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类人
瑞斯特酒店坐落于曼城的中心地带,是逻国最大的商业地标。
那辆五个一车牌的豪车,停在酒店楼下。
童妍忐忑不安地下了车,她仰头望着眼前那座巍峨耸立的高楼,仿佛在挑战她视觉极限。
每一块砖,每一道石,都透着两个字——豪气。
曼城的每一寸都在诉说着富贵与权势,连空气中都充斥着金钱的诱惑,引诱人们迈向这处繁华的世界。
初来乍到,童妍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又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复自己忐忑的心情。
阿坤帮忙提着她的粉色小行李箱,迈着拽拽的步伐走进酒店,乍一看还挺搞笑的。
电梯升至12楼。
阿坤推开包厢的门,走进去后往沙发上一躺,两条腿搭在面前的矮桌上,惬意的点了根烟。
“果然还是家里舒服。”他扭了扭脖子,活动筋骨,满脸享受。
童妍走过去,咬了咬唇,一副小心害怕的模样。
“阿坤哥哥,我的证件……你什么时候给我?”
阿坤指间夹着烟深吸一口,仰头吹出烟雾,有些不耐烦,“都说了吃完饭再说,你听不懂人话?”
童妍内心一颤,泪水溢在眼眶,稍稍眨眼便会落下来。
看到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阿坤眉心蹙了蹙,把腿放下,“放心,不会伤害你。”
他语气软了些,和他平日说话腔调不同,有了些温柔和不忍心。
晚餐时,童妍被安排坐在阿坤口中的“大哥”身旁,他叫江卓成,一个快四十岁的男人。
江卓成是江家名正言顺的长子,夫人是子爵的女儿,贵族公主。他膝下无儿无女,倒是有个年小他十四岁的私生子弟弟。
当江卓成进门的那一刻,包厢里的人纷纷站起来向他打招呼,而童妍傻愣愣的坐在原位,埋头不语。
阿坤立即把童妍从座位上拽起来,推到江卓成面前,谄媚地笑:“大哥,新带来的!”
江卓成满意地点头,“叫什么啊?”
童妍依旧埋着头,还是阿坤掐了下她,这才知道是在问自己。
“童……童妍。”她缓缓抬头,声音弱弱的,还微微发颤。
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对方那张满是沟壑的脸庞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从眉心处横贯而下,直至左颊,宛如地狱中厮杀逃出的魔鬼。
往下看去,他穿着古典的黑色唐装,手里盘着一串18颗的金刚菩提,锐利地眼神不时打量座位上的女孩。
给人的第一印象:不好惹,惹不得。
童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恐惧传遍四肢百骸,整个人都在摇摇欲坠。
这个男人,比在车上的那个人还要可怕。
江卓成没有过多和她说话,握着菩提的手挥了挥,示意大伙落座。接着他让人拿来牛奶,还贴心的插上吸管,递给童妍。
“谢谢。”童妍礼貌接过,撞见江卓成脸上深沉地笑,眼神却是不怀好意,这让她愈发抵触。
不单单是相貌,更多是因为江卓成的身上,也有着那股令她讨厌的气味。
童妍此时很想逃跑,可在下飞机那一刻,所有证件都被阿坤收走。
她现在仿佛就是主动送上门的羔羊,别再装无用的清高,乖乖听话还有饭吃,反抗只有死路一条。
在场的男人都用当地语言谈笑风生,女孩一句听不懂,单纯懵懂的脸上满是无措。
虽然餐桌铺满了各式美味佳肴,但她根本提不起任何食欲,只想着怎么逃跑。
反观江卓成瞧着身旁清秀可人、满脸戒备的女孩,并没有直接开口询问或者交流什么,而是是用手指敲打着金刚菩提珠链,发出沉闷响声。
那声音一咚一咚的,童妍的心也跟着快速跳动,强大的压迫感使得她快要忘记呼吸。
“别紧张。”江卓成突然开口,声音雄浑壮阔,身旁女孩惊得心跳骤升。
接着他用力捏碎一只龙虾壳,剥出嫩滑虾肉,轻放在她盘子中,“这是f国运来的蓝龙虾,尝尝。”
看到那龙虾呈现出深邃的蓝色,巨大的钳子犹如两把冷冽的凶器,仿佛威胁着要将她撕裂成细碎的片段。
还有他身上那股浓烈的气味愈加明显,不断地侵蚀她的感官,童妍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害怕得几乎要吐出来。
身旁阿坤见女孩半天没反应,又用力掐了下她手臂,“你怎么回事啊,我大哥给你剥虾呢!”
白皙的皮肤顿时被掐出红印,江卓成甩了下菩提,“你别吓着她!”
这恼怒的话是对阿坤说的,但那菩提的穗抽在桌上发出闷响时,着实把女孩吓坏了。
童妍只觉整个脑袋昏厥,抓起盘子里的龙虾就往嘴里塞,腮帮鼓得圆圆的。
见她这副可爱的小模样,江卓成乐得哈哈大笑,“阿坤,小童的虾都由你剥了!”
“好勒,大哥!”阿坤笑嘻嘻地抓起一只大虾,边剥壳,边俯在她耳旁:“看样子大哥很喜欢你,可得抓住了吼!”
