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就这样吧
看着肖柯的信息，黎珂的眼眶又开始有温热打转，打转，她立马抹掉脸上的泪水，动作粗鲁又慌乱，残存的理智让她立马离开教职工小区，快步躲到了远处的灌木丛底下。
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后，最后打通了肖柯的电话。
“肖柯，你今天先回家吧，我明天见你，我今天状态不是特别好，家里发生了一点事，我怕见到你会控制不住情绪恶语伤人，你说过，你喜欢好好沟通去解决问题，我也是，所以明天见，高考两天，我挺累的，想洗澡好好睡个觉，你先回家。”
“你是不是哭了？”
“嗯。”
“先回家，明天见，家里发生了点事，我有点累了。”
那边的肖柯沉默良久，“好，你好好睡个觉，虽然不知道你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但你要记住，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什么事情都可以和我说，我们都这么……我一直把你当成家人的存在，所以我不希望你对我见外。”
“嗯，我知道。”
“那好好休息，说好了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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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了白血病，男朋友和发小要高考，怕影响到他们高考，我一直以阳了的借口瞒着他们，现在高考完了，他们迟早都会知道的，我该怎么办？今天还答应了明天要和男朋友见面，他明天就会知道，我从来没觉得人生这么艰难过，男朋友是个心思很细腻感性的男生，我真的不想看到他哭，一想到这个，就揪心的疼
黎珂发完帖子，就捧着手机，躺在床上等回复。
没什么流量，等了二十分钟，帖子安安静静。
咯咯。
房门被敲响，黎珂偏头看过去，老黎从门后露出笑脸，端着一杯热牛奶进来，生病之后，因为化疗，体重一直在降低，老黎想方设法给她补充营养，但效果却微乎其微。
黎珂接过牛奶，“谢谢爸。”
老黎弯唇笑，黎珂的双腿，细得只有他的胳膊那么粗。
心疼啊，钻心地疼……
老天爷，你为什么要我女儿遭罪啊！
黎珂干完牛奶，把杯子递给老黎，“爸，今天高考完了，你可以和苏文老师领证了吧？”
“你当时可是和我说，等我，我和小曲高考完就领证的。”
老黎怎么能不明白黎珂的意思呢，她怕她随时都会离开，这个世界只会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珂珂，这个爸爸和苏文老师决定后天就去领证，你先好好治病，放松心情，不要想这么多，好心情才能打败病魔，你看病房里的孙奶奶多乐观，咱们要学习这种精神。”
“而且医生也说，你身体的各项指标都在好转，我们再化疗两次，就能进行骨髓移植，珂珂，这条路，爸爸知道你很难受，但答应爸爸，好好加油。”
黎珂点点头。
“爸，明天高三是不是要拍毕业照？”
黎珂在朋友圈看到有人在发，往年都是五月份拍毕业照，但今年因为疫情延迟到高考后一天。
“嗯。”老黎应答，又尽量自然地看着黎珂，她怎么会不难过呢？
“依依，和肖柯还不知道，我自己告诉他们吧，他们迟早都会知道，也会瞒不下去，唉，他们肯定会哭，到时候又得安慰他们，真烦呐。”
“不过爸，高考前，我就没和肖柯在一起，我们俩就是表明了心意，所以，爸，我，明天和肖柯坦白之后，就和他告个别吧，反正我们也没在一起，原本高考前，说好了高考后在一起，但……”
黎珂呼了口气：“就是……爸，你会理解我吧？我……并不是不相信自己，我会乐观治病，但……明天和意外哪个到来，也不知道，爸，你也要做好我随时离开的准备。”
说着，黎珂又哭了。
老黎也哭了。
黎珂用力吸着鼻子：“爸，总要做好心理准备的，如果真的到了那天，我也想做一个有那么一点点价值的人，你就把我的遗体捐赠了，做医疗研究，我之前也看到有白血病患者他们病逝后，这么做，真希望世界上再也没有癌症。真的到了那天，你也要开开心心的，开开心心地送走我，不然我变成天上的星星，看着地上的你过得不开心，我多难受啊。”
