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今晚会下雪吗
在不能说爱的时候，等我死了，所有的东西都是你，就是最汹涌的爱意。
荷花乡是花江县辖区内最小的乡镇，也是典型的山区。
七月，连下了半个月的大雨，地势低洼地带已经全部淹没，山底的河水奔腾浑浊。
雨还没停，荷花乡派出所，消防站，乡政府还有村委会各派了一些人，还有自发的村民集结在山脚。
经派出所所长杨峰的指挥，两两分组，进山寻找失踪的老人。
名义上是文员，但什么都干的颜叶和刘超也在搜寻的队伍中。
“这种事永远没有何嘉瑞的份。”刘超不满的吐槽。
他们和何嘉瑞，是一起从七百多个人里考出来，签了五年合同的合同制，今年已经是第三年。
虽然不是荷花乡本地人，但整个花江都是山区，颜叶早就习惯山路。
而刘超是从相对平坦的其他市考过来的，颜叶不时提醒他注意安全。
走着走着，两人听见湍急的河流，于是趴在崖边向山底望去。
“只有武侠小说的男主角摔下去才能活吧！”刘超开玩笑减轻内心的沉重。
叹了口气，颜叶把刘超拉回路的里侧，“下这么多天的雨，路这么滑，那人说不定都死了，我们两个可不能死。”
“你说得对。”刘超拉住路边的树枝，寻求安全感。
半山腰常年雾气弥漫，植被杂乱丛生，大雨阻挡视线，两人边走边喊。
两个半小时的搜寻以无果结束，队伍再次在山脚集结。
说了各自的情况，杨峰决定前往河边进行二次搜寻。
搜寻结束，在办公楼外脱掉雨衣和雨鞋，身上也差不多被浸湿的两人刚回到办公室，办公室主任方波就过来问情况。
得知没找到人，方波不屑的扫视狼狈的两人，“做什么都不行。”
忍下心中恶气，颜叶和刘超各自撇开脑袋。
待方波离开办公室，两人用嘴型骂了几句。
淋了一天的雨，当天晚上，颜叶就发了高烧。
疫情管控时期，乡卫生院不接收发热病人，颜叶只能自己吃退烧药。
第二天早上，烧是退了，但感染风寒，一直咳嗽。
来办公室问工作的方波听见她咳嗽，又是那不屑的表情，“只会耽误事。”
三人早就习惯他的刻薄，等他离开，三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骂起来。
打开藏在工作文件夹里的辞职信，颜叶打印了十份，每一份都签上名字，然后撕碎。
这是她唯一的发泄方式，尽管工资低，领导恶心，没有编制，更没有前途。
可眼下的花江，连个收银员的工作都难找。
该死的疫情到底什么时候结束？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离开？
下午，老人的尸体在河下游找到的消息传来，本该沉重的消息，颜叶和刘超却笑了出来。
笑着笑着，两人都不再说话。
他们越来越不知道，自己在做的，到底是什么工作。
这三年太快，仿佛只是眨了个眼，她就已经要二十五岁了。
雨还没停，颜叶已经开始期待下雪。
“12月14日夜间开始至19日，我市将有一次强寒潮天气，局部地区将出现雨雪凝冻天气。请各位市民朋友密切关注天气变化，注意防寒保暖……”
多媒体里的天气预报还在继续，人们的视线却已经定格在窗外。
傍晚橙红的阳光透过玻璃落到翻开的书本上，空气中还有几丝余温。
“这能下雪吗？”说话的张北渝甚至连厚外套都没穿，校服里面只有一件贴身的t恤和一件厚毛衣。
“一夜入冬呗！”汪江湖撩起裤腿，露出光滑纤细的小腿肚，抚摸着说：“说不定我明天就要穿秋裤了！”
“快把你那让人嫉妒的腿收起来！”徐佩举起塑料剪刀以示威胁。
放下裤腿，汪江湖的手又搭在了后桌的书堆上，“小易，你说明天会下雪吗？”
脑袋还对着窗外的易芝琳单手托着下颌，远处的松树林在夕阳下变成黑色，她收回目光，“说不准下晚自习就会下呢。”
话音刚落，一阵风从窗户灌进教室，窗帘被掀得老高，站着的徐佩被风吹乱额前的碎发。
白皙的手指将碎发轻轻勾起绾到耳后，风里已经有了明显的寒意，徐佩拿出校服外套穿上。
教室里的灯亮起，窗外的光渐暗，笔落在题本上。
“要是今晚下雪，明天就请你吃早餐。”前排的张北渝回过头来。
只是瞧了他一眼，易芝琳并未作回应。
八点半，临近下晚自习的时间，窗户早就关上，教室里的人瑟瑟发抖。
脱下外套，从书包里抽出一件轻薄羽绒服穿上，易芝琳呼出一些白气，侧头看向窗外，灯光下飘着些白色的东西，分不出是雨还是雪。
