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人情
午休时，同事陈骁拎着两盒饭推开许琛办公室的门。
刚把饭放在桌子上，就看到靠在椅子上的许琛脸上挂着一个愉悦的笑容，顿时有些受宠若惊。
许琛是何等人也，什么时候见过他笑得这么灿烂？虽然平日也会看到他笑，但这个笑的感觉明显不一样。
陈骁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这个笑容绝对不是给他的。他试探着问：“你有开心事儿？”
许琛笑而不语。
“难道是…”陈骁摩挲着下巴揣测，“因为爱情？”
“碰到一个小鬼。”许琛倒没躲躲藏藏，一边整理病历一边不紧不慢地回答。
说是碰到，其实确切的来说是重逢。许琛以为四年前自己走了，他们就不会再遇见了。但是命运总是这么出其不意。
他也是在医院呆了将近十年的人，什么家长里短没听过，什么人生百态没瞧过。看人心思的眼睛总是通透的。
在齐烨一进门的时候，他就认出了这个毛头小子，要手机号时他就知道齐烨是什么意思了。什么看病方便，不过是想要时常联系。
小鬼还自以为掩藏得很好，还找了一个特别蹩脚的理由。其实他那下面的心思早都让许琛看明白了。
但他还是配合配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吧。
许琛勾起一个微不可察的笑。
“那看你这表现，是感兴趣的吧？”陈骁咯咯笑起来，“哎，咱家的老树终于开花了。”
许琛并不否认：“嗯。”
他四年前就心动了，那时觉得齐烨对自己没意思，所以不想祸害小朋友。但是看今天这出，又有一些动摇了。
“那你有没有采取行动？”
许琛：“年龄差太多，我心里有罪恶感。”
“你居然…”陈骁一脸惊讶，“还有心？”
许琛轻飘飘地斜睨了他一眼。
陈骁收敛了惊讶的表情，清了清嗓子：“说说，什么样儿的人啊？”
许琛：“很特别。”
陈骁八卦地追问：“有什么特别之处？”
许琛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眼中的笑意加深了：“他发烧烧了四年。”
？？？
陈骁有一瞬间的迷茫，但还是镇定地附和：“啊，那是挺特别的。”
一般人能烧出这个时间和水准吗？别说是一般人了，这恐怕都不是个人。
“那他还健在吧？”陈骁凑到一边低声问，“其实你说的小鬼真的是鬼？”
许琛没有理会他的话，只是纵容地笑着。任由陈骁发挥他肆意磅礴的想象力。
陈骁看着他一脸戏谑，顿时觉得毛骨悚然。
几年前，许琛说他不喜欢女人，陈骁就够惊讶的了。这回去掉一个字，说他不喜欢人，这就不是惊讶这么简单的了，就是惊吓和惊悚了。
“你打算搞一段人鬼情未了？”陈骁继续追问。
许琛终于打断他：“是以前发烧被我带回家的小鬼。”
不过四年没见，那孩子又长高了一些，面容更英气利落了，眉眼间依旧富有少年感。不过在性格上的成熟，他倒是没有看出来。
“哦，这样啊。”陈骁恍然大悟地一拍手掌，“那你捡到便宜了啊。”
许琛动作停顿了一下，敛起眉目散漫地抬眼：“现在他不过是我的病人。”
陈骁想了想，觉得这句话微妙的很。
他回想起许琛脸上露出的那个不同寻常的笑容，隐约有一种有事情要发生的预感，但还是把想说的话吞了下去，扯着嘴角点头：“嗯，好。病人病人。”
～
夜色将至，暮色四合。
许琛回到家后，打开了客厅的灯，坐在沙发上呼出了一口气，揉着眉心缓解一天的疲惫。
手机“叮”地一声亮了起来。
他捞起手机看了一眼，有人给他发了消息，是一条好友申请，备注：齐烨。
头像就是怼着自己的脸拍的。角度十分刁钻，但是有颜值扛着，也不至于太难看。
手机屏幕发着深蓝色光。许琛低垂着眼眸若有所思。
齐烨从医院回去以后就开始敲着他最近实习项目的代码，手机里跳出一通电话，他看都没看就接起来。
一边用左耳左肩夹着电话，一边忙着手头的东西，不耐烦地问道：“喂？谁？”
“齐烨。”对方叫他的名字，声音沉稳又富有磁性。
