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灵力消散
商刻羽将姬玥肩头的衣衫拉好，又同慕乐将她搀扶起来倚着旁边的墙壁，把了把脉后才舒展眉头，抬起眼来，目光和众人相对。
“她没事了，再等一刻钟就会醒。”
傅白舟和慕乐闻言，皆松了口气。
隋泠侧过脸，盯着正东方，半晌后才回过头，仔细打量了众人一眼，轻声道：“建木就在前方，迟则生变，我们尽快过去。”
商刻羽点了点头，欲抱着姬玥跟在大家身后，结果她刚一站起身来就觉得眼前发黑，头昏脑胀。
沈枕栖连忙将她扶住，顺手擦了擦她额前的冷汗，一脸关切：“怎么了？”
商刻羽后知后觉：“许是灵力和神识耗费过多，别担心。”
隋泠朝这边看来，目光流转到她手腕处的血痕，眉宇间透着几分无奈：“师妹，以后莫要伤己救人了。”
商刻羽笑着点头，取出一颗补充灵力的丹药服下，但丹田处的灵力依旧是枯竭的状态，识海也在无缘无故的紧缩。
她抿了抿苍白的唇，盘膝而坐，运转内功心法，引灵入体。
傅白舟对她的反应不解：“小师妹好端端的运什么功啊？”
慕乐仔细端详了一阵，嘴角竟然漾出笑意，灵机一动：“我明白了！师妹肯定是寻到了突破的法门，正准备冲击踏空境巅峰呢！”
“那也太棒了！刚入秘境的时候，师妹还是傲世境，现在就能到踏空境巅峰，师父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很开心的！”
傅白舟忍不住惊喜，但惊喜过后又开始难过。
两个师妹的修为如今都得到了很大的进步，只有自己不进反退，出秘境后他该以怎样的面目去见师父……
竹笋炒肉，是躲不过了。
傅白舟欲哭无泪。
然而事情发展并不像慕乐和傅白舟想象的那么美好。
如果是境界突破，修士从四周汲取的天地灵力会在经脉流转中慢慢提纯，渐渐取代原先的灵力，但商刻羽的灵力却是在汇入丹田后，归为虚无。
百般尝试，依旧无果，甚至……连修士最基本的引灵入体都做不到了。
她盯着自己的掌心，感受着体内灵力的消散，修为逐层跌落，心底既恐惧又迷茫。
为什么会这样？
沈枕栖见她神情异常，急忙扣住她的手，暗自将灵力从命脉探入，低声问：“阿羽，你哪里不舒服吗？”
听到这话，原本还嬉笑逗乐的傅白舟和慕乐齐刷刷的换上一副紧张神情，东一句，西一句，生怕商刻羽出什么事。
隋泠双眸深邃，上下打量着她。
“我能有什么事？”
商刻羽做了个鬼脸，不动声色的将手从沈枕栖手里抽出，又跑到慕乐旁边缠住了自家慕师姐的胳膊，昂着大眼睛撒娇道，“就是有点累，所以妖女就让慕师姐背怎么样？”
慕乐眼睛微瞪，脸都憋红了：“凭……凭什么让我？”
“二师兄男女有别，大师姐在前面探路不合适，姬玥一向害怕沈枕栖，如果她醒来后看见是沈枕栖背着她，只怕又要昏过去了，想来想去……只有慕师姐你啦！”
慕乐抱着胳膊，满脸不服气：“当初二师兄昏迷，不也是妖女背着二师兄吗？小师妹，你这男女有别一点都不公平。”
商刻羽怔了一下，无奈耸肩：“如果二师兄同意的话。”
“我同意我同意！”傅白舟将手举得高高的，呲牙一笑，“妖女就交给我，只不过我这剑匣得劳烦慕师妹了。”
说着，将背上的剑匣一卸，重重的丢在地上。
慕乐看着相当于自己一半高的剑匣，以及足边弹起的尘灰，不禁咽了咽口水，讪笑道：“算了，还是我背妖女吧。”
商刻羽见这一幕，忍不住偷笑起来，突然喉间涌上一股甜腥之气，急忙掩嘴咳嗽了几声，偷偷将手背上的血拭去，抬眼间，正好撞入沈枕栖晦暗不明的墨玉双眸中。
“我真没事，赶路要紧。”
