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山寨
魏一孑听见那笛声,心中一紧,那曲调……分明就是上一世他的噩梦。
上一世,每一次这笛声响起之时,他的心中便充满担忧。看着那眼眸血红,黑气环绕,神志不清的人,他都想一把夺下那鬼笛。
魏一孑急忙寻着笛声找去,待看到眼前的场景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直逼脑门儿,整个人如坠冰窟——
萧锦帛被浓厚的黑气环绕着,那黑气犹如活物一般,缠绕着他的身体,他身上的衣服不断的被割裂出一道道口子;他的墨发与衣摆上下翻飞,仿佛被狂风席卷而过。而他的脸色苍白得如同白纸,毫无血色可言。更令人惊恐的是,他的双眼此刻竟如滴血般通红,透露出一种诡异的气息。
萧锦帛原本灵动的眼眸此刻变得空洞无神,像是失去了灵魂一般。
魏一孑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这……正是夷陵老祖魏无羡!
他从未想到这一世还会再见如此恐怖的景象,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恐惧和无助。他不是惧怕眼前的人,而是惧怕,眼前的人在一次走上那条不归路!
他试图向前迈出一步,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不听使唤,无法动弹。
“锦帛……”他喃喃自语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绝望。他不明白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就在这时,萧锦帛突然抬起头,那双血红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魏一孑。
魏一孑暗自运转真气,终于他感觉自己能动了。他手起剑落,斩开了囚室的锁链,然后就要打开牢门冲进去。
就在那一瞬间,萧锦帛放下了手中的笛子。冲他吼道:“不要进来!”魏一孑脚下一顿,开口道:“锦帛,你……你没事吧?”
萧锦帛再次横笛唇边,又吹奏了起来。
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那御鬼的诡异曲调,而是一曲婉转悠扬的曲子,缓缓的倾泻而出。四周的黑气绕着萧锦帛转了几圈,便在那悠扬的曲调声中渐渐消散了。
魏一孑听着这熟悉的曲调,心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是的,萧锦帛现在吹奏的正是上一世蓝湛为魏婴写的曲子——《忘羡》。
一曲毕,萧锦帛放下长笛,打开牢门,走了出来。魏一孑上前拉住萧锦帛的手,担忧地问:“你怎么会吹奏这样的曲子?”
萧锦帛“嘿嘿”一笑,说:“我不知道。笛子放在唇边时,这调子自己就出来了。我还以为我不会吹笛呢,想来这是刻在骨子里的记忆,想忘也忘不掉吧?”
“可你……刚才为何……为何能够……”魏一孑结结巴巴说不出口。他害怕萧锦帛其实并非是想起了如何御鬼,而自己若一提醒,万一让他察觉出什么不对劲,该当如何?
萧锦帛却毫不在意地说:“你是说那些黑气?说来也怪,那笛子放在我唇边之时,第一个想到的曲调,我便吹了出来。没想到就聚集了一圈黑气,还越来越浓郁。我觉得好玩,便多吹了一会儿。刚才看见你来。不知怎的,就觉得那笛声不适合给你听,才又吹了后面的那一段。如何?你是不是很喜欢?”
魏一孑看着萧锦帛,试探地问道:“那你在吹奏之时,可有何不适?”
萧锦帛眨巴着大眼睛,问:“有何不适?没有啊!”
魏一孑凝眉想了一会儿,说:“算了,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吧,这里诡异得很。”
萧锦帛回头看看被砍落在地的锁链,又看了魏一孑一眼,疑惑地问:“对哦,我都被抓了关起来了,你怎能如此自由啊?哎呀!我看见你心里一高兴,什么都忘了!你从那么高摔下来,直接就吐血昏迷了,可把我吓坏了!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魏一孑道:“无妨,都是小伤。只是不知这里的人究竟意欲何为。他们知道你我身份,而且提出了一个要求,便是要那金乌五城,刚刚还拿你做筹码威胁于我。幸好他们放饭过于松懈,才给了我机会逃脱。”
萧锦帛说:“这里的人是什么人?是咱们之前见到的女子?”