双手像望远镜一样放在眼前，张北渝趴在玻璃上，想看清窗外是雨还是雪。
直到一粒白色的东西落到窗上，晶体化作液体。
欣喜的目光落到易芝琳身上，从张北渝竖起的大拇指，易芝琳知道那些白色的，是雪。
抿嘴笑了一下，易芝琳压低声调说：“我不吃油炸的。”
向她比了一个ok，张北渝又看向她身边专心看漫画的颜叶，“小叶子，你吃什么？”
抬头扫了一眼张北渝，颜叶埋下头去，“不用管我。”
“小气！”冲颜叶做了个鬼脸，张北渝回过头去。
“下雪了！”
班里的学生大叫一声，昏昏欲睡的语文老师抬起头来。
走到窗边，语文老师一把推开窗户，寒风呼啸而来，教室里一阵哀嚎。
与此同时，下课铃响。
“都去玩吧！”语文老师大手一挥，收起课本走出教室。
早就收拾好书包的颜叶一溜烟冲出教室。
“她每天都这样！”张北渝吐槽道。
虽然早就习惯，但今天可是初雪，浪漫主义的徐佩忍不住惋惜，“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她是不想跟我们白头了！”
“她跟你有什么好白头的？”易芝琳话里有话，徐佩很快就读懂其中滋味，感叹哪个少女不怀春。
听见这话，张北渝白了她一眼，“你又怀的什么春？”
“关你屁事！”对着张北渝挥了一下拳头，徐佩扭过头去，不愿再跟他多说。
没有说话的汪江湖，拍掉落在易芝琳衣服上的雪。
穿过人行横道，颜叶停在报刊前，买了最新一期的杂志。
侧身将杂志放进书包，她看向对面穿着橙色棉服的少年，双手插兜站在红灯下，雪花不断从他身前飘落。
隔着马路的对视，颜叶迅速收回视线，背上书包低头向前走去。
那是2013年的初雪。
无人的宿舍，洗了个热水澡，吹干长发，颜叶锁上门，看了一眼窗外的雪，拉上窗帘。
关上灯，脱光衣服钻进被窝，牛奶绒与她的皮肤亲密接触。
从枕头下拿出手电筒，在被窝里打开，沉重的呼吸让手电筒罩上一层雾，光透过被子的缝隙散落到房间各处。
雪下了一夜，花江迎来2023年的初雪。
“你们说，人要是同时喜欢上两个人怎么办？”
十六岁的徐佩，捧着脸幻想自己是小说中的女主角，被两个不同类型的大帅哥同时追求。
两人互看一眼，易芝琳埋头说徐佩无聊，汪江湖却抬了一下他不存在的眼镜，露出睿智的目光道：“选第二个，因为如果你真的喜欢第一个，就不会喜欢第二个！”
“那万一新鲜感过了，又喜欢第一个去了呢？”张北渝撑着脸问。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徐佩思索着看向颜叶，抽走她的搞笑漫画，问她怎么选。
“你问我？”颜叶难以置信的指着自己。
抢过漫画还给颜叶，易芝琳调侃道：“人家小叶子都没开窍呢，你问她有用吗？”
崇拜的看了一眼易芝琳，颜叶快速点头。
腿搭在凳子上，易芝琳宠溺的摸了摸颜叶的脑袋，随后对徐佩说：“看戏份，谁是男一，女主就选谁。”
“哇！那我的戏份岂不是无人能敌！”和易芝琳在产房就认识的汪江湖，露出自豪的神情。
白了他一眼，易芝琳举起单词本，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受到启发的张北渝把手撑在颜叶的桌上，皱眉认真问：“你有青梅竹马吗？”
压住漫画的中缝，颜叶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没有。”
收着笑意回到自己的座位，张北渝做了一个伟大的决定，从今天开始，他要频繁在颜叶的世界里刷戏份。
在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徐佩悄悄打探道：“真要你选，第一个和第二个喜欢的人，你选谁？”
“呃……”迟疑一阵，颜叶眼里露出狡黠，“反正也谈不上，我两个都选！”
“你真没道德！”
“这也叫没道德？我觉得不谈恋爱的话，可以同时喜欢八个呢！”
“你的爱真泛滥！”
“爱本来就是可以分成很多份的嘛！”
不然，为什么每次父母给哥哥买了东西，都让他分一点给妹妹。
可是也分大份小份，不然为什么不给颜叶买，然后分一点给哥哥呢？
当一些东西在大脑里清晰，成长的阵痛，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