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钢之壁
【新历2043年春】
时间能磨灭很多，也能修复很多，曾经化作屠宰场的火柴盒村，废墟之上新的绿色已经生长，让这里林立的墓碑显得更加阴森……好吧，让这片死亡地带有了那么一些生机，至少这里已经有了慕名而来的游客，以及被他们带来的嘈杂和垃圾。
“比去年更吵了……一群没有敬畏之心的家伙。”
焱疾四仰八叉躺在树荫下，看着趴在自己胸口上休憩的松鼠，很是头疼:“要命，我在它们眼里是无机物吗？只要我不动，这些小家伙根本察觉不到我啊。”
这副新的身体已经陪伴了自己两年，显然这两年间发生了不少事，让这堆金属如血肉之躯般诡异的发生了进化。
例如自己彻底不再依赖氧气存活，脉搏和心跳也完全停止。
值得庆幸的是，作为男人的底线功能还在，不然焱疾真是哭都哭不出来。
已经过去两年了啊……
焱疾本能的深吸一口气，虽然他的胸膛已经不再有起伏。
当年自己想去南方防线开始新生活，结果刚落地没几小时，战争就进入了暂缓期，自己只能像rpg游戏里的冒险者那样在附近买了间不起眼的房子，每天靠接委托和游荡度日（顺便俘获了不少女性的芳心)，日子过得挺充实，但迟迟不得突破让他倍感挫败。
机械觉醒者在他之前已有两人，以焱疾现在的能力，打探那两人的行踪易如反掌。
谢尔斯理查德，十三岁就从南方战场中杀出来的狠角色，“决断”核心的载体，在逃通缉犯，恶行累累的佣兵，仗着自己机械觉醒者的身份逍遥法外，对所有种族一视同仁。
看完对他的各种起诉通缉后，焱疾对灵柩选人的眼光甚是鄙视，并本能发作的想去把他捉拿归案……如果不是现在自己大概率打不过他的话。
赵毅辉，现任王城守卫，“闪光”核心的载体，是人族炙手可热的当红新星，焱疾之前只知道他是神圣骑士，没想到背地里他还是上过战场的首位机械觉醒者。
虽然赵毅辉德才颜兼备，但他也给不了焱疾需要的答案，两人的经历根本不一样——赵毅辉只能传授给他机械觉醒者特有的战斗技巧，和入门的神圣骑士秘术。
以地狱训练的方式。
在经历了数周枪林弹雨的洗礼和维修室七进七出的经历后，焱疾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
自己现在真的很难死。
好吧这不是重点。
被赵毅辉折腾一通的收获远大于过往年间自己的摸索，焱疾已经知道了如何利用机械身躯的先天优势去抢得战斗的先机，且空缺的太空战海战经验得到了补全，算是不虚此行。
托以前那款老旧机械臂的福，他很擅长牺牲机械躯体进行强攻换血，而在拥有更加强大（且维修费用全额报销）的躯体后，他越发肆无忌惮，要不是机械觉醒者的所有零件都要保密，他甚至不想回收打出去的火箭飞拳。
告别赵毅辉后，焱疾前往沃城，购置更全面的武器装备，顺便回火柴盒村扫墓。
虽然距离那一天的两周年还有几天，但焱疾是那种不拘泥小节的人，早两天晚两天都一样，只要去了就行。
这次返回沃城，焱疾还把道格拉斯约出来搓了顿烧烤，两人好歹是战友，之前重逢被一大堆突发事件搞得气氛紧张，实在不合适。
其二也是想套更多的话出来，道格拉斯是沃城的高官，他或许知道更多机械觉醒者的内幕。
遗憾的是，机械觉醒者的相关信息都是最高绝密，无关人员无法接触分毫，道格拉斯虽然位高权重，但在机械觉醒者部门没有任何亲信眼线，他也无法提供更多信息，只是神叨叨的丢出来一句“机械觉醒者会自动聚集到对伊风星有威胁的敌人附近，就像冥冥中有东西在牵引他们一样”。
焱疾听完哭笑不得，为啥沃城这种地方会诞生玄学理论，他们不是万事都讲科学吗？
关键看道格拉斯那认真样，这个言论在他心中的可信度恐怕还挺高？
思来想去他也只能用“宿命”这种笼统的词汇来解释，他不想钻牛角尖，也不打算信玄学。
反正自己扮演的是“正义的英雄”的角色，还是国家编制体系下，福利奖金保险一应俱全的超级士兵，没什么刺好挑。
“以后如果需要我们的支援，尽管开口就是。”