商刻羽冲她一笑，虚着脚步跟在众人身后。
如果刚才的灵力消散和修为跌落她不明白是何缘故，那现在的突然吐血她却猜测到了一些。
当初，她为沈枕栖铸剑执意取月流剑的一痕，导致自己重伤昏迷，醒转后，大师姐却告诉她命剑受损只是导致昏迷的契机，归根结底是自己神魂不全。
那时她以为师姐的话纯粹子虚乌有，如果神魂缺失，自己又为何能多次重生？
后来，随着玄幽秘境的逐渐深入，花精灵对真正的玄幽秘境的讲述，宋莲生真假参半的信息，沈枕栖提到的过去。
她明白了这个世界的本质——囚牢，也开始反思起师姐提到的神魂缺失。
她如今的异常反应，多半与神魂缺失有关，但神魂为何缺失，就必然和她的过去脱不了干系。
——那段被故意抹除的记忆。
建木之下的主神意识，是解决所有问题的关键。
不知走了多久，脑袋胀痛到极致，四肢更是绵软的难受，商刻羽不得不靠着旁边的一处墙壁俯身坐下，低低的喘息，片刻，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听到动静，前面的三人也都停下了脚步。
隋泠盯着她看了半晌，轻声道：“师妹，你的脸色很苍白。”
商刻羽将掌心的血往腰间一抹，用另一只手胡乱揉了下脸，含糊道：“可能药效还没到。”
她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些滋养神魂的丹药囫囵吞下，勉强笑道，“现在好多了，可以继续赶路了。”
隋泠又不放心的瞧了她一会儿，才转过身，接着往东边走。
商刻羽没有立马跟上，而是等她们走了一段距离后，才用尽全身力气撑着墙壁站起来。
不知道前方还有什么意外险阻在等着她们，她不想给师兄师姐徒增烦恼和忧虑，况且……在接触到主神意识后，这些痛苦就会结束，只要再忍一忍，撑一会儿，就好了。
正寻思着，腰部突然被人揽住，她微微侧眸，沈枕栖清丽的容颜瞬间在眼前放大，下一刻，自己就被她拦腰抱起。
沈枕栖知道她要说什么，于是率先开口道：“不舒服就是不舒服，在我面前，你不需要勉强自己。”
商刻羽怔怔的看着她，很快垂首敛眉，虚弱一笑：“你这样抱着我，被师姐她们看到了不太好，还是背我吧。”
“她们在最前面，看不到，别担心。”
“不行，我要你背我。”
沈枕栖有些好奇，又清浅一笑：“为什么非要背呢？”
“因为没有被你背过。”商刻羽咳嗽了几声，感受着喉间那股血腥气即将喷涌而出，索性从她怀里挣脱，压着嗓子道，“因为喜欢。”
“好。”沈枕栖温言回应，眼角眉梢有无声的温柔在延展，“都听你的。”
趁着她转过身去，商刻羽连忙将喉间的血咳出，颇为费力的趴在了她的背上。
“沈枕栖。”
“嗯。”
商刻羽贴着她后颈处的柔软发丝，犹豫了一会儿，道：“大师姐之前说过，我的神魂不全，你知道为什么吗？”
沈枕栖脚步微凝：“因为你真正的身体在囚之界外，这里存在的只是你神魂中的一缕。”
这个答案早在商刻羽猜测之中，但她还是有些惊讶：“一缕残魂独处于世，那我不就成了传说中的孤魂野鬼了吗？”
“囚之界与其他世界不同，这里是主神专门为了惩罚你开辟的小世界，其中一草一木，一景一物，都是仿照的主世界，是镜中花，水中月。”
沈枕栖顿了顿，“你可以将这里当做梦境。”
“梦？”商刻羽忍不住笑了，“照你这么说，我的本体是在沉睡喽。”
“对啊，一直在沉睡。”沈枕栖忽地叹了口气，“主神这么做，是想逼你认错，一日不认错，一日不会醒。永远不认错，永远离不开这里。但你何错之有，错的明明是他……”
她的声音放的很低，商刻羽又总是忍不住咳嗽，以至于没有听到后面那句话在说什么。
