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让我再抱抱你,好么?
晚自习结束,林惜凝从教学楼里走出来。
那一刻,像有心灵感应一样,她和沈从珘隔着一段距离,精准找到对方身影,四目相望。
林惜凝站在教学楼门前的亮光里。
浅驼色风衣,淡蓝牛仔裤,小白鞋,上班的她,着装很低调。
只是每一件都是大牌,从小到大都这么优渥过来的。
林惜凝头发做了半扎,散着的都垂在背后。
看起来很温婉又掩不住的闪亮。
沈从珘站在对面不远的荷花池边。
学校管理非常严格,林惜凝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得进。
林惜凝看弱光里的沈从珘,人比高中时高了不少,壮了一点点。
依然喜欢穿冲锋衣,喜欢在凉亭下站着抽烟。
四目相望的零星片刻,沈从珘好像看见林惜凝眼中有泪。
他慌乱觉得,这次不是见一面,而是到了最后说再见的时候。
林惜凝拾步向荷花池走来,沈从珘低头熄了烟。
他双手落兜,看着她一步步靠近,“好巧,这里也有荷花池。”
曾经的荷花池边,几乎写满了他俩的风花雪月。
年少无知,刻骨铭心。
与林惜凝分开的孤独岁月里,沈从珘不再赏荷,不看某个女星演的剧。
眼前,却是连再见面的情景都那么相似。
林惜凝怀里抱着一本厚厚的书。
就像曾经下了晚自习,沈从珘先走一步,来荷花池等她,她每次都抱着书一样。
“嗯。”林惜凝应沈从珘的话,“这片荷花池更大一些。”
沈从珘回头看。
确实很大一片池子。
但是逢于初春之际,冷风习习,水面凉凉,飘着一朵朵枯败的荷叶。
总让人觉得希望渺茫。
甚至有种误入深秋的悲怆。
沈从珘舍弃破败之景,再次回过头来与林惜凝对视。
他问她:
“带你去吃饭,去郊外看星星,看电影,或者想去哪,你说了算。”
林惜凝抱着书,双臂绷紧到僵硬。
“就在这聊会儿吧。”她半笑不笑回答。
“也行,只要你不怕冷。”
从这一刻开始,沈从珘心脏开始隐隐作痛。
凉亭下方有冰凉的石板长椅。
沈从珘先坐下去,故作轻松地向林惜凝伸出手,“很凉,你坐我腿上?”
以前,他都是这样抱着她坐。
林惜凝轻轻摇头拒绝,“不用,人来人往的,学生看见了不好。”
说着,她站到沈从珘半米开外的地方。
人还没落下去,沈从珘叫住她,“等一下。”
他利落脱下冲锋衣,规整叠好,垫到石板上。
距离与林惜凝隔开的一样,是距他的半米之外。
“这回坐吧。”沈从珘说。
“你不冷?”
林惜凝见沈从珘身上只剩一件短袖,品牌还是曾经喜欢的。
他扯了下她的风衣,“让你坐你就坐,我大老爷们儿有什么冷。”
林惜凝坐下,两秒的沉默后。
“除夕夜。”
两人异口同声说出这三个字,又齐齐停下。
柔柔弱光中,沈从珘转过脸来看林惜凝,“你先说。”
“好。”林惜凝深吸一口气,“他是我爸爸朋友的儿子,除夕夜,他父母都在春晚现场观众席。”
听着,沈从珘先是短暂的沉默不语。
因为那男人父母在春晚现场,所以他自己落了单。
也或者,他不想去那种热闹之地。
又或者,他本意就是想去林惜凝家过年。
所以,如愿地被林惜凝父亲带回了家。
再开口,沈从珘话语明显黯然下去,“你父母看好他了?”