齐烨顿了下，困惑地把手机拿下来看看，确实是自己的手机没错。
继而有些迟疑地问：“许医生？”
那边应了一声：“嗯是我。”
齐烨在兴奋之余又有些迷茫：“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
“挂号时留的。”
“那。”齐烨迟疑着，“你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了？”
许琛轻笑：“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不看病也可以来找我。”
齐烨：“我不看病为什么找你？”
这句话足以让一般人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但许琛没有，不是过分相信自己的魅力，只是很相信自己的眼力。
齐烨内心纠结着，又带着丝丝缕缕的不爽。除了看病的理由，恐怕就只有自己欠着他的那顿饭了吧。就这么急着和他掰扯清楚？
这人跟以前一样，老奸巨滑。
他哼了一声：“你就这么着急让我请你吃饭？”
听听这理所当然的语气。
许琛默默地笑了，笑里带着纵容。
脾气挺大，跟四年前一样。
齐烨又不是老赖，不是不想请他吃饭，只是如果人情都还完了，那他俩毫无亏欠，也就没有再联系的必要。
他现在都有点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想怎么样。
“不一定是吃饭。”许琛在那边回答，声音依旧平稳，似乎不带一点波澜地说，“我们还可以学术交流。”
齐烨有些意外，但是学医的跟学软件的能有什么共同语言，能做什么学术交流？
但他还是故作沉稳地说：“好，我知道了。”
思索片刻，又不太放心地提了一句：“许医生，劝人学医天打雷劈。”
“嗯。”许琛笑笑说，“我不劝你学医。”
薛川来叫齐烨一起去吃晚饭，扯着嗓门一直催促他。
他犹豫了一下说：“那我先去吃饭了。”
“去吧。”许琛等待齐烨挂断了电话，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他露出了一个无奈又纵容的笑。
这小孩儿，还想咒他。
～
齐烨手拿着筷子戳着鸡扒饭，回想起和许琛重逢后的那些事儿，觉得挺尴尬，又觉得挺有意思。
他心不在焉地扒拉着餐盘里的饭。
“鸡扒饭到底好吃不好吃？”薛川突然抬头问他。
“还行，就那样吧。”齐烨敷衍地回答。
薛川倾身向前，瞪着眼珠子观察着他的神色，抬头纹都瞪出来了：“那你这什么表情？一会儿乐一会儿闷的，变戏法儿呢。”
齐烨的筷子顿了顿，抬头看他：“这么明显？”
“是啊。”薛川说，“你遇上烦心事儿了？”
他早就知道薛川观察力很强，还会猜人的心思。可能是因为情史过于丰富，所以是个情商很高的人。或者反过来是因为他情商很高，所以才有丰富的情史。
齐烨思索了片刻，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困惑：“你说，为什么我欠了别人一个人情。上赶着想找他还，但是又不想还清？这是出于一种什么心理？”
他喃喃自语了两句：“操，这不是变态了么。”
薛川点头附和：“有可能。”
齐烨凉飕飕地瞥了薛川一眼。
薛川清了清嗓子，食指敲击着桌子，头头是道地分析起来：“欠别人一个人情想还。这种情况首先可能是因为这人太过有良心。”
然后一顿：“显然你不是这样的…”
齐烨眼睛一眯，言语中带了一些威胁意味：“你给我好好说话。”
薛川刚要说的话踩了个刹车，急急地拐了个弯：“…不是出于这个原因。”
这位情感老师继续剖析：“想还人情又不想还清，这是无赖行为。但你又不是个无赖。”
“综上所述。”薛川装模作样地一推眼镜，然后又猛地一拍桌子，盖棺定论道，“你哪是欠他个人情啊，你是欠他个情人啊。”
齐烨拿着筷子的手一抖，一块鸡肉便咕噜噜地滚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