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她的世界在流泪
脸蛋有着婴儿肥，眼睛像黑亮的葡萄，看起来粉嘟嘟，被养的很好的女孩嘴里哼唱着不成调的歌，背着自己的粉色小书包，一蹦一跳地往温室专门给父母来看望小孩所建的大楼里。
小女孩声音甜甜的，扬起笑脸对着穿着防护服的女人说：“阿姨，房间号是233。”
负责分发房间号钥匙，类似于酒店前台的工作人员摸摸小女孩的柔软的头发：“我知道，昭昭啊，今天是你爸爸来看你了哦。”
所以她对这女孩印象很深，长得乖软可爱，人也非常有礼貌，像一个小太阳一样总是迎着笑脸对他们这些温室里的工作人员问好。
在她很小的时候恩爱的父母总是面带爱意地看着连话都说不清的小豆丁，后面等到她能把话说清楚了，就只有母亲一个人来看她了，每次临别前小女孩总是可怜巴巴地握着她妈妈的手：“那你让爸爸不忙的时候一定要来看我哦。”
女孩的妈妈答应了，她似乎很忙，但还是蹲下来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答应着让她爸爸过来。
“昭昭一个人也要好好的，妈妈去工作赚钱给我们昭昭买好吃的。”
只是那个男人还是没有来，渐渐地她的妈妈也很少来了，虽然每次来都带一大包东西，但女孩眼里的失望是怎么都掩不住，总是会蹲在这栋大楼旁边画圈圈，她于心不忍，然后邀请她进来坐。
女孩很乖很懂事，和她道谢后就会搬着一个小板凳撑着黄色的伞在门口坐着。
问她在干嘛，她只说：“坐在这里，爸爸妈妈一来，就能第一眼看到我啦。”
今天，那个名为颜仕林的人破天荒地隔了三年再次来到这栋楼，工作人员第一时间通知了女孩所在班级的班主任，所以她这会儿兴高采烈地还没放下书包就冲了过来。
小颜昭拿着房间卡，兴冲冲地坐着电梯，刷开门后，看见坐在沙发上沉着一张脸的颜仕林，许久未见的父亲再次看到，她有些生怯怯地捏着裙边，喊了一声：“爸爸。”
颜仕林没说话，招了招手把她唤过来。
小颜昭坐过去他身旁，低下头看着自己的书包带子落在父亲的衣袖上，好心情地弯了弯嘴角。
她抬起头，在布局类似于酒店的房间里寻找着：“爸爸，妈妈呢？”
颜仕林站起来，衣袖和她的书包带子分隔开：“我来正是要和你说这事，你妈妈死了，唉，知道的时候我也很突然，明明昨天还看到她来着。”
“什么死了，爸爸你在骗人对不对。”
小孩子的世界不太能理解死亡这种深奥的东西，更别说从小被保护在温室里的花朵们，每天想的只有完成学业，还有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来看自己啊。
她只知道，死亡代表的意思就是以后再也见不到她的妈妈了，她不要这样，所以向来说话声音软乎的女孩失了态，大声尖叫着和自己孺慕的父亲对吼。
“你骗人你骗人！”
她大声反驳着，越吼越大声，仿佛只要把自己的父亲声音盖过去，刚刚听到的一切就是玩笑话。
豆大的泪水从那双向来笑眯眯地眼睛里流出，像是关不上闸的水龙头。
颜仕林被她吵的脑袋疼，捂着耳朵凶她：“什么我骗人，你三岁小孩吗？这么大了你该懂事点了，你妈妈忙工作把自己忙到在实验室炸死了，还是我去给她收的尸。”
可小颜昭只是一个五岁半的小女孩罢了，在这个别人因为擦破点皮就开始哭鼻子的年纪，她已经学会了自己往伤口上吹气然后忍住泪水对别人说我没事。
但是要求一个五岁半小女孩接受自己母亲死亡的消息，这过于严苛了，她没办法对自己说没事的，所以在父亲起身后，她粗暴地擦掉自己的眼泪，抽抽噎噎地说：“爸爸，我不该凶你，我错了，你带我去找妈妈好吗？”
颜仕林不耐烦地拍掉她满是眼泪的手：“都说了，你妈已经死了！要我说多少遍，别烦我了。她死了倒是一了百了，留下一堆破事给我，我很忙的，没空理你，明天让助理接你出来参加她葬礼行了吧。”
他迈开步子就要走，女孩惊慌地跟在后面，带着哭腔祈求道：“爸爸不要走好不好，爸爸！”
颜仕林把房间卡退还给工作人员，见女孩揪着他腿处的衣袖，流着眼泪倔强地看着自己，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女儿，也是不太忍心把她直接推开她自己走掉的。
他蹲下来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很难过，别哭了，我给你找了个新妈妈，等你参加完你妈葬礼带她来看你还不行？别闹我了，乖啊。”
小颜昭打了个哭嗝，手还是倔强地不放开，头摇的像拨浪鼓：“我不要新妈妈，我只要我的妈妈。”
颜仕林哄了一分钟，见越来越多人注意到这边，好面子的他额头青筋直跳，直接一把推开还不到人腿高的女孩，皱着眉凶她：“颜昭你懂事点行不行，就是因为你不懂事你妈才不要你的，别烦我了。”
小孩的头一下子磕到前台坚硬的大理瓷石上，这声响，多半后脑勺是肿了，她的意识有些模糊，只能看到父亲离去的背影，一次也没回头。