“知道了吗？我亲爱的爸爸。”黎珂清瘦的小手握住老黎宽厚的大手。
老黎郑重其事地点头，皱纹已经在他脸上悄然延伸，留下岁月的痕迹，泪水一条一条交织就此淹没了皱纹。
黎珂笑着给老黎用双手比了个爱心，“好了，我们都不哭了，我这么可爱，我真的不相信老天爷会把我收走，爸，你照顾我很累，早点休息。”
“珂珂，你身体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说，爸爸不累，照顾自己的女儿怎么会累。”
医生该嘱咐老黎的都嘱咐了，不该嘱咐的，老黎也打破砂锅问到底问了。每次化疗结束回家休养期都至关重要，要时刻关注身体状况，化疗杀伤癌细胞的同时，也会杀伤正常的细胞，造成身体免疫力低下，容易受到感染，比如发烧、出血……一感染随时又会造成病情加重。
黎珂点点头：“爸，我明天还想喝排骨汤。”
“好。”
晚上九点半，发布的帖子没人回复，黎珂正准备关手机睡觉。
就收到陈依依的消息。
rapper陈：嘿嘿，珂珂，明天拍毕业照，你可以来吗？想去你们班蹭你的毕业照，这样我们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毕业照都在一起。
黎珂苦笑。
千分尺要估读：你好意思吗？
千分尺要估读：有个好方法，你可以把我p在你们班毕业照上
rapper陈：。。
rapper陈：所以你还不能回来？你怎么阳这么久，都三个月多了
千分尺要估读：明天晚上就能回家了，到时候你来我家找我吧，一起吃晚饭
rapper陈：终于！！哈哈哈好久没见到你，你都不知道我多想你【亲亲】【羞涩】，你阳着的时候我都担心死了，但又不敢多问你
千分尺要估读：那明晚见，你想吃什么菜，我让我爸给你准备
rapper陈：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见到你！
千分尺要估读：我也很想你
rapper陈：【害羞】【害羞】
陈依依和黎珂分享喜悦，比如今天陈父陈母来接她，给她送了一大束向日葵，然后一家人去吃了很好吃的烤鸭，她说以后要带黎珂去吃……
第二天一早，黎珂刚醒，就看到肖柯的消息。
——7:45
肖大外交官：今天拍毕业照你会来吗
千分尺要估读：不会
千分尺要估读：拍完毕业照，我们启航楼下的小亭子见，到时候我过去
那边秒回。
肖大外交官：嗯
毕业照从十点开始拍，阳光很好，青春的笑容洋溢在校园里，往年老黎作为学校主任会出席每届毕业生的毕业照，今年他没有参加。
黎珂也没来，27班有同学问小彭，小彭笑笑，把话题转向其它。
余凯兴则跑来问肖柯，肖柯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只想让拍毕业照的环节快点过去，他要去找黎珂。
将近12点，毕业照终于拍完。
黎珂戴着酒红色的渔夫帽，长袖长裤，戴着口罩，早早坐在启航楼下的亭子里，蝉鸣声声聒噪，四周棕榈依旧繁茂，团团包围着这座小亭子，这是肖柯和她告白，她又给予他回复的地方。
当时一次一次心跳猛烈跳动，觉得有多浪漫，现在就有多无奈凄凉。
肖柯看见她会是什么反应？
倏地黎珂竖起耳朵，听到亭子外传来的小跑声，她捏紧十指，盯着亭子的鹅卵石路入口，全副武装的她，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好怕看到别人哭啊。
乱七八糟的思绪在脑海里百转千回，那个奔跑着身影就撞入眼帘。
接着，两双眼睛对视上，整个时空好像都静止了。
“黎、黎珂？”少年停下奔跑而来的步伐。
黎珂挥挥手，看着明显蹙眉愣住的肖柯。
“你，黎珂？你，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肖柯声线都带着颤抖。
黎珂掐着自己的掌心，好害怕一开口说话，绷住的情绪就喷涌而出，事实是见到肖柯那一刻，眼睛就热起来。
“你怎么了？”
“怎么了？”肖柯明显慌了神，愣在那里双唇微张着。
“生病了，白血病，我不是阳了，三个月前，是确诊了白血病，化疗了两个多月，恢复得还行。”
