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很安静,但很热烈
“珂珂,是爸爸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
“你降生在爸爸这里,这辈子都受苦了。”
“去到那边,不会有病痛了,要快快乐乐的。”
“别担心爸爸,我一切都好。”
“你最放心不下的是爸爸,但爸爸人到中年,什么也不会害怕了,你在那边无忧无虑地继续长大。”
“下辈子,再给爸爸一个机会好不好?不要去别人家,我还要当你最爱的老黎。”
……
听说人死亡之后,最后消失的是听觉。
老黎断断续续地说话,轻轻拍着黎珂的手背,黎珂的体温已从温热渐渐冰凉,恬静的面孔也变得苍白,毫无血色,那个在你面前活蹦乱跳、伶牙俐齿的人再也不动了。
晚上九、十点,陈依依和曲靖辰分别从天津和山东回到暨平,抵达医院,疫情原因,来人受到限制,陈父双手支撑着站不稳的陈母,场面寂静,没人说话,只有啜泣声。
陈依依哭了一路,她接受不了,接受不了,为什么!为什么!
曲靖辰也跌坐在地板上,脊椎骨发凉,哭得鼻涕泡都吹出来了。
他们从小就认识,大概从4岁起就形影不离,每天打打闹闹,拳脚相加,两肋插刀,路见不平又拔刀相助……
……
很不幸,肖柯、余凯兴在飞机上接触密接,刚下飞机就被拉去酒店隔离。
不知过了多久,黎珂蒙上白布,被拉去了太平间。
第二天清早,因为黎珂确诊白血病后不久就签订了遗体捐赠协议,老黎联系了遗体接收单位,从太平间到灵车上,一行人静静地看着黎珂,白布盖着她,这就是这辈子最后一眼了。
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黎珂去世的第三天,墓园庄重肃静,疫情原因,来人不多,老黎、苏文、曲靖辰、陈依依、陈父陈母,还有学校的一些老师,大家戴着口罩,送走了黎珂最后一程。
墓碑上的照片,黎珂那双银币般的双眸明亮,笑得神采奕奕,两边的梨涡浅浅地露出。
墓碑前繁花锦簇,白色郁金香、白色菊花、白色百合、洋桔梗……都是漂亮又纯洁的鲜花。
一条鲜活明媚的生命从此陨落成星辰。
夜空浩渺,生命易逝,但星辰永远闪耀。
黎珂走得很安静,但很热烈。
天使一路走好,愿天堂没有病痛
天堂高考·2021
白血病少女医闹离世
……
这三天都是好几条和黎珂相关的热搜词条,暨平医闹事件警方通报公之于众,行凶者被缉拿归案、绳之以法,会诊医生肩膀中刀,两名患者家属均中数刀不等,但庆幸是非要害部位,均脱离生命危险。
词条底下一片哗然,咒骂那个猪狗不如的畜牲的,缅怀黎珂的……声音种种、众说纷纭。
——如果她不是白血病的话,是不是中刀了,也会有生还的可能性【流泪】【流泪】【流泪】
——视频里,她是为了阻挡那个恶魔啊,大腿才中刀的,什么渣滓畜牲鲨臂,毙了他都嫌脏了枪
——唉,天妒英才啊,才18岁,被定格在了最美的年华
——她是我以前班主任的女儿,好可惜啊,高中时班主任来上晚自习,就带着她,她当时应该才五六年级吧,被迫叫我们一群人哥哥姐姐,样子也不忸怩,没想到,真的好可惜
——善良、勇敢,就像太阳一样,捐赠遗体,献身医疗研究了,天使下凡【合十】
——我们学校老师的女儿,人长得漂亮大气,平时认真努力,成绩很好,常常年级前十,高考前确诊白血病,有时候想想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明明那么好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子呀,那个老师也特别好
——天使一路走好【合十】【合十】【合十】
——我之前看过一个博主的抗癌日记,好像就是她的【哭死】【哭死】一路走好啊【玫瑰】我前两天刚看她更新,哭死我了,她好像说她想当翻译官,她说她喜欢的男孩要当外交官,哭死我了,那个男孩现在在哪啊,我的天哪
——lk,听说你原本想参加2021年的高考,在天堂这个没有疾病和意外的考场里,你一定会交上你最满意的答卷,你一定会去到你想去的学校!生的对立面不是死亡,而是遗忘,我们会想你的,永远都会记得你的【太阳】
——她不是离去,不是消失,她只是下凡渡劫,如今飞升上仙
——这么优秀的孩子,父母心都要碎了
——年纪大了,看不得这种新闻,眼泪控制不住
——lk,一路走好,下辈子我们还当同班同学
——下辈子甜一点,别那么苦了【太阳】
……
暨平的三月末,天气还寒,湿气在空气中弥漫,阳光斜斜打入隔离酒店里的地板上,春天的阳光还是不够热烈,很淡很冷。
与此同时,肖柯蜷缩在隔离酒店的床上已经两天多,像只受伤的小兽,无助地攥紧拳头,泪水一颗一颗砸落枕头,很快枕头就浸湿一片,哭到脑子抽痛,昏昏沉沉的,像是有把匕首从后脑慢慢刺入脑中,钝痛感细细密密地袭来,身体里的器官都在疼痛。
黎珂,你为什么不躲开?
你为什么要冲上去?
是不是傻啊?
好几个不同视角的拍摄视频被放出,特别是监控里的医闹视频,肖柯只看了一眼,眼睛被刺痛,泪水湿了手机屏幕,脑海里一遍一遍回播视频画面,黎珂的左腿被畜牲狠狠砍了一刀,然后在一片混乱中,睁着眼倒在了地板上,血很快染红了她的牛仔裤,她的眼睛盯着某个方向,不肯闭上。
你为什么要进门诊室里呢?
你明明就在外面坐着看蓝天白云!
那天啊,她还和他分享了暨平的蓝天白云,原来就是她坐在门诊室外的那个角度啊。
肖柯混乱的大脑已经没有思考能力,翻了个身,全身僵硬地横在带着凉意的床上,思绪变得麻木、凝滞,身体也一点一点陷进被子里,吸气、呼气都牵扯着大脑周围的神经。
后面黎珂久久不回他消息,原来是已经发生了意外。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啊……
黎珂已经离开人世了。
对啊,她死了,死在了26号的下午。
肖柯强迫自己接受,但心中涌出的失落感和空虚,如同深渊一般要吞噬撕碎他的灵魂,浑身钝痛得像是被置身于无氧的高压深海。
他要溺毙了。
旁边的手机响起说话的声音,是他姐肖恬。
“喂,肖柯,你说话啊,你不要吓我,你敢做傻事,我立马告诉奶奶,珂珂去世了。”
“姐,她走了,和爷爷一样。”
“我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她走的时候一定很痛很痛。”
“这是梦吧?我觉得,一点也不真实。”
“好假啊。”
“世界是失重了吗?所有的东西都好轻,好轻。”
酒店的门突然被打开,负责核酸的医护人员走进来,一股寒气扑面。
“这位同学,你睡觉空调暖气怎么又没开?暨平的春天,10c可不是唬人的啊!你没阳都得阳。”
当医护人员看到肖柯那刻,愕然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