林惜凝抱着书不说话,视线落在沈从珘联名运动鞋的logo上。
这样的沉默,等同于默认。
缓缓吹过的夜风里,沈从珘苦涩地笑了下。
肘弯搭着双侧膝盖,腰身微塌,看着破败的池面说:
“挺好,当官的好,比我做科研的好很多。”
林惜凝视线从沈从珘鞋子移开。
“你现在也很好,将来z科院院士名单上,说不准就有你的名字。”
沈从珘低下头,看空落落的地面。
“没想那么远,但是我们吃得苦,比当官的多得多,你父母考虑得很周全。”
沈从珘一直都知道,当年早恋风波被叫那么多次家长。
林惜凝父母情绪波动一直非常大。
一是怕女儿耽误学习,再一个,官宦之家,更想找同僚结为亲家。
当时叫家长时,学校门口,双方父母的车子一前一后停下。
沈家的车,代表商贾与富足。
林家的车,代表官场与高度。
虽说官商一家,官离不开商的金钱,商离不开官的权势。
但是背后,官骂商是臭做买卖的,仗着兜里有几个钱。
商骂官是个破当官的,不贪图,不收受,他们一辈子都挣不到商人一年的税后利润。
可是说到底,还是当官的心气更高傲些。
沈从珘一直在轻轻叹气,很低,却一声接一声。
其实今晚,他的心情已经足够糟糕。
听见商仲安和白青也没了孩子的事, 沈从珘非常痛心。
心情一下子跌入低谷。
不仅出于朋友,也关乎其他。
沈从珘站起身,走到荷花池边,低头点了支烟。
“凝,你喜欢他么?”
林惜凝看着沈从珘高而直的背影,心脏一揪一揪似的疼。
直言说:“沈从珘,我们分开太久了。
就像一盘馊了的菜,坏掉以后突然被急冻,等有一天再拿出来缓化,虽然模样变化不大,可它还是馊的,而且在时间的堆积下,馊得更甚。”
很简单地总结,分开太久,回不去了。
哪怕他们的身体再熟悉,感情已经变得不同以前。
被撕扯开,又重新缝好,怎么可能一样?
枯败荷叶被夜风吹动,在池面轻轻地飘,又与其他叶片相撞。
像躲不掉,绕不开的纠缠。
沈从珘夹着烟,猛吸几口。
肺里过滤得发痛。
他压着想要咳嗽的难受,嗓音也艰涩起来。
“凝,你欠我一个承诺,就不打算给了,是么?”
他仿佛在找一个让他死心的理由。
那件事,沈从珘一丁点儿都不想回忆。
那年,林惜凝20岁,沈从珘21岁,他们意外有了宝宝。
沈从珘说陪着林惜凝休学一年生下来。
他算了日子,孩子出生时,他刚好满22周岁。
两个人都符合法定结婚年龄。
林惜凝想了一晚,给出了否定答案。
并且承诺沈从珘,以后她再给他生一个。
林惜凝至今都清晰地记得,手术那天,沈从珘哭得好凶。
他疼她,疼他们的宝宝……
长椅上,林惜凝低低啜泣的声音一声密于一声,就要连成串。
沈从珘潸然低头,刚刚平静下来的池面,倏地被眼泪砸出圈圈涟漪。
他听见林惜凝在身后说对不起。
“对不起,沈从珘,我食言了。”
沈从珘重重叹一口气,“没关系,凝,你没错。”
操场里的学生只剩三三两两,零零星星。
起风了,有的学生快跑几步,向校门口飞奔而去。
“起风了。”沈从珘擦过眼睛,走到林惜凝身边,“我送你回家。”
林惜凝站起来说:“我自己开车就行。”
沈从珘弯腰拾起冲锋衣,往身上穿。
“你一哭就头疼,还开什么车,晚上视线本来就不好。”
……
回林惜凝家的一路上,谁都没有再说话。
路径变得漫长又短暂。
漫长的,是沈从珘每秒的心痛,短暂的,是他以后再也不会名正言顺送她回家。
最后一次了。
二十分钟后,白色路虎终于停下,熄火。
沈从珘转过头,看副驾林惜凝的侧脸,沉吟几秒问她:
“凝,让我再抱抱你,好么?”
酸涩泛滥中,林惜凝主动环住沈从珘的脖颈,将他抱住。
一时间,车里除了两人的沉叹和低泣,再无他声。
……
拥抱松开前,林惜凝鼻音哝哝地说:“沈从珘,你的单眼皮真好看。”
沈从珘颤着肩膀笑了声。
“好看也不给你看了,留给我未来老婆看。”
今晚匆匆出门前,沈从珘特意带出来一个镶钻白金手镯。
完全是林惜凝喜欢的款式。
他买给她好久,都没送出去。
这时,沈从珘扯过林惜凝胳膊,不等她反应,就把手镯套上她细细手腕。
“一定要幸福,我的大明星。”
至此,青春的风,停了。
——忽然想起沈从珘曾经和我说过一句话:我要把好看的项链,手链,戒指……给她买个遍。
因为我有点怕命运弄人,万一哪天不能再买给她。
他给她买戒指时,选了好几天,我还帮他参谋了款式……
很难过,不知道要说什么,可能爱情终有时,或长或短,没有那么多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