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鸿娘

    在金都繁华的街巷深处，坐落着一家名为函一坊的成衣名店，专为皇亲国戚、权贵显要提供高级定制服饰。这家店铺之所以能够赢得贵胄们的青睐，不仅因为其内绣娘的工艺独步江湖，更得益于店主那层出不穷的营销策略。

    例如，每月一次的新品发布，总会在函一坊内举行一场盛大的观赏宴会。这些宴会邀请函提前送达金都的权贵手中，而那些收到请柬的大人物们，几乎无人愿意拂函一坊的面子。

    宴会上，绝不仅仅是单调的服饰展示。函一坊会邀请当下最红的伶人和说书人上台献艺，同时让绣娘们身着新款服饰进行展示，让宾客们直观感受到成衣的魅力。

    作为盛京成衣界的翘楚，函一坊的绣娘们技艺非凡，是行业的佼佼者。想要在这些绣娘中独占鳌头，不仅需要精湛的技艺，还要具备吸引顾客的独到魅力。每位绣娘每月都能为函一坊带来滚滚财源，这种成就并非一朝一夕之功。然而，鸿娘仅凭一年的光景，便已具备了独立缝制并冠名成衣的才华。

    自从顾知漪在回门之日身穿那袭红裙亮相，鸿娘的名号便如日中天。据说那月，许多客人点名要她制作服饰，仅她一人就为店铺赚得数万两白银。她所设计的服饰，款型新颖、样式美观，深受顾客喜爱。由于是私人订制，绝无雷同之嫌，因此她的声望一时无两。

    顾知漪对鸿娘的成就由衷感到高兴。今日的观赏宴，鸿娘将三件令人期待的新款裙子。顾知漪性格内向，不喜热闹，但鸿娘的盛事她绝不愿错过。

    马车摇摇晃晃，不多时便抵达了函一坊的门前。顾知漪刚一下车，鸿娘便热情地迎了上来。这位年仅十七岁的少女，因未婚未育，身上散发着这个时代同龄人所缺少的朝气与活力。她自然地挽起顾知漪的：“我早就料到你会来为姐妹们捧场。”

    顾知漪微笑着回应：“有利可图的事情，我从不拒绝。”

    鸿娘假装生气地瞪他一眼：“你就不能让我享受一下姐妹情深的感觉，非得揭穿我的吗？”

    鸿娘的父亲虽只有一个妻子和女儿，但她却有众多堂兄弟姐妹，其中不乏野心勃勃之辈，企图通过她成为家族的正统继承人养女。她小时候因此吃了不少暗亏，提起那些人，她总是感到厌烦。

    顾知漪与鸿娘的相识纯属偶然。几年前，顾知漪在外为永信侯夫人占卜时，不幸遭遇流氓纠缠。当时围观者众多，却无一人挺身而出。正是尚未成年的鸿娘带着家仆冲了出来，她身着红衣，如同她的裙摆一样嚣张热烈，独自一人将流氓踢得满地打滚，直至求饶。在鸿娘看来，她们之间的这份情谊，是在共同驱逐地痞流氓中铸就的。

    顾知漪对于革命的内涵并不明了，然而在她每一次悄无声息地踏出顾府的行列中，除了前往永信侯夫人的居所之外，她的足迹又增添了一个新的目的地。

    由于亲情的淡漠，加之对顾家人虚伪面貌的司空见惯，她对深厚的友谊并不抱有太多期待，因此在鸿娘面前，她总是维持着一副淡然的姿态。然而，这位姑娘生性开朗活泼，总是能够无视她的抗拒，热情地靠近她，与她亲昵。顾知漪尝试了几次拒绝，但终究无效，只得顺应她的性子。

    “这次我准备了三套衣裳。”鸿娘的双眼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她向顾知漪阐述着自己的设计灵感：“第一套叫做‘金秋’，以玉米的明黄色作为主调，裙摆内设有夹层，早晚温差大也不必担心寒冷。披帛的设计更是匠心独运，早晚可折叠成短披帛以御寒，中午展开又能作为裙摆，既轻便又不觉得闷热。”

    这个小姑娘口若悬河，把自己的设计理念毫无保留地告诉了顾知漪，然后又神秘兮兮地望着她：“告诉你哦，红姑今天告诉我，只要我今天表现得足够出色，结束后就会晋升我为金牌绣娘。”

    在函一坊，绣娘的等级制度分明，铜牌最低，金牌最高，而金牌之上则是管事之职。红姑便是这函一坊的管事。金牌绣娘在函一坊仅有五人，几乎都是自函一坊创立之初便在的老资历。而鸿娘，却有望在短短一年加上一次观赏宴的机遇后，荣升金牌，她的才华可见一斑。

    才华横溢的人往往会招来嫉妒。

    顾知漪看着鸿娘脸上灿烂的笑容，虽然不忍心打破她的幻想，但她还是提醒道：“今天恐怕不会如你所愿。”

    “啊？”鸿娘一瞬间愣住了。

    虽然两人相识已有不短的时间，但顾知漪因深受顾尚书的影响，很少透露自己懂得看相的本事。偶尔几次帮助鸿娘化解小灾小难，也都是无声无息中完成，甚至不需要告知鸿娘本人。然而这次的情况不同，如果不说，恐怕难以解决。

    她紧抿着双唇，迟疑了片刻后，终于开口：“我今天出门忘记带赏钱，能向你借一些吗？”

    鸿娘显然有些意外。

    两人相识多年，顾知漪一直是个知礼守礼的好友，这样突然的请求她从未提出过。不仅仅是突如其来的请求，即使是平常的请求，顾知漪也从未有过。

    她能感觉到，顾知漪一直在默默地关照着她。

    顾知漪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女。

    如果鸿娘拒绝了她，甚至不相信她，她也会为对方解决今天的问题，只是从此以后，她们之间也就没有必要再有任何交集了。因为天道的怒火，她并非每次都能承受。

    正当她这么想着，只见鸿娘从袖中取出了一个钱袋。

    那钱袋沉甸甸的，看上去少说也有二三十两银子。这对于普通百姓，或许是一生都难以积累的巨额财富。

    鸿娘虽出身膏腴之家，但自从离家自立，便未曾再依赖家人的庇荫，而是依靠在函一坊的薪资度日。

    她每月仅有的三两银子固定底薪，至于红利，则取决于当月的业绩好坏。在此之前，她已经历数月仅领底薪的清苦时光。

    顾知漪轻扬嘴角，露出一个淡雅而迷人的微笑，轻声道：“无需，已足。”

    望着顾知漪那份清新脱俗而又魅惑众生的笑颜，鸿娘的神色蓦地凝固，急忙转移了视线，不敢再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