魏一孑点点头,说:“我也只见到了她一个。”
萧锦帛又道:“我连一个都没有见到。我醒来之时,便一人在这囚室之中。手边除了我的墨魂便是这支长笛。我也曾想过用墨魂斩断链条,脱离险境。但不知为何,脑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告诉我——吹笛子,吹笛子!我才捡起笛子吹出了那一段,没想到如此有趣。”
魏一孑心里既担忧又疑惑,萧锦帛果真什么都不知道。
“走!先离开这里!”魏一孑拉起萧锦帛的手就往外走。刚走出去两步,巷道尽头就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二位这么着急,是要去哪里?刚刚来我寨中做客,怎能如此匆忙就要离去?况且要离开,都不与主人打个招呼,这便是你南平与北川的礼数吗?!”
随着声音落下,之前的那名女子缓缓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她看见两人均已逃脱囚室,脸上竟然浮现出一抹惊喜。
魏一孑捕捉到了她微变的表情,心中不禁疑惑道,这女子究竟是什么意思?看起来他二人从囚室中逃出。像是女子所希望的。
魏一孑一把将萧锦帛拉到自己身后,上前一步,拱手对那女子道:“不知这位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我二人无意间闯入你们的地方实属无理,在此向你道歉了。”
女子此时不似刚刚那般嚣张跋扈,只微微一笑说:“二位,不知可有胆量随我走一趟?或许,我想要与二位做的交易,二位多少也会感些兴趣。”
魏一孑回头看了肖景博一眼,萧锦帛微微点头。
魏一孑再次对女子拱手道:“那么还请姑娘带路。”
那女子微微俯身,转身抬步向外走去。
魏一孑和萧锦帛跟着女子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穿过幽暗的巷道。眼前赫然是一间宽敞的大厅。厅内布置简单,中央摆放着一张木质圆桌,四周几把椅子。女子示意他们坐下,自己则坐在主位上。
“我叫金乌羽翱是这金乌寨的寨主。今日你们所见到的是我的双生妹妹,金乌羽翔。”女子自我介绍道,“现在,你们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了吧。”
魏一孑和萧锦帛对视一眼,心中的震撼难以言说。金乌,金乌国姓!这女子竟然是早已灭国几十年的金乌皇族!
金乌羽翱嘴角轻扬:“我知道你们听了定会讶异,但正如你们心中所想,我们姐妹就是金乌国的后人。妹妹从小被我惯坏了,方才多有得罪,还望二位王爷大人有大量,莫要与她计较。”
魏一孑没说话,萧锦帛开了口:“这倒也是无妨,不过,我们闯入贵宝地确实是我们不对。明人不说暗话,你们匿藏在此,究竟有何企图?”
金乌羽翱看了萧锦帛一眼,说道:“我需要你们的帮助,我想带着我这族人,离开这里,离开这阴气弥漫,暗无天日的鬼地方!”
