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祭典

    九黎城是一座依据战争理念设计的雄关，异兽军团攻城造成的破败并未持续太久，太阳还未落山，九黎城后勤部的修缮工程已经竣工，至少它表面上看起来并不像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

    只有锐减的九黎城防军和城门前十里地的淡淡血迹与杂乱能隐隐证明，他们存在过，它们曾来过。

    战后的心理状态该是如何呢？大抵是混乱的吧，有人哭泣就有人遗恨，不过欢天喜地的城民们确实又能给予他们安慰，至少一切顽强不屈都有价值。

    追寻意义是大人物们的事儿，平民、公民和小士族只知道他们活下来了，而且明天将会更美好，战争带来的福利按照阎一的处理风格，所有人都将获益。

    该是享受祭典的时候，英雄们需要欢送与祝福，城民们需要情感宣泄，他们不约而同的选择欢笑，至少亲友们不会过于悲伤，往前数十年不会有如此重大的祭典往后数十年或许也不会有。

    今生唯一一次的历史机会，就摆在眼前，就全城狂欢吧，这一场艰难的胜利值得胜利者们大书特书，死去的异兽不会反驳，活着的异兽无法反驳。

    祭典于晚七点准时开始，周家久违的打开了大门，酒水畅饮，餐饮一律半价，买一送一。李氏服装城隆重推出纪念款服饰，免费发放，是个人都能领到一件风格别致的九黎短袖，恍惚间，阎一看到了异世后援会的影子。

    各式各样的摊贩出摊，刘老根的臭豆腐分号更是抢占了西市街的绝佳位置，保证香飘十里。摊位管理费七折，摊主们决定将手头的东西一律按66折优惠。

    灯火通明的九黎城沉浸在喧嚣中，似乎以21世纪驱赶年兽的方式在歌颂死亡与悲伤，人们以奇特的形式去寻找新生活，不沉湎于枯寂大概也是人类大脑机制为了避免过度情绪化而产生的一种机制吧。

    火梧舞被盛情邀请，她换上了刚从李氏服装店领到的短袖，入乡随俗虽好，胸前略微紧凑的拘束感总让她有点儿在意，大胆的男人们或许会偷偷趁不经意间瞄一眼，过不了一会儿又是同一个行为逻辑。

    涉世未深形容的是艾尔，她穿着略显宽松，小女孩是需要时光的沉淀，幺幺比火梧舞更惹人眼球，但他们不敢冒犯，县官不如现管，城主阎一可是一直常驻九黎城呢，得罪他的私有物，嫌命长？

    李氏服装城带来的服饰统一文化让人群不自觉的泾渭分明，摊贩们不论大小平民与贵族，都是白色系，出来逛的女人们是粉色系，男人们是橄榄绿系，讲究身份的贵族与大士族会选择蓝色系。

    人群川流不息，却又显得和谐统一，阎一知道灿烂辉煌的文明在哪一个世界都不会被辜负，九黎城的民众们接受速度就极快，他们已经习惯了短袖、短裤、裙子、还有里面穿的那些花里胡哨。所以李元才更要赌上一把，这生意太赚钱了，他舍不得放弃。老了只是一方面。

    祭祀赞响起，人群霎那间安静，这是属于亡者的夜行时刻，他们仿佛看见一支精神抖擞的士兵队伍互相搀扶着走过，缓缓步入那道阴阳分割的大门。

    大理事弓德尔拿起一本厚厚的名录，向天地庄严的宣告此间亡灵受我九黎香火供奉，各方仙神妖魔鬼怪勿扰，九黎不绝则香火不断，饶人清净者，九黎之人必追杀到底。

    随后抬棺人将手中捧着的骨灰罐送入第一墓园，半空中燃起千百香柱的青烟，慢慢升空，仿佛他们也不愿离去拼死守护的地方。

    人群对着第一墓园的方向默哀三分钟，不论身处何方他总能知道有这么一个方向他不弄错，九黎城的青壮以能入园为荣，假使有一天九黎需要他们。

    大理事弓德尔的庄严祷告一直持续了半个多小时，不仅要宣读名字，还要宣读战功，没有一个懦夫，他们身上背负着沉重的荣光，九黎城应当铭记在心，无人能逃过异兽的魔爪，破城屠城是它们一贯的风格。