“怪不得我可以一直重生，原来重生不是一种幸事。”
商刻羽虚弱的靠在她背上，自言自语，“他想让我认什么错？不该以命换命救你吗？但生命是不能用来衡量的，神的命和生灵的命同样重要。他既然是主神，不会不明白这个理。”
“人间权贵在高处待久了，尚且不知民间疾苦，何况他本是三千世界绝无仅有的主神呢？”
沈枕栖的语气带着几分嘲讽，紧接着话锋一转，温言道，“没关系，不认错又如何？我自有办法救你离开囚之界。”
“什么办法？”
“不告诉你。”
商刻羽没力气同她追问这个话题，只是无奈轻笑，咳嗽了几声，似是想起什么，道：“从我知道自己可以不断重生后，识海深处就多了一个奇怪的东西，叫系统。它一直督促我完成一个叫改命的任务，说只有改命成功后，才能离开这里，另外它还知道很多神阁的事。”
“我不知道它的来历，它也不知道自己的来历。”
商刻羽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有些力竭，忙喘了几口气，缓了一缓，继续道，“它会不会是我另一缕神魂？”
“不清楚。”沈枕栖摇了摇头，“囚之界中的活物原本只有你一个人，但现在一切都变了，我来到了这里，你在神阁的同门也来到这里，甚至还有神阁的其他势力，你的猜测或许是正确。但这个系统应该对你没什么恶意，它同我们一样，都想救你。”
片刻，她又道，“这个系统，有和你说过改命的办法吗？”
“没有。”商刻羽咬了咬嘴唇，脑海里突然闪过陶垚说的话，下意识勾住了她的脖颈，惴惴不安道，“系统只和我说过找到主神意识。”
“原来如此。”
沈枕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不经意提到，“阿羽，你这是第六次重生了吧。”
“嗯。”
她停下脚步，静默了一会儿，涩声道：“在我原先的命格中，第六次重生便是最后一次重生，现在你我命格转换，你的第六次同样是最后一次。”
商刻羽不悲不喜，只是静静的靠在她背上，呢喃细语：“原来系统说的是真的……”
“对不起，阿羽。”沈枕栖侧着头，长长的睫毛下眸光闪烁，像在寻找她的身影，声音有些哑，“我应该早点找到你的。”
“现在也不迟。”商刻羽笑着咳嗽了几声，习惯性的去安慰她。
忽地又往前面蹭了蹭，贴近她的耳际，轻声埋怨道，“不……很迟了。你若是在我第一次重生的时候就找到我，该有多好。”
那样的话，她就不会直接或间接死在“沈枕栖”手上好几次了，从而对其产生了很多恶意情绪，甚至在某一世还想杀“沈枕栖”。
这种潜在的怨念一直持续到第六次重生，让她在一开始无法自然的与真正的沈枕栖交心、相处，错过了一些时间。
“师兄师姐一直都说我为人很明事理，但现在我想不讲理一回。”
商刻羽贪恋般嗅着她发际间的清香，缓缓道，“这笔账，本不应该算在你头上的，可你确确实实来晚了，我很生气，很委屈，也很可惜。”
沈枕栖抿着唇，眸底溢出愧疚之色：“对不起……”
“所以啊，你要赔我。出了囚之界，你就得和我一直在一起，弥补这些错过的时间。”
沈枕栖没有说话，她低垂的眼睫下流泻着一种令人心痛的忧郁悲凉，这股忧伤的情愫即便是面对面都难以察觉，何况商刻羽现在根本看不到她的面容。
即便如此，商刻羽的手还是像有所预兆般贴上了她的唇角，在感受着那道紧抿的弧度后，指尖微微一颤。
“你……不愿意吗？”
“愿意。”沈枕栖勾了勾唇，扯出一个笑意，“阿羽，我每时每刻都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商刻羽抚着她的唇瓣，将这几个字分辨出后，心里有种莫名的释然，甜蜜和苦涩交加。