离别时，道格拉斯塞给他一枚特殊的信号发生器:“如果发现了需要着重调查的东西，就按蓝色按钮，遇到需要立刻歼灭的东西就按红色按钮，为了防止误触，这个按钮非常紧，哪怕以你的手劲，也不是随便一按就能触发的。”
“嚯，这是闹哪出？一通电话就能叫一车面包人出来吗？”焱疾揶揄道。
“面包人可能不会有，但听海森将军说，会飞弹群和轨道光束炮，最好还是小心使用。”
“……希望这个所谓的防误触系统靠谱。”
焱疾凝重的收下这份……姑且称为礼物吧，心里嘀咕上级真是心宽，这种战略武器问都不问就塞给了自己。
后知后觉的，焱疾还想问为啥这次出来吃饭道格拉斯会刚好把这个通讯器捎给自己，但稍作思考他就意识到，两人的友情恐怕已经成为了其他人对自己的约束及切入点。
自己烂命一条不怕他们，道格拉斯还有家事，他怕摊上麻烦，自己最好不要拖累他。
因此焱疾很快离开了沃城，买了些祭祀道具后便前往火柴盒村遗迹扫墓。
村庄的废墟之上，林立的墓碑中央，竖立着一座巨大的白晶石纪念碑，那是圣族为这场灾难的受害者们建造的。
相传，如水晶般闪亮的白晶石拥有安抚亡魂的功效，无论是确有其事还是单纯的心理安慰，只要白晶石存在，人们总能放下心来。
因为白晶石代表着圣族就在此地守护着人们。
焱疾将手中的花束放在三位故人的墓碑前，喃喃自语:“真正让我们安心的是圣族啊，哪怕他们并非真正的神明，也有做不到的事。”
远处响起不合时宜的嬉笑声，那是心中毫无敬畏，在这里游玩的闲杂人士。
焱疾不悦的骂了一句家乡话，拎起还没烧的香烛纸钱，向山林里走去。
墓园之外，是一条新修的游乐步行街。
过往两年间圣族和人类的部队（还有暗中活动的魔族）已经把这里调查的七七八八，在转移了需要的物证，并留下了一些守卫部队后，此地重新开放，变成了一个公墓……顺带还是旅游景点。
是的，死者的尸骨之上建立起了快乐的步行街，虽然知道这是一种快速掩盖真相的手段，但焱疾还是颇感不爽。
那些游客仅仅是通过媒体或小道消息得知此地发生的惨剧，心中根本没有丝毫敬畏，要么单纯因为风景好来郊游，要么就是拍短视频吸引眼球，还有故弄玄虚来“捉鬼”的，焱疾甚至亲自打翻了一个胆大包天计划掘坟来“探索真相”的网红。
“天杀的……”把那人转交给留守此地的片警后，焱疾恶狠狠的咒骂着，也不知道他到底在骂谁。
在当年运输车被摧毁的位置，焱疾为自己的三位战友以及此地的村民们祭拜祷告，并承诺绝对会为他们复仇。
这件事他去年也做过，然而这一年间，自己全程忙于定居立足，寻找幕后黑手的进程丝毫没有推进，不禁让他祷告时有点烦躁心虚。
“放轻松，我们的干员也没有实质性的收获，那些人藏的很深。”
卡列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今天的他身着人类常服，手里还拿着两串变态辣的烤肉:“单凭你现在的情报网，再怎么折腾也没用，不如把精力放在别的方面。”
“啧，阴魂不散。”
焱疾早就从雷达上发现了他，对他能找到自己也不意外，恶魔的情报网他略知一二，自己这两年做的所有事他全都知道。
想到这里，焱疾更不爽了。
嗅到浓厚的敌意，卡列举起双手表示无辜:“虽然我这趟确实是来找你的，但平日里你的信息均享受人族最高级保密，我们没权利，也没理由随便查看。”
也就是说非要看的话还是能看咯？
焱疾心里嘀咕着，不过自己又不是什么美少女，应该不会有人闲的没事观察一个糙老爷们的日常，便不作计较:“就你一个？”
“来找你谈话的就我一个。”
卡列知道对方雷达的侦查范围:“另外三位纯粹是来玩的，皇子不在家的日子里，我还要担任男妈妈的工作，难啊。”
焱疾闻言转身朝那雷达上的光点看去，远处树荫下三位小女孩围坐在一起，中间那位手里还拿着一本……见鬼，那是一本比提奴亚大辞典还厚上不少的书籍，从那小姑娘身上的魔法师长袍来看，应该是魔法书无疑了。
不过那个魔法师长袍的款式有点怪……
焱疾对比信息库里的主流魔法师长袍款式，没有哪款有眼前这件……色情？还是说充满了诱惑？不愧是恶魔，从小作风就如此不堪。