    功必赏，过必罚，三理事马冕的核对工作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并将抚恤金精准送达士兵家中，战死者还要颁发九黎曙光勋章，也分一二三等，至今最高曙光勋章获得者一直由阎氏家族保持。战死的六位城主足以堵住悠悠之口。

    同时五理事也得忙活起来，曙光遗孤的素质教育工作是他全权负责，不仅需要免学费，还得把顺利毕业加入其考核。九黎城素质教育普及也不能落下，作为教育工作的领头羊，他得担起责任与义务。

    二理事的钱包得打开，不管他心痛与否，涉及到曙光家属的费用审批一律为绿灯，胆敢从中捞油水的家伙们早被阎氏一族给送进荒野当肥料了。

    祭祀赞终结，宏大而寂静的祭祀仪式结束，人群像被施了魔法，一个个立马喜笑颜开，吃路边烤馕、喝一碗鳄鱼汤、在餐馆尝尝新增菜品麻辣兔丁、与三五人拼酒、祭典的下半场是欢送。

    忙完工作的九黎城大理事会众人也纷纷加入队伍，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一个劲儿吃东西挂帐，阎一记得他们薪资不低，更别说有时候伸手捞一点。

    不过发现他们挂的是二理事象雅塔身上，阎一也就不再多计较，象雅塔有钱，不是指他掌管着九黎城的钱袋子，是他家里边也做了一点儿小生意。具体经营项目阎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因为九黎城没有规定官员不允许从商，阎一还是那句话，缴税与遵守规则。他可以孤家寡人清心寡欲，手底下不行，都一大家子要养活。

    凭本事赚钱阎一不觉得要上纲上线的标榜，要求公平是他最不喜欢提及的名词，平民去呐喊，还不如多学学刘老根，从自身入手改变阶级，尽管很困难。

    艾尔拉着阎一走到了一个推车跟前，老板正在烤银背蟒肉，不同于21世纪，银背蟒肉质自带一份清香甘甜，撒一点儿孜然绝对美味。

    食量惊人的艾尔当然不会错过，是她第一次吃。出弘光城贫民窟后生活水平直线攀升，胖一点儿圆一点儿也是能理解。

    相比起幺幺与火梧舞的大家闺秀，阎一瞧着艾尔狼吞虎咽的样子更欢喜，还记得他一叉子干完一桶泡面只为多刷一张图的时候，令人起敬的记忆，工薪之魂在熊熊燃烧。

    从底子上讲，阎一不是一个高傲的人，他是九黎城主但也不是城主，不喜欢身份的压抑，不过也没蠢到想去推翻现有制度，挺好的，闲鱼城主可太方便了。

    他不是一个高尚的人，做不到解救千千万万的幺幺一样的人，做不到拯救千千万万的艾尔一样的人，所以他对人很宽容大度，与暴君阎一有区别，只要不触犯他设定的动手红线，一般在喜欢在城主府接受冰雀与帘玉的马萨基服务。

