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百年
舰长垂眸看向手中闪耀着璀璨光华的圆球,时间在他指尖流动。
他在这一刻将时间掌控在股掌,做着他力所能及的事情。
世界允许意识匹配新的容器,
却不允许容器收集消散的意识。
因此他要在树中历遍时间漫漫的长河,寻回那早已泯灭的肉身。
“唔……”
树的枝干缠绕在舰长的躯体,愈加收紧。
这是祂最后的争夺。
如烟海般浩瀚无尽的崩坏能环绕着他的躯体,试图将他的意识击溃、消亡。
他的存在不在树的枝干之上,因此无法被祂从根本上湮灭。
舰长面色不改,哪怕是疼痛遍布全身,但无妨,他早已在海中熬过了相同的经历。
只不过那次是为了他心中之人,而这次,是为了对舰长而言如同敌人一般的存在。
舰长尊敬他,因为他的意志始终唯一。
舰长讨厌他,因为他的手段太过卑劣。
但这是他的回溯计划,让所有的遗憾得到弥补,让世界变成我们期望的样子。
所以这是他必须要做的事情。
眸中精光微闪,他的手终于在曾经的时间中寻到了消亡的肉身,并将其死死抓住。
树的排斥也在此刻达到了巅峰,源于意识根源的灵魂也随之颤动。
树意图排斥他,海试图吞噬他。
但没关系,痛苦已经和他很熟了。
用力一拉,舰长手中白光大放,耀眼的光辉点亮了整个墨色的天空。
“咳咳……”
一口炽热的精血喷出,倔强的意识半跪在红沙之上。
舰长抹去嘴边的血液,侧眸看向逐渐褪去的枝干。
奥托那冰冷的肉身正面无表情的躺在红沙之上。
支撑着身体站起,舰长抬头看向那黄金巨树。
对祂而言,多一人少一人根本无关紧要,而祂的意识,同海一样注视着他的灵魂。
舰长带回的枝干成功接入柯洛斯滕之上,以此刻的时间点为起点绽放新芽,意味着世界重新接纳了一人的存在,并且没有对已经改变的时间线产生影响。
舰长站起身,他知道自己赢了。
光球重新落入他的手中,他缓步走到肉身之前。
“你将不再具有权利和力量,柯洛斯滕将是你今后的责任。”
“你将不再具有漫长的生命,柯洛斯滕将是你今生的归宿。”
“你将不再扮演世人的愚者,柯洛斯滕内有人一直在等你。”
三条箴言被他铭刻在奥托的肉体之上。
因为没有人希望他会再次归来,人们尊敬他,但是一旦他可能复活,一定会在他的棺材板上再钉上几颗钉子。
他的墓志铭太短,人生太长。
舰长知道自己做了件很有可能不被世人认可的事情。
他在奥托身上做了三条束缚,将他死死拴在柯洛斯滕内,给予他普通人的寿命长度用以赎罪。
再之后,他就不会过问了。
舰长蹲下身子,光球被他按在奥托肉身的脑海之中。
“你作为天命主教、作为愚者、作为罪人的一生结束了。就像你给予她第二次新生一样,你的第二条命将一无所有,只有她会陪在你身边。”
他的话回荡在虚数空间,柯洛斯滕的枝干上,时间依然在不断的向前进着。
……
柯洛斯滕,卡莲安排的房间内。
“舰长,你醒了?”
芽衣坐在舰长的床边,见他缓缓睁开自己的双眼。
“舰长,你……成功了吗?”
布洛妮娅坐在他的另一侧,用着充满担忧的眼神看着他。
从床上坐起来,脑海中微微的刺痛让他皱起眉头,道:“卡莲呢?”
芽衣耐心的对他解释道:“在你昏睡的期间,保护柯洛斯滕的崩坏屏障彻底消失了,卡莲小姐不知为何一直呆在她自己的房间。”
舰长用手按着眉心,闭上双眸,道:“不必担心,看来她已经找到了。而且,她应该全都想起来了。”
……
纯白的房间内,卡莲将干净的手帕打湿后,为躺在床铺上的男人擦拭脸庞。
某刻,男人眼皮微动,跳动的心脏让他晃神了许久。
他自己早已知道死亡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所以他独自一人在无边的黑暗中走了好久好久……
直到远端突然亮起的一点微光让他诧异了许久,在他五百年人生的阅历上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
因此他追着光亮而行,走过了自己懵懂的年少之时,看到了一个普通春日的早晨,少女翻墙而来对他展露的笑颜。
光亮依然在前方,指引着他的道路。
越来越多的亮光在他脚下汇集,象征着回忆的光幕不断在他眼前闪现。
他似乎感觉自己回到原生之初,他的体态也从年幼的孩童逐步迈向自己的青年。
光路走到了尽头,再往前走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他停下脚步,光幕定格在他怀抱着双眸已经散尽光彩的少女上。
或许他的人生自此再也没有向前走过了。
但最开始的光亮依然在远方,与他相隔着漫长的黑暗路途。
不同的是,这次并非他迎着光追寻,而是光亮朝他迅速飞来。
距离越来越近,他微眯眼眸,才看见那是自己曾经被少女拾起的发明。
他当然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遇见自己曾经的发明。
如今它扇动着翅膀,为他续上了这延伸至远方的路途。
至于路的尽头……
……
“你的意思是你真把他从虚数之树上捞回来了?”
布洛妮娅双手抱胸,一想到那个男人还活着,她心里就有些不自在。
芽衣道:“舰长似乎在他身上下了很多禁制,而且他好像还不能离开柯洛斯滕?”
舰长轻咳两声,浑身的无力感着实让他有些难受,听着两人的疑问,他轻轻点头,道:“这面崩坏屏障消失后,柯洛斯滕的居民一定会有人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至于一切的缘由除了卡莲和奥托之外,我并没有让其他居民知晓。因此有关于柯洛斯滕的管理就交给她们,还省得德丽莎费心。”
芽衣心有顾虑,道:“学院长她……”
舰长目光投向窗外,道:“我想不止是德丽莎,还有幽兰黛尔,一切和他有牵连的人对我这么做的想法各不相同,对此……”
他的话点到为止,对否只好留给外人评说了。
……
一尘不染的天花板亮的晃眼,男人终于回过神来,略显无神的翠绿色的眼眸看着为自己擦脸的白玉般的手,费力的转过头去。
少女的面容在她背后窗台映射进来的阳光微微模糊。
她手中攥着自己的手帕,指尖微颤,一抹淡笑在她脸上浮现。
“好久不见,我的大发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