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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沈枕栖番外篇:知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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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早该死去,在十二岁的那一年。

    生命于她而言,只是他人发泄恶意的产物。

    因为,在认清这些恶意由来后的每一生,每一世,她都被禁锢在这个囚牢中。

    重复痛苦,忍受践踏,身不由己。

    无爱被予,无爱可救。

    有的,只是深入骨髓的怨恨。

    夜,雷声轰鸣,冷雨密集,血色枫叶游荡在这迷离的天气里,颓靡凄惨。

    “沈枕栖,你杀父杀师杀友,背叛正派勾结魔族,满手鲜血,天理难容……”

    她歪着头,讥讽的看着这个周身泛白光,面容隐于雨幕后的“帮凶”,心头冷笑。

    她的身体总会不可控的去做一些事,事后会接受这种“正义凛然”的审判。

    她每一世的反抗加剧,这些审判也随之提前。

    二十八岁,二十五岁,二十一岁……十二岁。

    “最好彻底杀了我。”

    沈枕栖拖着剑,剑尖在斑驳腐烂的落叶上划过,每走一步,就有一个修士倒下。

    “蝼蚁。”

    那人语气冰冷,宣判着,“你没有以后了。”

    是吗?

    求之不得。

    抬眼看去,枫林中瞬间出现大堆黑影,乌泱泱一片,面无表情,透着怪异。

    惨淡的月光下,他们头顶皆有一条丝线,泛着诡异的银芒。

    沈枕栖嘴边苦笑,这些“人”比她还惨,她好歹有自己的意识,他们却是彻头彻尾的傀儡。

    那人一声令下,黑影迅速朝她冲来,没有灵力波动,没有神识控制。

    沈枕栖漠然的盯着他们,本能的反抗。

    可刹那间,手脚就被银线控制,长剑掉落,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心底发颤,一种莫名的恐慌蔓延。

    “我究竟……何罪之有?”

    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吼着。

    对方毫无怜悯,冰冷无情,一个闪电在翻滚的云层中乍现,映出一张模糊的脸。

    “你不该是你自己。”

    手脚被控制,紧接着是五脏六腑,三魂七魄,毫无抵抗力。

    余光中,黑影捏着一根银线,慢慢逼近。

    沈枕栖瞳孔放大,拼了命的挣扎,却没有丝毫用处。

    只能亲眼看着银线一寸寸进入头颅,吞噬她的意识。

    那一刻,她突然觉得真的完全失去了自己,记忆,痛恨……逐一散去,应该很快就会沦为一具冰冷的傀儡吧。

    任由他们摆布。

    冷意从内泛起,连同雨水侵透侵湿她的身体,灵魂在这种无能为力的绝望感中缓缓下沉,下沉。

    过了今夜,她就会彻底沦为提线木偶,按部就班的走完既定的命运,悲喜不自控,屈辱不自察。

    未尝不好。

    此时,枫林沙沙作响,耳边传来似有若无的争吵声。

    紧接着,全身禁锢被撤,得到了久违的自由,头颅中的银线也随之消失。

    她落入一个泛着暖香的怀抱。

    “撑着点,我带你离开。”

    嗓音清越好听。

    她强撑着眼皮,看着眼前的女子。

    肩若削成,延颈秀项,如上好绸缎般的青丝披散,灰蓝色发带深藏其中,衬着肌肤似玉,脖颈处挂着一枚玉坠,随着她在枫林中穿行而发出轻微摇动。

    从枫林脱险后的那个晚上,她患了极重的风寒,时而寒冷刺骨,时而闷热如炉。

    女子紧张的在房中踱步,四处寻求药师无果。

    她不觉失笑,修仙之人怎会得风寒?

    这个女子看起来修为高深,没想到是个榆木脑袋。

    但很快,事态的发展就超乎了她的预料。

    丹田处的灵力在一点一滴流失,神魂也愈发不稳。

    沈枕栖惊讶于那银线的神秘,对于现在的结果也乐于接受。

    屋外雨声连绵不休,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和乏力。

    而那个女子却全然没有放弃的念头。

    白天寻找医师,晚上就与她同榻而眠。

    常常着一件单薄寝衣,紧贴着她,用灵力变换自身体温,适应她的需求。

    午夜梦回,看着女子额头上的冷汗和苍白的唇,沈枕栖心中有一股安宁萦绕,但很快化为叹息。

    何苦于此?

    又过了几日,她与往常一般睁开眼,下意识往身侧一探,空无一物,徒留冰凉感。

    她微微一怔,咳嗽几声,撑着身体缓缓下了榻。

    木桌上整齐的摆放着水和食物,和女子这些天翻阅的医书。

    她看了看窗角漏出的细碎阳光,喃喃自语。

    “今日离开的很早。”

    日升日落,黑白交替,身侧那一隅之地没有泛着柔香的身体,总是拿着医书在屋内踱步的蓝衣身影也不再出现。

    沈枕栖嘴边泛着讥笑。

    她这是怎么了?

    漂泊无依,前路迷茫,甚至连自己都会随时失去的人,竟然会奢求那种东西?

    可笑,可悲。

    她看了眼竹屋,注视着那格书案良久,眸底泛着隐约苦味。

    该离开了。

    行至门口,她心里又生起异样,抬头看天。

    算了,天晴了再走。

    ……

    要不,风停了再走吧。

    ……

    今日艳阳高照,待天气温和一些,再走也不迟。

    ……

    四日后,女子还是没有回来,想必已经离开。

    沈枕栖知道,她不能再抱有念想。

    看着迷蒙的雨天,她轻咳几声踏出了房门,结果没走几步,就愣在了原地。

    来人撑着一柄油纸伞,红色伞面,青竹伞骨,一袭淡蓝衫子,衬得她身量高挑纤瘦,手臂微抬,露出一张日夜思念的容颜。

    “你……没有走吗?”

    沈枕栖心头一喜,竟连声音都有着微颤。

    女子摇了摇头,温和一笑,双眼弯弯似云间明月。

    “这生命法则一定要给点力,不然我白给小九当这么多天的厨子了。”

    屋内,女子嘴里嘟囔着沈枕栖听不懂的东西,双手结印,一股圣洁神秘的力量传自她的身体,修复丹田和神魂。

    银线遗留的旧伤慢慢愈合,女子却显得格外虚弱。

    看着女子苍白羸弱却依旧带笑的面孔,沈枕栖问出了埋于心底的问题。

    “你为什么救我?”

    “见不得别人欺负小孩。”

    女子轻声说着,眼神流转着怜爱和温柔。

    “你根本救不了我,”沈枕栖自嘲一笑,如残翅的伤蝶,“还会被我连累。”

    恍惚间,女子温润秀雅的双眸微晃,盛着皎洁月芒。

    “我不怕。”

    泣我悲者,寒夜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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