    熊灞被阎一吩咐敞开肚子吃，眨眼已不见人影，不知道去哪儿填饱他永动机一般的铁胃，无怪乎熊灞有两三个阎一大小。

    在某个角落，无人问津的熊灞接受了老板临时搞出来的大胃王活动，奖品是大赛第一吃喝免费，熊灞志在必得，他觉得自己无人能敌。

    可惜不巧碰到了同样来放松的龙枪，瞬间两个人针尖对麦芒，战场上分不出的胜负，那就靠吃吧，谁赢谁更牛！

    作为九黎城城防军将军以及总教官，如何在野外补充食物与饮用水是必授课，也就是说，论吃他是军伍中的行家，根本不虚熊灞。

    两个人的比赛在逐渐白热化，吸引不少凑热闹的好事者，商家目的达成，送一张限时免费吃喝券而已，就问第一名经过比赛还吃的下不？商家算盘打的比猪还响。

    人太多，阎一去的摊点儿都是相对不那么拥挤的，他要吃东西，而不是习惯排队等候，等了半天，红糖豆沙包也不一定适合每个人的口味，商家营销占了一大半的功劳。

    王家主王壹淼带着王文浩悠然自得，两个人押注都赢了，就像世界杯买球，他们就是朋友圈还有当地最火的酒吧里的靓仔，王家生意今儿不做了，全族放假参加祭典，花的了几个钱嘛，王家主买单！

    今夜不喝茶，改畅饮酒水，不醉不归。没有飞不起来的猪，如果它站在了风口上。周家酒楼聚满了九黎城大大小小的贵族，与民同乐不属于他们的爱好。

    阎一也从不强求贵族与士族平易近人，各有各有的交际圈子，爱咋咋地，只要不犯法给他借口拿人，大把大把的花钱没人阻拦。

    贵族的祭典更像一场相亲晚宴，家族小辈浓妆艳抹盛装出席，瞧对眼第二天就可以上门下聘，第三天就可以光速洞房。九黎城的贵族规矩早已四不像，常年战争的焦灼，哪有时间去考量半年一年，基本没问题也就结婚了。

    就比如方家的一位女子就瞧上了王文浩，正与方立柱沟通婚期呢，要不是王文浩谨记今天就是来喝酒，怕是清白不保。

    至于平民百姓就更简单，大街上看对眼，立马就可以进入生娃程序，他们朝不保夕，子嗣的留存更讲究效率性。

    祭典一直持续到月上中天，九黎城在酒精的作用下仿佛集体陷入酣睡，然而总有几只夜猫子会起来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儿。

    城主府内，阎一与火梧舞相对而坐，两个人没有饮酒也就丝毫没有醉意，他们喝着茶，尽管这一次来访喝茶叶已不成问题，火梧舞仍觉得百喝不厌。

    为防止火梧舞伤害城主，幺幺要求陪同，至少她是这么说的，所以给阎一捶肩的仍然是他，由于两位城主有事相商，早已屏蔽左右。

    对九黎城内松实紧的状态，火梧舞忍不住开口，她好奇也想知道阎一下一步的安排，与异兽军团的战争大胜而归，她不明白还有谁值得戒备。

    就九黎与凤郦这俩边陲小城，有谁会费心吧啦的惦记呢，要资源有贫瘠，要人手有枯骨，这样的地方就该是荒寂之地，然而人总有迫于无奈的时候，土地也总归不是贫穷的没法生存，人慢慢的就聚集到此。

    另一个大陆层面上的猜想，阎一认为有主城高层盯上了九黎，随着战争的进行，资源内卷势不可挡，没有谁家的资源是无穷无尽，九黎城的塞牙缝人家也就能看得起。

    再一个就是有人想借道九黎办点儿事，至于什么事儿没有人会告诉他答案。阎一将自己的发现与猜测告诉火梧舞，精明的女人很快意识到九黎城不远处的荒野中还藏着一批人，明显是奔着九黎而来。

    如果他们真如阎一所说，与异兽共谋，那可真是太可怕了，背叛族群的重罪他们也干的出来？究竟是哪路神仙，家里如果没几个大佬坐镇，怕是不敢如此任性妄为。

    火梧舞开始担心自己的私军能不能挡住敌人，城主与城主之间的私军规模以及实力差距都不可忽视，凤郦城私军略弱于九黎私军。但比他俩强的，弘光城没有八十也有一百。

    阎一也不敢保证，但也不加钱，说好的佣金他可不打算为了所谓的风险加注，加钱居士不能拱手相让，他大概猜到了一些情况，不好明说，只是自己瞎猜。

    黑夜掩护着一行六七人迅速在寂静无人的九黎城中快速移动，他们训练有素、身手不凡，至少和九黎城防军预备役实力有的一拼，但看样子他们不缺杀人的经验，身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儿。

