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又见一峰
“殿下？”
一道声音传来，清冽而温润。
婉宁仿佛未闻，木然地继续前行。
那人不紧不慢地跟随在她身旁，似乎并无离去之意。
随着天色逐渐明亮，街道上的行人逐渐增多。
婉宁的脚在雪地上留下深深浅浅的印记，浑然不觉鞋子已被雪水浸湿。
“殿下。”
那道声音再次响起，其中满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婉宁未曾理会，继续沿着自己的道路盲目前进。
京城广阔无垠，她却感到无处可去。
最终，她停下脚步，回头望向一直跟随在她身后的沈玉容。
他手持一把油纸伞，默默地为她遮挡着纷纷扬扬的雪花。
见她回头，沈玉容微微一愣，目光随即落在她湿透的鞋上。
婉宁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鞋子已经湿透，冰凉刺骨。
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脚已经冷得失去了感觉。
“殿下，前方有家成衣店，我们买双鞋子吧。”沈玉容指着前方，柔声说道。
婉宁轻轻一笑，那笑中满是苦涩，顺着沈玉容所指的方向走去。
然而，她内心的痛楚，远比脚上的寒冷更难以忍受。
为什么，在这最艰难的时刻，陪伴在她身边的会是沈玉容？
前世的种种，他对她的伤害历历在目，她本不愿再与他有任何纠葛，但命运却让他们在此情此景下重逢。
婉宁走进成衣店，静静地坐在椅子上。
店铺掌柜上下打量着她华贵的服饰和首饰，立刻热情地问道：“这位娘子想要买些什么？”
婉宁平静地回应：“给我拿双鞋子。”
掌柜听后，笑容满面地将鞋子一双接一双地拿出来，每双都更加精美，价格也不低。
“娘子要不要试穿看看？”掌柜提议。
“不用了。”
婉宁淡淡地回答，随手拿起一双鞋子，“就这双吧。”
她没有等待掌柜的反应，径直走进内室更换鞋子。
换好鞋子出来时，她看到沈玉容正在结账。
荷包本就不丰盈，如今更是空空如也。
她从沈玉容手中接过伞，继续在街巷中前行。
这一次，她选择的路径都是干净、洒扫过的地方。
她没有必要，也不会再为了一个男人而折磨自己的身体。
沈玉容依然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跟随在她身后。
婉宁心想，随便他吧！
如果他想跟，就让他跟着好了。
不知走了多久，婉宁感到双腿逐渐沉重。
她抬头望去，眼前是金光闪闪的“慈光寺”三个大字。
她竟不知不觉间走到了这里。
她放下伞，向寺院门前的小沙弥展示了自己的腰牌，随即踏入了寺院的门槛。
慈光寺对外开放，香客络绎不绝。
但此刻的婉宁，只想找个清静之地，静坐思考。
小沙弥理解她的需求，将她引领至一个幽静的小院子。
至于沈玉容，自然是无法进入的。
婉宁并不在意沈玉容的去向，她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仰望着天空。
天空中云层密集，黑压压的一片，似乎预示着一场暴风雪即将来临。
她静静坐着，直到一个人影走进院子。
“阿弥陀佛。”
那人轻叹一声，而后坐到婉宁对面，开始在石桌上点燃小炉。
婉宁抬头看去，微微愣了一下：“一峰大师。”
她向一峰行了一个佛家之礼。
“大师怎么来京城了？”
一峰大师是凝云寺的住持，他们半年前才见过面。
一峰当时的话仍回荡在耳畔：“缘起缘灭，皆是因果。”
他还说：“善恶自付，报应由心。”
只见一峰大师轻轻将凉透的茶壶放在小炉上，缓缓开口：“听闻慈光寺最近收藏了一本真经，贫僧特来拜读。”
婉宁眉心微动：“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真经吗？”
一峰闻言，呵呵一笑：“真经本无物，修行自在心。”
他接着说：“无论真经真假，邀请亦自然而来。”
婉宁苦笑，小炉中的炭火燃起，温暖的气息渐渐弥漫开来。
婉宁凝视着小炉中微微闪烁的火星，轻声问道：“大师，半年前你曾说过，前世因前世了，那这一世呢？”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我如此努力，为何这一生依旧这般痛苦？”
一峰大师看着她，眼中满是慈悲之光。
他缓缓摩挲着手中的佛珠，语气平和：“世间万物，皆由心生。浮世喧嚣，难以寻觅清净之心。只要殿下坚守本真，便能自在一生。”
说着，他在石桌上摆下两只杯子，然后将刚刚煮开的茶水缓缓倒入。
茶水潺潺而下，有那片刻的安宁。
婉宁总觉得，一峰大师那双充满慈悲的眼睛似乎能洞察一切，仿佛知晓她重生的秘密。
“大师知道我想要做什么吗？”
一峰大师笑了笑，答道：“殿下曾言，欲改变自己的气运。”
婉靖回想起半年前与一峰大师的对话，微微一笑，又问：“那大师认为，我做到了吗？”
一峰大师深邃的目光注视着婉宁，良久才开口：“一刹那即为永恒，殿下是否做到，心中自明。”
所言不虚，从她重生归来、决心改变那一刻起，她便已经做到了。
“若见所相非相，明镜亦非台，殿下所愿由己。”
话毕，一峰大师起身，双手合十，向婉宁行了一礼，随后缓缓退出小院。
小院再次只剩下婉宁一人。
她望向一峰大师离去的方向，低语：“我所愿的或许已经达成，但结果却非我所期待。”
“放不下的太多，心会累；欲望太多，心必苦。难道是我贪求过多？”
最初，她只是想避免去代国为质的命运。
而如今，她渴望与李沉共度幸福生活。
“人，就是不能太贪心，什么都想要。”
她轻笑一声，端起杯子，静静品尝苦涩的茶香。
一阵寒风吹过，轻轻拂落了枝头的雪花。
雪花窸窸窣窣地落下，婉宁伸手去接，却见雪花在落入掌心的瞬间融化，消失无踪。
她什么也没有抓住，只是空留一丝丝凉意在手心。
婉宁握了握手，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
随即，她站起身。
她逃避了整整一日，现在是时候正视现实了。
想来她离开的这一日，楚眉他们必定会四处寻找自己，估计担心透了吧！
婉宁走出慈光寺时，又看到了沈玉容。
看来，他在这里等了整整一天，始终未曾离去。
婉宁没有再看沈玉容一眼，也没有与他说话，只是继续默默地向前走去。
夕阳微沉，寒风愈烈，一天的时间竟已悄然流逝。
走在长安街头，婉宁迎面看到了满脸焦急的楚眉。还有她身后的李沉。
两人脸上都带着伤痕，看来打得不轻。
“殿下！”
楚眉快步走来，担忧地打量着婉宁，同时也注意到了她身后的沈玉容。
“我不想看到他。”
婉宁说着，没有看李沉一眼，继续朝着公主府的方向走去。
楚眉立刻明白，迅速伸手挡住想要上前的李沉。
李沉急了，试图推开楚眉去追赶婉宁，两人随即在街巷中再次打了起来。
沈玉容则不远不近地跟随在婉宁身后，同时警惕地注视着与楚眉缠斗的李沉。
那个人，就是让婉宁如此伤心的人吧！
也是他，在婉宁到他家的时候，悄悄站在对面街巷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