肖柯杵在原地好半晌，眨着眼睛，茫然地走进亭子里，快进到亭子，迈上一级台阶就踉跄了半步，眼睛从未从黎珂身上挪开过。
白血病？
白血病。
他爷爷是外科医生，奶奶是中医，姑姑是儿科医生，小时候又经常被爷爷带到医院，他多多少少对白血病有了解。
让人闻风丧胆的白血病。
和梦一样，虚幻得脚下的步子都是悬浮于空的不真实感。
“你说，白、白血病，白血病？”
“嗯，白血病。”黎珂咬着下唇，下面的话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你别担心，化疗后，我身体各项指标都还行，没有生命危险。”
“就是，我不能去北京了，我也没有参加高考。”
“所以，所以，我不能和你去北京了。”
“我们，说再见吧。”
黎珂话说得云淡风轻，藏在袖子里的手指攥得越发紧，“以前说过的话，我做过的事，你就当年少无知，我耍流氓吧。”
肖柯喉结猛地滚动，半晌说不出话，艰难地抬起脚，准备靠近黎珂，蹲在她跟前，黎珂往后离了他大半步，然后站起身。
肖柯一怔。
黎珂变得瘦削单薄，炎热的夏季，穿着长袖，瘦得两肩的骨头都是凸起的，帽子下，脸被口罩盖住，只露出一双眼睛。
肖柯开始看不清那双眼睛，眼眶里盈满了泪水，他猜不透里面的情绪，黎珂后颈见不到一丝黑发，她的头发没有了。
肖柯下意识又是上前一步，黎珂又后退一步。
“你别靠近我，我就是来和你道别的，我要好好治病，没有时间和精力和你谈恋爱，之前你说过，我以后想谈恋爱，第一个要想到的人是你，但我现在不想谈，所以我们说过的话，都作废。”
“我们好好说，再见吧。”
趁着现在，不是非我不可，感情的漩涡没有越陷越深。
你的未来，应该一路朝阳才对。
因为抗白之路，艰辛且危险，我不想再有多一人为我提心吊胆。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
原谅我吧。
我也想好好的，好好的。
我把所有美好的词都祝愿在你身上……
祝你前程似锦。
祝你一路生花。
祝你一帆风顺。
祝你梦想成真。
祝你一生安康。
……
祝你忘记我。
这辈子，一定要开开心心的。
祝你早日成为一个纵横俾阖的外交官。
你的未来，一定会遇到一个比我更好的人。
……
“而且生病之后，我发现我就没有多喜欢你，感情都是会淡的，更何况我们才屁点大，但为了不影响你高考，我又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和你说实话。”
“而且，我细究我喜欢你的原因，其实也没有多喜欢你，只是觉得你长得好看，成绩也挺好，看上去，应该和我挺配的，你知道我一直都是一个挺骄傲的人，毕竟每个人都有虚荣心，我只觉得和你在一起，肯定挺有面子。”
“然后，这三个月，不用备战高考，躺在病床上，有点闲，我有时间回忆起以前的点点滴滴，我自己也记不太清我们一起发生过什么，反而越想越觉得挺没劲，你好像对我来说没什么吸引力了，刚开始吧，可能是你对挺好奇的，但现在觉得你，也不过尔尔。”
“就这样吧。”
戴着口罩的黎珂，几不可闻地吐了口气，奇怪的是，她越说越平静，是一种认命和深思熟虑后的平静。
肖柯的眼泪像是坏了了水龙头，不断地喷涌，他哭得几乎无声，哽咽声断断续续、细细碎碎。
黎珂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只一眼立马抬离目光。
“你也别难过，你还是挺好的，在别人眼中肯定是闪闪发光的存在，只是我们俩不合适，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你自己想想，和我在一起，你是不是总是大道理一大堆，一股爹味，说教味，听着就让人觉得很烦。”
“我是要找男朋友，不是给自己找个爹，而且我们都是有主见的人，意见难以磨合的时候，棱角肯定磕磕碰碰伤到彼此。”
“说了这么多，就这样吧，我不想再欺骗你了，你知道，我能说出这些话，很艰难，最后，祝你考上北大，再见。”
黎珂转身就要走，肖柯上前捉住她的手腕，黎珂的拳头紧紧攥着。
“你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