    假使阎一与这伙人相遇，他一定能凭借灵敏的鼻子追踪锁定，但他不选择埋伏一网打尽，小虾米不出，何以见大鱼？

    不想一劳永逸的城主不是好咸鱼，他就想安安心心的摆烂，犯法吗？树欲静而风不止，可能阎一才华与样貌太突出，遭人嫉恨了吧。

    不然他想不通用什么理由安慰自己，难不成原身留下的恩怨纠葛都要找他吗？没道理啊，暴君阎一犯的错与他阎一有啥关系。

    好想发一个声明，王国顶尖科学家会对他感兴趣，如果不想被抓去切片研究，低调做人做事是阎一妥当的选择。

    黑衣人小队偷偷摸摸的打开了城门，九黎城的防守最松懈的时候，258名幸存城防军都参加祭典，预备役全在沿途驿站，城墙上空无一人，异兽首领给他玩穷寇莫追，他就玩瞒天过海。

    一行人不知去向，紧闭的城门似乎宣告着黎明即将到来，城内的呼吸声一茬接着一茬，像麦浪滚滚连绵不绝。

    当兴奋过去，城防军的疲惫拥挤而来，他们沉睡的格外香甜，如同一个个瓷娃娃，破碎又精美，仿佛都做着美梦，也许是还在身边的兄弟，也许是已经在墓园安眠的兄弟，他们是一群可敬可爱的人。

    将火梧舞赶回去休息，叫她不要蹭茶，喝太多容易睡不着，叮嘱她别耽误事儿，如果不是因为她还有点儿作用，阎一何至于将黄金万两的茶叶给她浪费，不懂茶的人就如同牛饮，烦球得很。

    吩咐幺幺下去好好睡觉，阎一也不准备再熬夜，他又不是夜猫子，不急，让子弹飞一会儿。

    荒野中一处隐秘的地方，大概有一支三百人左右的军帐安营扎寨，他们有三支常规巡逻队伍执勤，以防不开眼的异兽打扰帐篷中间的尊贵人物。

    九黎城的黑衣人奔袭到此处时，已经只剩下三人，另外几人已葬身异兽腹中，合力拼死走到营帐外，他们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有影视剧中死士的意味儿。

    有一人早早候在营帐外，貌似在迎接黑衣人，他们一行四人步入中帐，影子映照在四周，就像几只豺狼在商议明天的捕猎计划。

    约莫半个小时后，中帐送出三位黑衣人的尸体，他们的使命结束，所以自尽而亡，巡逻队见怪不怪，就算是被中帐之人所杀，那也是他们有罪该死，无辜不是黑衣人该有的形象。

    营寨外饥肠辘辘的异兽或许又能苟活一阵，感谢大自然的恩赐，最近异兽首领疯狂的召集行为，让荒野充满了诡异的气氛，弱小的异兽们面对过路的强大异兽族群时匍匐在地，不敢有丝毫不敬，异兽的自然法则更加残酷。

    它适用于所有生命体，只要活在广袤的宇宙中。

    与此同时，中帐之中有一人一瘸一拐地走着，想来是脚扭了，不是天生的跛子，据悉，他是从马背上不小心摔下来，右腿肿了一个大包，用过药，但走路还是有一丢丢的疼痛难忍。

    他把所有怨恨及愤怒集中在九黎城中的阎一身上，咬牙切齿，发誓要将他碎尸万段，如果不是他，自己根本不会遭受耻辱还要来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遭罪。

    一切的一切，只要阎一消失不见就好了。如此，他的世界又能美丽起来，熄灭了灯光，中帐陷入难以言说的寂静，又散发着针对性的恶意。

    祭典彻底结束在凌晨一点左右，摊贩、店铺老板都收拾妥当，街道没有任何人影，这一天从此以后也被九黎城居民选定为九黎祭，每一年都要举办隆重的纪念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