“你二师兄在前面叫我们了，想必是找到了建木，我们快些过去。”
“……嗯。”
商刻羽根本听不到她在说什么，只是感觉到指尖的唇瓣翕动了一下，自己也就随口应了一声，紧接着将身体缩了缩，放松的倚靠在她的背上，缓缓闭上了眼。
——
望都绵延繁华的宫殿背后，是一棵遮天蔽日的巨树，枝干直插云天，树冠灿若红霞，这就是传说中可沟通天地人神的建木神树。
只是，早在很久以前，主神就切断了建木上达神界的通道，但即便如此，它依旧具有独一无二的神圣力量——内藏之物永生不灭。
了因和尚默默听完宋莲生讲述关于建木的往事，暗自感叹他年纪轻轻却知识渊博，又忍不住好奇一问：“主神为什么要这么做？”
宋莲生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人神有别，神界那种至高无上之地，岂是凡人可以随便窥视的？”
了因额间冒出些冷汗，低声道：“说得也对……我听说主神在过去也是普通的人族，因其在上古大战中立下无量功德，才被天道点化为三千界主神。现如今虽然没有规模堪比上古时期的战役，可仅凭修炼，凡人亦可登神。”
“宋兄弟，你我一定要好生修炼，踏碎虚空，羽化登神。”
了因目光炯炯，俊朗端正的面容满是对未来的憧憬和向往，宋莲生白了他一眼，嗤笑出声。
“秃驴，是你自己好生修炼才对。”
了因不明其中意，只顾摸着光头傻笑：“我虽不知宋兄弟出自哪个门派世家，却也能看出其师门非同一般。
小僧虽为寺院方丈嫡系，但天赋普通，若非宋兄弟给我丹药令我有了参与天骄大比的机会，更带我进入玄幽秘境一饱眼福，只怕我这辈子都要被同门师兄弟白眼相待了。
“宋兄弟，待出了秘境，你一定要来我梵音寺做客。”说着，将手中的一串念珠递了过去。
宋莲生不接，语气颇为不屑：“一个破寺庙有什么好逛的？我才不去呢。”
“去不去由你，但信物我是给定了。”
了因将念珠强行套在他手腕上，也不等他回应，就走到正中央的一方玉台上，凝视着上面古老黯淡的纹路，道，“话说，这就是你告诉沈施主的神失却阵吗？”
宋莲生回想起前不久和沈枕栖在望都中的碰面，淡嗯了一声：“此阵具有回溯记忆之功能，本是周国公主为使转世后的挚爱恢复记忆专门布下的。后来被人蓄意破坏，阵法之力十不存一……”
他笑了几声，低垂的眸中压着一抹意味不明的嘲讽，随后话锋一转道，“沈枕栖既然想恢复她的记忆，她也迫切想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那就遂了她们的愿。”
“恢复记忆……”了因蹙眉沉思，在那六个人中一一筛选，进而定格在一张秀美温润的容颜上，“既然阵法之力被大大削弱，又该如何恢复商施主的记忆？”
宋莲生并不回应，手中离奇多出一个瓷瓶，他摇晃了一下，将里面殷红的液体倒在了玉台中的纹路上，刹那间，一股极强的灵力以玉台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原本黯淡的纹路就像活了般散发出忽闪忽闪的光芒。
“身陨魂消后，被施加的枷锁与束缚也将归于虚无，记忆？只是死前的走马灯罢了。”宋莲生眯着眼，打量着空空如也的瓷瓶，勾唇冷笑，“灵力消散，五感皆失，魂飞魄散……”
商师姐……珍惜所剩不多的欢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