“咳咳，那是被私自改过的校服，希望你不要对我族的风气和教育体制有什么奇怪的误会。”
卡列轻咳两声:“看够了就收手吧，她们注意到你了，一直盯着萝莉看影响不好。”
“啊？额，抱歉，以前没见过这个阵仗。”
焱疾回过神来时，那三个小姑娘正嬉笑着对自己打招呼，自己也呆呆的朝她们挥手:“那个小魔法师真可爱啊，有点想抱抱她……”
“要不是我知道具体缘由，我现在就报警了。”
卡列翻个白眼，朝三个小姑娘高呼:“玲玲！你们先回避一下，我和这个怪蜀黍有话要说。”
“玲玲？怎么感觉像个人类名字？”
安插有翻译装置的焱疾听得懂各种语言，当场投来了质疑的目光:“拐来的？”
“说来话长，不提也罢。”卡列苦恼挠头，“她们到哪里都这样吸引目光，或许应该去购置一套不那么醒目的衣服。”
“普通的儿童装不好吗？”
“那可不行，再怎么说她们也有相当的地位，穿着上不能低人一等。”卡列闻言连连摇头，“应该制作阻断注意力的挂件……”
“切，矫情。”
焱疾翻个白眼，又好奇追问:“真不是拐来的？莫非那是你的女儿或者妹妹？”
“啧，非逮着一个问是吧。”卡列连连摇头，“我没有资格透露她的身份，哪怕你是机械觉醒者也不行，目前她的身份属于最高机密，你再怎么问也没用。”
焱疾只能悻悻点头，自己刚才的行为举动像个痴汉，底气有点不足，反正这个恶魔虽然嘴贱，但就目前的两次接触来看，应该干不出诱拐儿童的恶行，自己就别瞎操心了。
“好了说正事，我这次来是要传达给你一份情报，一份你绝对感兴趣的情报。”
卡列邪笑着，凑近他低声道:“前往钢之壁吧，那里有两位与你有关的人。”
“与我有关？”焱疾皱眉，“细说。”
“嘿嘿，其中一位是新晋的机械觉醒者，现在在钢之壁担任小队长。”
卡列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份电子情报硬盘:“这是他的档案，作为前辈你有权得到这个。”
“也就是说……我的情报前面那俩人也都知道了？”
焱疾正要发作，卡列赶紧否认:“不不不，你比较特殊，在你之前的两个，赵毅辉有官方编制，平时不能四处走动，谢尔斯是不法分子，不靠谱。
“你是个难得的正常人，当然要给你看新人的情报，顺便去开导下他。”
“嚯，感情直接给我硬塞任务了是吧？”
“是的。”
焱疾无语的别过脸，扭头就走，只留下卡列站在原地坏笑:“喂喂喂，这就走了吗？对另一人不感兴趣吗？”
“既然是和我有关的人，那缘分到了我自然会与他遇见。”焱疾潇洒的回以他一根中指，“果然不能和恶魔聊太多，真是坏心情。”
卡列目送焱疾远去，待他启动推进器消失在云层，才露出计划通的邪笑:“成功把包袱丢出去了，这样一来相当于白嫖了一段假期，回去拉上斯坦和莱斯克喝酒去。”
没错，开导新的机械觉醒者本应是他的工作，而在接到这份工作后，他花了一杯茶的时间想到了这个计划……只能说不愧是洛亚的副官，两人在某些方面真是一脉相承。
把任务甩出去后，卡列优哉的追上三位小萝莉，亮出付款码表示随便吃，晚上带她们去沃城逍遥。
虽然带孩子出来玩也是任务，但很明显，这份好差事他不想交出去，他很乐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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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之壁，王国南部三大防线“钢，勇，心”之一，号称是能在天崩地裂中屹立不倒的无敌要塞，它为人类抵挡了无数次来自南方的外族进攻，自身也拥有完整的城市运行系统，如对外宣传的那样，“它不仅能保护你们，还能让你们过上更好的生活”，是焱疾刚从军营里出来时最想入驻的防线。
现在，这里偷偷聚集了两位机械觉醒者。
下城区的一间旅店里，焱疾正躺在床上过滤刚刚输入数据库的信息，从他的表情来看，这项工作确实有点棘手，也难怪卡列把工作丢给了自己。
