺在床上,不禁有些后悔。倘若当初她没有救李楚,早就和凤栖梧团聚了,哪里还有这些糟心事。
也难怪凤栖梧会生气。
如今进退皆不是,半点不由人,她又要如何才能两全?
想到此,不禁头痛欲裂。
天色,有些阴沉。
冷宫里的麻姑病得不轻,本以为此生都要在这里老死,谁知这日忽然来了一位老嬷嬷,看行头是有身份的人。
杨嬷嬷上下打量她,问道:“你就是麻姑?”
麻姑勉强行礼道:“罪奴正是麻姑。”
“出来跟我走一趟吧,有位贵人要见你。”
听到此,麻姑吃了一惊,本想询问,但见杨嬷嬷不愿多说的样子只得闭嘴。
回到栖霞阁,杨嬷嬷去跟容兰复命。容兰暗暗高兴,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怕被她瞧出了心思。
待她退出去把麻姑带进屋,麻姑一见到她便愣住了,容兰道:“有劳杨嬷嬷了,这里没你什么事,你下去歇着吧。”
杨嬷嬷看了她一眼,默默走了。
容兰又冲春娟使眼色,她退下把门。
麻姑的情绪有些激动,正欲跪礼,却被容兰扶住,并笑道:“知道您还活着,我别提有多高兴了!”
麻姑红了眼,“贵人怎么又回来了,当初不是让您走得越远越好吗?”
“别提了,个中曲折真是一言难尽!”
两人坐下叙起旧来,提起白英,都不禁有些伤感。
稍后容兰说道:“麻姑你可要如实回答我,当年你和废太妃是如何被打入冷宫的,只有我清楚了事情的来由,才能想法子把你从冷宫里捞出来。”
听到她的打算,麻姑连忙道:“贵人使不得!使不得!”
“如何使不得?”
“麻姑命贱,有冷宫容身已经很知足了,万不能连累贵人你。”
“你在害怕?”
麻姑欲言又止。
容兰追问道:“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麻姑低头沉默,容兰再接再厉道:“我记得当初你曾说过废太妃是冤枉的,她留下的这颗玉珠子是一对儿,是吗?”
麻姑仍然不说话。
容兰把两颗一模一样的玉珠子取出放到手心,“你瞧瞧,它们是一对儿吗?”
看到她手中的东西,麻姑吃了一惊,她惊讶道:“另一颗是谁的?”
容兰并没有回答,而是追问道:“当初你说另一颗弄丢了,是骗我的对不对?”又道,“废太妃与孟言之到底是何关系?”
提到孟言之,麻姑的脸色顿时变了。
孟言之是凤栖梧母亲的闺名,当年的侯夫人。
“这颗玉珠子是谁给你的?”
“凤栖梧。”
麻姑默然,似乎这才意识到她知道得不少,不由得重重地叹了口气道:“二十一年前的齐王案贵人知道吗?”
“我知道一些,当年齐王叛乱是凤氏一族去平的乱,但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凤氏一门全族覆灭。”
麻姑的情绪不知怎么地变得激动起来,“此次雍王叛乱,听说是由宣平侯去平的乱,只怕凤家会重蹈覆辙!”
听出她话中有话,容兰不免着急道:“麻姑你何出此言?”
“当年的凤家权倾朝野,是何其风光,只可惜功高震主,引得武帝猜忌,如若不然,又岂会在平齐王叛乱中落得个满门覆灭的下场?”
“你的意思是凤家灭门跟武帝有关?”
麻姑冷声道:“自古以来伴君如伴虎,倘若没有小人作祟,武帝纵容,凤家又岂会落到如今的地步?更可笑的是因我家主子与侯夫人是闺中密友,便替凤家多说了几句,望武帝能查明真相,却被厌憎,褫夺了封号打入冷宫。”
听到这些来龙去脉,容兰心中骇然。
麻姑愤慨道:“可怜凤家人为保独苗不被荼毒,忍痛将其托付于武帝照料,武帝顺水推舟坐下这个人情,还传为了一段佳话。他人不知原委,纷纷赞扬武帝的英明神武,殊不知背地里全都是肮脏的权术手段!”
这番内幕听得容兰心惊胆战,她总算明白太皇太后对凤栖梧的态度为何模棱两可了,既把他培养成鹰犬利刃,又加以防范禁制。倘若他不知内情对皇族感恩还好,一旦知晓事情真相,内心不知会扭曲成什么样子。
“姜嬷嬷当年便是侯夫人陪嫁过来的丫头,她之所以对废太妃多加照料,全是念着废太妃与侯夫人的闺中情。这些年她在太皇太后身边周旋,也是难为她了。”
容兰沉默不语,当年凤府的风光她自是不知,但她知道,现在的凤栖梧又在走当年凤家的老路。
就算皇帝对他没有排己之心,但太皇太后却不一样,因为她经历过,知道功高震主对皇室的威胁是怎样的严重。
而现在凤栖梧才立了大功,皇帝又急切地希望能培养起自己的党羽同太皇太后抗衡,那凤栖梧很有可能会成为第二个晋王。
容兰再也坐不住了。
这个篓子她必须得捅出去,唯有皇帝才能遏制住太皇太后的爪牙!
与此同时,明月宫里一片沉寂。
太皇太后的脸色很不好,因为方才她得到消息,说法仁寺的净悟和尚逃跑了。见她面色不善,霍公公大气不敢出。
隔了许久,太皇太后才阴沉道:“知道霍良峰手里的兵符上交了吗?”
“回老祖宗,已经上交了。”
太皇太后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些。
自从回宫后皇帝极少来明月宫,成日里忙着前朝政务,表面上说要整顿叛乱后的天灾人祸,实则日日与凤栖梧厮混在一起。
君臣二人焦不离孟,仿佛当初的晋王那般,令人忧心惧怕。
凤栖梧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她太了解,皇帝年轻,迟早都会着了他的道。
“你下去吧。”
霍公公不动声色退下了。
出了宫门口,他不由得试了试额头上的冷汗,若非他通知得及时,净悟和尚铁定会丧命。看来法仁寺的窝点不能继续了,得撤。
当天傍晚净悟和尚乔装成运送蔬果的仆人从凤府后门进入,在地下室里等到戌时凤栖梧才得空前来相见。
一见他,凤栖梧便道:“你的事情霍长中已经同我说了,没事就好。”
净悟道:“这事会不会有陛下参与?”
“不会,陛下与太皇太后的性子大不相同,他若知道太皇太后要杀你,是断然不让的。”又道,“近些日你暂且安住在这里,待风头过去后再做打算。”
“你这里可有酒肉?做了这么多年的和尚,憋屈死我了!”
凤栖梧没好气道:“我难道不憋屈吗?”顿了顿,“你可得小心行事,凤府里眼线众多,稍不留神就会招来祸患。”
净悟认真地看着他,“此次你立了大功,势必得被当成箭靶子使,可有做好退路?”
凤栖梧不答反问:“我几时有过退路可退?”
净悟哑然。
他说得也是。
当年凤家把他送入宫,既向武帝表明忠诚又起到警告作用,倘若凤家独苗在武帝眼皮子底下丧生,那便是武帝的过错,世人可都瞧着呢。
武帝为了皇室颜面怎么都得保住他的性命。
但同时帝王的庇护也是把双刃剑,他想要在宫里生存,就必须把自己变成一把有用的利剑供皇室驱使。
当初入宫时他没得选择,现在同样没得。
因为太皇太后是不会给机会让他去选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