童妍害怕得咽了口水,不敢说话,只默默点头表示听明白了。
餐桌上的人聊得火热。
晚宴进行一半,包房门被推开,一位年轻的男人迈着长腿走进来。
众人见他摘下墨镜,唇角微微勾起,用九州语喊了声:“大哥。”
一碰面,江卓成十分高兴,让他赶紧坐下。
随着男人走到江卓成的身旁,微微偏过头,看了眼大哥身旁的女孩。
裹着脑袋的黑色短发,脸蛋只差没埋进桌子下面。双手放在腿上,指尖被她自己掐得泛白,而右胳膊的红印,在她白皙皮肤的映衬下,格外扎眼。
坐姿乖巧得很。
“大哥,又是九州国搞来的啊?”
那头传来男人清冷的声线,听起来温柔含笑,因为兄弟俩用九州语交谈,童妍可算能听懂几句,但她仍不敢抬头。
听到那话,喝得满脸红光的江卓成偏过头,不怀好意地看了眼,“阿坤带来的,资助一下。”
“你这眼光一点都没变。”男人挑了挑眉,“长大了没?”
话音落下,众人目光都落在童妍身上,可她仿佛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仍旧垂头紧抿着下唇,傻傻的不吭声。
阿坤用胳膊戳了下她,语气不善:“我二哥问你话呢!”
童妍应声抬头,满眼无措地望向那人。
那是一张极好看的脸。
他悠闲地靠在椅背上,穿着黑色新中式上衣,脖颈处悬挂一枚天珠,几颗纽扣随意解开,小麦色的肌肉线条隐约可见。
只见他左手握着一盒lucky strike香烟,右手捏着枚银色打火机,不时地上下拨弄盖帽把玩,浑身透着股慵懒劲。
她第一次见到,能有男人把佛系庄重的风格,穿出流氓气息。
俩人视线撞在一起,江钦屿下巴微抬,漆黑深邃的眸子直直打量她,嘴角挂着一抹玩味的笑,就像是在看一件明码标价的商品。
童妍的心蓦地漏掉一拍,脸上染起淡淡的红晕,赶紧又把头埋下:“长大了。”
听到这甜得发腻的音线,江钦屿忽觉一道微小的电流窜入毛孔,微微垂眸,发现手臂冒出小颗粒。
他觉得有趣,端起桌上的酒杯,旁边的人借机举来杯子敬酒,他顺便碰了下。接着他随意抿了一口,轻舔了下唇,视线不再落女孩身上。
当时童妍只觉得俩人不像兄弟,反而像是父子。
要说他俩共同的地方,那便是他俩脖子上都挂了枚吊坠,模样相差不大。但江卓成的那枚花纹看起来更繁琐,也更贵气。
酒足饭饱后,他们似乎是要去唱歌,阿坤递给童妍一张房卡:“大哥怕你不适应,让你直接到房间里等着。”
“什、什么意思?”童妍隐隐害怕,手心的卡片看起来很危险。
阿坤意味深长的挑了下眉,“你不是缺钱吗,过了今晚给你十万!”
骤然听见他这句话,童妍的心“咯噔”一下,立马扔掉手里的东西。
她果然还是被骗了,眼前这人根本不是老邢安排的,他就是个人贩子。
想到这,童妍瑟瑟发抖,眼睛不时往四处瞄,打算找准时机逃跑。
阿坤睨了她一眼,不满地捡起房卡,起身时很小声的说了句:“放心,不会有事。”
接着他又大声训斥:“你这姑娘的怎么回事?来都来了,在这装什么纯情?就你这样,这辈子都攒不到费用!”
仿佛“费用”就是一个口令,童妍听到这两个字,心智被操控一般,又鬼使神差的接过那张房卡。
房卡上是她看不懂的文字,只能认出几个简单的阿拉伯数字:2808。
阿坤抽出一根烟咬在嘴里,边点火边说:“房间就在吃楼上,一会有服务员送你上楼,好好表现。”
烟头燃起红光。
拐角处的男人歪着头,舌头抵着左腮,双臂环胸靠墙站着,饶有兴趣地注视他们。
他看到女孩蓄满泪花的眼睛,一脸不情愿的扔掉房卡,然后又收下房卡。她皱着眉头,呆呆地站在那儿端详。
又当又立的姿态,着实有趣。
接着,她跟在服务员身后离开,裙摆下的腿笔直又纤细,那衣服的布料真是廉价,跟随她脚步晃动。
男人喉头滚动,直到女孩渐渐消失视线,他抿了下唇,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莫名一顿。
拐角的暗光下,这。
江钦屿皱起眉头,嫌弃地“啧”了一声。
不理解。
夜色融融,酒店里安静无声,童妍躺在柔软的床上,呆滞望着天花板。
她伸出右手遮住那盏昂贵繁复的水晶吊灯,眼睛雾蒙蒙的,越发看不真切。
父亲恶毒的话在脑海里回响:“童妍,你跟老子姓,老子生你养你,把你卖了证明你还有点价值!赔钱货!”
女孩的手翻了个面,掌纹背着光,纹路隐隐约约可见,白得发光。它握住一把锈迹斑斑的菜刀,直直砍向父亲的脖子,鲜血淋漓。
想到这,童妍的心感到一阵阵抽痛。
她把手落下,侧过身蜷缩,泪水悄然滑落脸颊,停在下巴处。她肩膀微微抽了一下,那滴泪掉在白色床单,黯沉了些。
困意渐渐袭来,女孩缓缓阖上双眼,浓密的睫毛挂着晶莹,在脸颊上映出淡淡的阴影。
面临这样的情况下还能睡着,该说是心大,还是她原本就是这样的人——
他们是一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