“嗯……是个偏激的家伙啊。”
他有点烦躁，自己最讨厌和这种二极管思维的家伙打交道:“利维尔杜兰，‘翼’核心的载体，拥有丰富的战斗经验，各方面都极其优秀，唯独对于魔族的仇恨程度完全偏离了正常值，只要视野内出现了魔族，哪怕违抗命令也会不惜一切去消灭他们……麻烦，真麻烦，为什么这种人都能被选中，这种人难道不会让局势严重失控吗？”
某种程度上，这家伙比赵毅辉和谢尔斯更加麻烦。
赵毅辉偏袒人族，认为人族永远站在对的一方，但起码他讲道理，知道和其他种族携手战斗，也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谢尔斯再怎么恶贯满盈，需要他的时候他也不会缺席，不会掉链子，同样对所有种族一视同仁。
而利维尔这家伙，感觉一旦发病，自己就只有置之不顾和把他打趴下两种选择……真是吃屎一样的体验。
如果可以的话，焱疾现在就想拍屁股走人，但这是自己上任后接到的第一份正式任务，无论能否成功，都要去试试。
焱疾突然理解了卡列那句“你是个难得的正常人”，灵柩这都挑了些什么人啊！
顺便，卡列其实把两位新晋机械觉醒者的信息都给了他，估计是要他把两个人全部开导一遍，焱疾本想马上回去找他算账，可当发现第二位新人是灵族的白毛狐耳美少女时，他只好“勉为其难”的接下这份额外的任务。
“那个恶魔说钢之壁里还有另一个与我有关的人，是以前的战友吗？”
焱疾迅速在脑海中把自己的旧友全部过了一遍，确实有几个熟面孔可能会在这里:“先去防卫队报道吧，用假身份。”
机械觉醒者的身份不能随便暴露，因此沃城给他配置了特殊的身份识别卡，普通仪器只能读出他是半机械战士，唯有职位高到知晓机械觉醒者的存在的负责人才能接收到特殊来访信息，从而保证身份不会轻易外泄。
没过多久，焱疾就在安排下见到了钢之壁的总指挥，吴坤大师。
除开身为总指挥所必需的指挥才能外，吴坤大师亦能熟练使用枪械，更擅长气法，一种通过激发生物肉体内在潜力，将肉体调节到最佳状态，甚至可以爆发出实质性“气”的神秘功法。
“我之前就接到情报，说会有另一位机械觉醒者前来辅助，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
吴坤本人倒不像灵族那边的大师一身白袍仙风道骨，无论是衣着打扮还是举手投足，都明显是一位军人:“初次见面，焱疾先生，我是钢之壁的负责人吴坤，现在需要你的力量。”
“是利维尔的事吗？”焱疾点头，“我己经有了一部分……”
“利维尔只是问题之一，而且不是燃眉之急。”
吴坤从上衣口袋里摸出早就准备好的信息盘:“钢之壁外的腐化森林里前几日传来令人不安的能量波动，利维尔和他的队伍几小时前刚去调查，我需要你进行支援，如果可以的话，协助他们根除问题的源头。”
（态度好强硬啊，话说这rpg游戏里接任务一般的文本是闹哪样？）
焱疾心里吐槽，脸上波澜不惊:“没问题……咳咳，问下，现在钢之壁里有没有来自拉特拉城的警官，或者我当年的战友？”
吴坤思索数秒，果断摇头:“目前登记在案的人员里没有，焱疾先生要找的人可能绕开我们的情报网，秘密潜入了钢之壁。”
“是，是吗……我就随便一问，您别当真，我估计是被人忽悠了。”
焱疾嘴角抽动着，心里把卡列的全家问候了个遍:“我会在这里常驻，有需要的话随时可以呼叫我，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们。”
“哦？随时都可以呼叫吗？”
吴坤闻言突然露出了微笑，从这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里，焱疾感到了一丝凛冬般的寒意，正准备找个借口开溜，对方已经笑着开口:“那现在，让我见识一下不同机械觉醒者之间的差异吧，我可是期盼很久了。”
焱疾苦笑一声:“我可以拒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