“此话怎讲?”魏一孑淡淡地说道。
金乌羽翱轻轻叹了口气,说:“二位王爷年纪尚轻,或许有所不知。五十年前,我金乌国灭。北川人心狠手毒。凡十岁以上男子,皆斩首示众,十岁以下发配边疆。女子无论老幼,皆莫入奴籍。更有略年轻貌美的便扔入军营之中,充作军妓。”
不知是过去的时间有些久,还是并未亲身经历,金乌羽翱说起这些的时候,语气平和,看不出什么情绪。
“金乌皇族遭受了灭顶之灾。我们的父亲当时不过还是一个襁褓的婴儿,也被强行带离了我们祖母身边。随着我们那时还年幼的叔叔伯伯一起,去往了极北苦寒之地。父亲那一辈的兄弟不是死在了路上,便是死在了边疆。唯有父亲,因为是个婴孩,押送至人嫌是累赘,便丢掉了。”
说到自己的父亲,金乌羽翱声音略微有了些起伏。
“或许是父亲命好,也许是上天垂怜,不想我金乌血脉断绝,又或许是因为父亲当时长得可爱。竟然有一对农民夫妇路过将他捡了回去并收养了他。由于我们金乌皇族,自出生身上便用特殊的手法烙有金乌逐日的印记。开始是看不出的,随着年龄的增长,才会渐渐显现出来。那对夫妇早年间来过金乌,这件事在金乌当初是无人不知的。他们发现了父亲的身份,也没有抛弃他。那是一对善良的老人,他们把父亲的身份与金乌的事悉数告知父亲。”
金乌羽翱说到这里,眼里忽然蓄起了泪水。
“不多久,二位老人因疾病相继离世。彼时只有十七岁的父亲将二老安葬后,便辗转回到了金乌,还流落到了这座山寨。这寨中的主人,也是曾经金乌的百姓,因为北川的肆虐,实在活不下去了,才落草为寇。他们得知了父亲的身份,将父亲留在寨中,后生下了我们姐妹。父亲临终前,只有一个遗愿,那便是将北川人逐出金乌。其实现在也算完成了父亲的遗愿,虽然并不是我姐妹的功劳,不过北川人确实已经被逐出了金乌。”
说着,她看了魏一孑一眼,道:“湛王,请您见谅,我对您并没有恨意。我也知您现在不能算是北川人了。”
魏一孑点点头,并未言语。
金乌羽翱接着说:“而今,我和妹妹在这山寨中度日,我是无妨。之前的寨主对我们姐妹也极好。可是妹妹她……”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
萧锦帛趁机问道:“那么你们和宜阳城主究竟做了什么交易?又从宜阳城中带出来了什么?要如此掩人耳目,扮作出殡。”
金乌羽翱站起身,屈身福了个礼,说:“这便是我将二位请来此处的目的。宜阳城主是北川旧人,别看他表面老实巴交,实则是个黑心肝的。他知道我这山寨所辖范围内有一座铁矿。于是他便在距此处二十余里的山坳之中,设了一个炼器坊,私造兵器。他给我妹妹下了毒,用以要挟我,我们的铁矿需任他采,还要用山寨替他掩护住那炼器之处。”
“你说什么?!”萧锦帛瞪大了双眼。
“我们从城里带回的不过是一些银两和物资,但却不敢明目张胆,生怕露了相,有人前来探查。您知道,私藏铁矿,私设炼器工厂锻造兵器乃大罪。我们姐妹二人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更何况我们年岁渐长,妹妹中毒时日已久,我怕……将来妹妹再无药可医。可我们身为女子,实在求助无门。今日您二位闯入之时我便已发觉,只道是妹妹不小心引来了官兵。后来我发现是二位王爷,心下觉得,或许此次我们有救了。我愿将铁矿与那炼器工厂的舆图悉数奉上,不求别的,只求二位王爷能救救我妹妹,能保我姐妹及山寨众兄弟平安。自老寨主离世,山寨群龙无首,我便将这山寨管了起来。如今山寨的弟兄们也都听我的,我们也不想再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希望二位王爷能为兄弟们寻条出路。”
魏一孑半晌没有开口,萧锦帛则是震惊得无以复加,不知道说些什么。二人沉默了许久。
金乌羽翱见他们都不说话,继续道:“我们不求别的,只想着兄弟们能有个光明正大的身份。我们也不想再住在这里,离了这大山,或是入军营,或是做些苦工,做点小买卖,种上几亩薄田,都可以。而我们姐妹二人,哪怕入个大户人家做个丫鬟,也行。还望二位王爷成全!”
说完,她“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魏一孑没有动,可萧锦帛看不得这个。他急忙起身上前扶起金乌羽翱,说:“你别这样,你让我们想一下。”
“还有,我不是王爷了,你可以叫我忘机先生。”魏一孑冷冷地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