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恭喜你
恭喜你
途中在花店买了佛花。
有菊花、向日葵和叫不出名字的红色花朵。
在车站前叫了一辆出租车。美衣家的墓地在离车站有点远的地方。
车刚开不久，美衣探出身子喊道：“在这往右拐。”
“咦？路不对吧。”
“没关系。”
车渐渐远离了目的地。本来想问为什么，但看到美衣一脸沉思的表情，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直到那个地方出现在眼前，美衣都没再说话。
“停车。请停车。”
美衣又喊了一声。
那里有一座熟悉的建筑。这里果然也没怎么变。
“这样啊。已经关门了啊。”
她们家的店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被太阳晒得褪色的招牌。卷帘门好像很多年没打开过了，生满了锈。
美衣盯着窗外的建筑看了一会儿。今年春天关了门，已经没有人了。
“走吧。”
车停的时间并不长。车又开动了。
美衣直视前方，轻声说道：“我经常在那里哭。”
“在店里？”
“嗯。在爸爸去世的地方。”
因为太伤心，有一段时间都没法去学校。
“我觉得姐姐一直看着我呢。所以给我留了一个能哭的地方。”
“是啊。那家伙就是这样的人。”
“太温柔了。真的。”
美衣嘟囔着，微微笑了笑。
这是我第一次去她们父亲的墓地。
其实也许应该早点去的。一直下不了决心，结果拖到了今天。
到达的陵园里，因为时间已经很晚了，几乎没有人。夕阳下只有墓碑整整齐齐地排列着。盂兰盆节还有一段时间。
她们父亲的墓在里面的区域。拿着装了水的桶、花束和香走着。
“我回来了。”
说完，美衣把花换成新的。用水洗了洗虽说是新的但也不新的墓碑。脚下溅起的水是温的。
“佐木哥哥。”
美衣转过头来。
“你先来吧。”
美衣向我招手。
我在墓前双手合十。
香的烟在心里弥漫开来。在胃里沉淀扩散。
我回头一看，美衣拿着从花瓶里拿出来的枯萎的花束站在那里。
“你跟爸爸说了什么？”
“我会照顾好美衣。”
“那爸爸怎么说？”
美衣手里的枯萎花瓣飘落下来。像熟透了烂掉的苹果一样的颜色。
“请您放心吧。”
“真的吗？”
“我自己这么想的。”
“这样啊。爸爸会很高兴的，我觉得。”
把花束放在地上，美衣在墓碑前坐下。
她静静地双手合十。一动不动。夏天的风吹动着她的头发。发梢的颜色像向日葵一样黄。香草染的金发是美衣的最爱。
我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
看不到美衣是什么表情。
她静静地站了起来。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沉默着，美衣奇怪地开口问道：“你不想知道我说了什么吗？”
“不用了。大概能猜到。”
“你觉得我说了什么？”
“我很好之类的。感觉你会这么说。”
“猜对了一部分，但还不够。”
她调皮地笑了笑。
“我说我被照顾了。”
“那然后呢？”
“恭喜你。”
美衣自己说完，用手捂住嘴笑了起来，“开玩笑啦。”
墓碑周围几乎不需要打扫。大概是她妈妈定期来打扫吧。杂草也被仔细地割掉了。
夕阳西下。陵园的入口已经完全安静下来。只有蝉鸣声很吵。
“糟了。出租车走了。”
路上几乎没有车。在视野良好的田野对面，可以看到一片杂树林。穿过那里就能到县道了。外面的灯光一闪一闪地映入眼帘。
“忘了让司机等一下了。”
“是啊，怎么办呢。”
“再叫一辆出租车吧？”
“太浪费了。因为搬家都没什么存款了，得节约点。走到公交车站吧。也不是很远。”
从陵园出来，沿着去公交车站的路走着。太阳已经落山了，但还是非常热。以前走这点路根本不算什么，可现在衬衫下面流的汗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在精心铺设的道路上，只有我们两个人。走在和东京的喧闹相比显得不真实、潮湿的空气中。美衣现在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走着呢？我看了看旁边，她的表情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去车站的公交车站被长长的夏草覆盖着。在破旧的铁皮屋顶下，一只大蛾子飞来飞去。
坐在长椅上，屋顶的缝隙中透进傍晚的红色光线。
“佐木哥哥。”
喝了一口瓶装水后，美衣慢悠悠地开口说道。
“你真的不后悔吗？”
“后悔？”
“关于姐姐的事。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两个人逃走了会怎么样？”
“有过。”
“现在也有吗？”
问我的美衣很认真。一副如果说谎马上就能看穿的表情。
“现在也有。”
“什么样的想法？”
“会梦到。梦到两个人一起生活。”
“幸福的梦吗？”
“觉得很幸福。”
“比现在幸福吗？”
“不是。”
脚下散落着垃圾。糖果纸旁边有一只小蚂蚁在爬。
“没法比较。”
公交车还没来。预定时间早就过了。美衣伸了伸腿，看着马路对面说：“好慢啊。”
“经常晚点。”
过了一个小时还没来。太阳完全落山了，已经是晚上了。夜空中挂着月亮和星星。因为没事可做，我们决定在杂树林里玩恐怖电影游戏，或者随便给星座起名字玩。美衣起的 “螃蟹面包座” 最像那么回事。
公交车还是没来。
“真的好慢啊。”
“不会已经没车了吧？”
“本来末班车是几点来着？”
美衣又去看了看褪色的时刻表。一小时只有一班的公交车，如果错过了下一班就回不去了。
“啊。”
“怎么了？”
“已经没有公交车了。”
“不会吧。”
“你看。”
美衣指着时刻表的空白处。
“这样啊，今天是节日呢。搞砸了。”
“怪不得一直不来。”
“怎么办呢。已经很晚了。”
“叫出租车吧？”
“好吧。还得跟妈妈联系一下。”
“美衣，手机呢？”
“没电了。”
从口袋里拿出屏幕一片漆黑的手机。
“我的也没电了。”
“啊 —— 都是因为玩恐怖电影游戏。”
“没办法了。只能走回去了吗？”
“是啊。”
“好远啊。”
“没关系。偶尔走走。运动运动。”
美衣先走了起来。没办法，我也站起来，她扑进我的怀里，开心地笑了。
哼着小曲，走在路灯很少也没有人行道的路上。杂树林在风中摇曳。绿色的树叶中，几只虫子一闪一闪地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