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梦(1)
“师父是打算将魏千寻一事全权交于林羡,不再插手。”这是程芊漾万万没想到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只有当事人知道想手刃仇人的恨意有多强烈,所以不管是林羡还是许书虞,她自始至终都无法对他们像许书虞这样说出这番话。
虽然不知道林羡和魏千寻之间的纠葛,但她想一定如她所猜测的那样,是血仇。
否则何至于又是抓人又是试探许书虞,要知道圣上可是极看重这个妹妹,林羡偏偏愿意得罪许书虞也不交人。
“昨日林羡派人送信来,邀我去了一趟将军府,见到魏千寻时,他已经受尽酷刑,生不如死。”
见到魏千寻的那一刻,所有恨意上涌,许书虞恨不得立刻举刀杀了这个忘恩负义的师门败类。
她狠狠的甩了魏千寻一耳光:“畜牲,你竟然还有脸要求见我,是准备将你这条贱命双手奉上吗?”
魏千寻被林卫押跪在地无法动弹,衣衫破烂不堪,露出的肌肤血肉模糊,发出难闻的臭味。
尽管结结实实挨了许书虞一巴掌,他仍是笑着扭头看她,混着血迹的发丝糊在脸上,笑容狰狞可怖。
“十七年了师妹还记得我,证明我当初的选择没错。”
只要能让你记住我,是爱是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记得我。一生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魏千寻,眼角在这一刻有热泪滑落。
“虞儿,你知道我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吗?无论我如何思念你我都不敢去见你,比起死我更怕你厌恶我的眼神。
没错,是我杀了师父,但是他该死,他明明知道我倾慕于你,却偏要将你许配给大师兄,大师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天生根骨好悟性高,什么都要压着我,就连你他也要跟我抢,他们都是死有余辜。”
魏千寻的爱意偏执扭曲到道德沦丧的地步,对许聪的恨如浪潮将他淹没,最后不懂反省自身,只会把错归结于别人。
可悲又可恨。
许书虞终于还是被魏千寻激怒,拔下林卫手中的长剑,剑尖抵着魏千寻的脖颈。
“你自幼失去双亲,是阿父一手抚养你成人,阿母视你如己出,你天资愚钝是大师兄牺牲休息时间夜夜辅导你,就算是狼也该养熟了。”
然而魏千寻杀授业恩师,屠戮手足连狼都不如。
“可是我不后悔,杀了他们,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痛快。”
那一瞬,许书虞感觉所有的理智都不复存在,她只想杀了眼前这个人:“既然如此,那你就到地下再给他们赔罪。”
话落,许书虞挥动手中长剑。
“郡主且慢。”林羡及时出手阻止:“此人留着还有用,不妨先留着。”
“留着?”许书虞冷笑,无数悲伤和痛苦争相涌现,哪里还有一点先前宠辱不惊的模样。
“我已逝的亲人墓木已拱,现如今杀害他们的罪魁祸首就在我面前,你竟然说让我留着他?”
“在下非常能理解您的心情,只是此人牵扯甚广,目前还不是杀他的最佳时机。我的父母同样枉死十数载,且死于‘封喉’,我对魏千寻的恨丝毫不比您少,只是现下许多事尚未查清,魏千寻还不能死。”
这是林羡多年来第一次对人提起他已逝去十三年的父母,可能是形势所迫,也可能是身处一样的境地,有些话就那样脱口而出。
许书虞激动的情绪稳定了一点,但并不代表她相信了林羡说的话。
天下谁人不知建安侯一家是在守卫边境柳县时战死,十多年过去了林羡竟然说非战死而是死于“封喉”,她如何能信。
“服用‘封喉’后的症状郡主很清楚,你信不过我,难道连我父亲也信不过。”
提到林深,许书虞才后知后觉的往深处想。
是了,当年的林深何其骁勇,行军布阵向来万无一失,其长姊与夫人也绝非庸善,怎会尽数战死?
“如果真相如你所说,为什么不直接告诉陛下?”
“我没有证据。”
没人知道那时候的林羡有多绝望,只有七岁的他看着姑姑鲜血淋漓的尸体,惊雷划破夜空,雨水混着血水冲刷着遍地的尸体,他受不了这样的视觉刺激晕厥,再醒来时柳县战死的所有将士都已下葬,昏迷了十天十夜的林羡最后连至亲的丧礼都没赶上。
他想告诉皇上他的阿父阿母曾被人下了毒,最后体力不支才双双战死你。可是林宇却拦着他,告诉他宫中所有医官都检查过尸体,没有中毒的痕迹。
他不信,所以他要自己查,结果一查就是十几年。
林羡说着令他最痛心的事,背却挺得笔直,脸上看不出悲伤看不出难过,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或许他不是不难过,只是已经麻木了,看着这样的林羡,许书虞像是看到另一个自己。
哪里是不悲伤不难过,分明是心也随着那些已故人葬在那小小的一方土地,留在世上的不过是一具靠着执念强撑着的躯壳。
最终许书虞没有杀魏千寻,临走前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
原来师父已经见过魏千寻了。
“你起来吧。”许书虞想将程芊漾扶起来,程芊漾抽回自己的手,说道:“师父,我还有事要说。”
这件事是从那天在琉璃殿见到许书虞,许书虞告诉她不知道有多少人虎视眈眈的看着毒宗时她就在想了。
“请求师父对外公布弟子的身份,并将我派发扬光大。”
许书虞纤瘦的身形顿住,不发一言。
“师父,毒宗经历过多少代掌门才有今日的传奇,这也是师祖毕生的心血,难道师父甘心毒宗仅存的两代弟子就这样躲躲藏藏一辈子?”
“这只是权宜之计。”
“权宜之计?可是已经过去十七年了,师父这是在自欺欺人,毒宗可隐于深山招贤纳士,可入文出武辅佐陛下,唯独不能像现在这样苟且偷生。”
“啪!”
程芊漾捂着被打的半边脸,头因为刚刚许书虞那一巴掌偏向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