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我轻轻颔首同他示意，听着他继续开口道：“方才主上派人传话说是暑气渐浓房中难免憋闷了些，府中的莲池倒是个好去处。恰逢这几日莲花开了大半，今夜邀夫人往水榭赏花观月。”

    他一口气儿说完却不见我回应，就这么沉默着。

    许久，我低低地道了声“知道了”。

    月上柳梢，烟笼碧水，我到莲池水榭时天已完全黑透。若大的水榭只在临湖檐下挂了几盏宫灯，反将别处衬得绰约不明，我倚栏而立垂眸向下看去，晕黄光华映着欲燃芙蓉，娉婷袅袅，风姿婉然。

    “沈溪。”

    一道清润嗓音引我回身看去，只见齐淮白衣胜雪，手中提着一盏莲花灯，他在杳杳夜色中撑开了一片光明向着我款步而来。

    他眉眼间的盈盈笑意让我晃了神，好似在一瞬间穿越经年岁月看进了往日的漫漫时光中。

    不觉间齐淮便已来到身前，似是对我此刻的恍惚未曾察觉，他举手将花灯送至我面前。

    “你不是同我说过小时候去灯会最想要一盏莲花灯，只是眼下这灯会还得等上一段时日，我先做盏莲灯给你。”

    花苒苒，叶田田，烛光在眼中晃过一瞬，将我自往事中唤醒。下意识地将手往后收回，却在目光触及齐淮腕上那圈扎带时顿住了。

    迟疑了一息的功夫，我抬手将灯接了过来。

    有婢女上来引着我们往水榭中落了座，那盏莲灯被放在靠墙的窄案上，灯光在墙上投出一朵花的影子。

    齐淮夹了块玫瑰糕放在我面前，“之前说的擅长江南菜色的厨子今日刚入府，听管事说与你出自同一府州，想来应当能做出和你胃口的。”

    房中灯火轻曳，齐淮的双眸在这光里温柔的厉害。

    我瞧了一眼，垂下头，执筷咬了口糕点。

    齐淮并不穷追猛打地问我是否可口，只语带笑意娓娓而言，好似两人仍如以前一般凑在一处便有说不完的话。

    “过些时日入了暑，天儿就热了，你不是一贯苦夏，只怕不好受。倒是城郊别院凉爽宜人，不若我们往那儿去，你若喜欢便是住上一夏也不打紧。”齐淮看着我，眼睛蓦得一亮。“你同我讲过父母健在时家中每到夏季都会搭秋千，不如我们在院中也搭一个？”

    随着这柔情若水的絮絮言语，我眼眸渐盈，好似有什么马上就要溢出来。

    可是下一瞬我猛地闭上双眼，于是一切都被重新压回了不见光的地方。

    糕点、花灯、秋千这些我都喜欢，这些我都觉得极好，只是这些应当属于我同阿远，而不是我同大公子亦或齐淮。他们对我来说都太过遥远，远到好似地底泥与天上月。

    我没有怨恨，因为明白这并不是齐淮的过错，可是却仍在逃避，我是懦弱至极的一个人，懦弱到宁愿一生一世锁在不见天日的枷锁中也不想见一见以前的自己。

    心上酸了一下，眼眶发热有什么涌了上来，我突然站起身来，同齐淮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

    “太闷了，我去透透气。”

    水天一色，孤月当空，我凭栏而立，夜风吹起素纱广袖飘然如烟云。

    齐淮疾步踏前，自我身后将我牢牢抱在怀中。“沈溪，别走，别走，别离开我。”

    我双手握紧栏杆，咬紧双唇没有开口。

    天地悠悠，万籁寂静，齐淮等了很久，依旧没有等来我的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