她孤孤单单的停留在原地，前台的工作人员丢下手中的工作急匆匆地上前把她扶起来。
前后五分钟的时间，明明进去之前她还笑嘻嘻的呢。
“昭昭怎么了？是不是和爸爸吵架了。”
小颜昭靠在工作人员的臂弯里，带着哭腔，求救似的向她询问：“阿姨，妈妈没死，爸爸在骗我的对不对？”
工作人员几乎不敢看她的眼，干涩的喉咙里吐出几个字：“对，他在骗你。”
小孩听到答案，唔了一声，然后闭上了眼睛，嘴角翘起，像是往常那样挂着笑容应了声：“我就知道。妈妈说过，爸爸是骗人鬼。”
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苦涩。
身边的景象开始出现抖动，像是播放电影时，晕倒的小颜昭旁边是刚刚进来目睹一切，身体动不了，什么都做不了的队友们。
景象再次稳定起来，这次是一个烟雨天，小颜昭打着妈妈给买的小黄鸭伞，穿着防护服，第一次去到了温室以外的世界。
但…………却是来参加妈妈的葬礼。
妈妈是孤身一人来到这里的，在场来参加她葬礼的人没一个在乎她的死亡，他们穿着黑色肃穆的衣服，脸上却挂着笑意，在一桌桌酒席上高谈阔论。
她是葬礼上唯一带着鲜艳颜色的人，穿过喧闹的人群，直入供奉着妈妈的灵堂，，小颜昭只是安静地坐着，呆呆地看着摆着妈妈黑白照片的相框。
她知道，爸爸没有骗自己，她的妈妈死了，以后再也不会见到她了，她躺在了那个小盒子里，再也发不出声音。
认识到这一个真相的她，憋了一路的眼睛开始泛出豆大的眼泪。
高朋满座间，她在无人的角落里为自己的妈妈哭泣。
等到酒足饭饱，人群散去，留下的是和颜家最为亲近的一些人，名为姚梨烟的女子名字太轻了，无长辈为她送行，颜仕林嫌晦气，所以小小的颜昭穿着厚重的防护服自告奋勇，在飘着雨的天气，一步一步，让自己的妈妈落土为安。
颜仕林撑着伞，做足了场面，烧完纸后拍拍屁股就要走人：“颜昭，走了啊。”
小颜昭咳了一下，哭哑了的嗓子发出的声音听起来干涩无比：“爸爸，我想再陪陪妈妈。”
颜仕林横眉一竖，又要凶人：“你怎么那么不懂事，我还要忙别的事呢，谁有空陪着你在这守你妈的坟。”
旁边打着伞的司机于心不忍，他跟了姚梨烟两年了，小颜昭也是他看着长大的，所以出声道：“老板，我送完你再回来接她回去就行。”
“也行叭，真是个麻烦精。”他摆摆手就走了，司机连忙跟上，回头看了一眼那跪在墓碑前的小孩。
背影单薄的像纸，风一吹好像就走了。
小颜昭摸摸妈妈的照片：“妈妈，你真的不要我了啊。”
“我以后一定不再嚷着要爸爸啦，我只要你，你快回来好不好呀。”
“妈妈，我会再懂事一点，我不要好吃的了，你不要去工作，你陪陪我…………算了，不陪也没关系，你好好地就可以。”
“你也不用两个星期再来看我一次啦，一个月来一次就行，我不会闹你，我很懂事的哦。”
“妈妈，别不要我。”她委屈地扁了扁嘴，抱住冰冷的墓碑，雨水从透明的防护服头盔下划过。
外面的世界在流泪，小颜昭的世界也一样。
她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等到双腿开始麻木，自言自语也没人回答，吸了吸鼻子，用着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
“好叭，昭昭自己一个人也会好好的，妈妈你下辈子可以还做我的妈妈吗？”
风声呼啸，无人应答。
过了一会，她又自言自语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颜昭的手指轻轻点在了姚梨烟照片上的脸，重新抱住了墓碑。
好冷啊，妈妈，如果你再抱抱我就好了。
景象再次晃动起来，终于能动的大家在她身边急得团团转。
胡先宁一把鼻涕一把泪：“昭啊，你妈没有不要你，她被抓走了，可恶的后土，我要被他们老巢给抄了。”
陈燃野想抓起小黄伞给颜昭挡雨，却发现怎么也抓不起来那倒在地上，被风吹着卷跑的伞：“呜呜呜，我的小乌鸦啊。”
景象再次稳定起来，还没开始平复的大家又开始看到了新的画面。
又是温室里的那栋大楼，颜仕林带了一个生面孔过来，小颜昭背着书包走近熟悉的233，爸爸告诉她，那是她的新妈妈，让她叫人，小颜昭发了脾气，把桌上的纸巾团扔在了那个女人脸上，被狠狠扇了一巴掌，她没有哭。
妈妈说过，眼泪千万不能流给讨厌的人，那不是她的妈妈。
小颜昭跑了出来，然后第二天把前台给她的小板凳还了回去。
“谢谢阿姨，但是以后可能没有人来看我了，你把这个给别的小朋友吧。”
别的小孩都有爸爸妈妈，小颜昭什么都没有，她默默拎着书包回到了宿舍，憋了一路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把自己埋在被窝里，无助地哭出来。
陈燃野伸手想把颜昭盖在头上的被子扯出来，好好把人哄一哄，却发现怎么也扯不动。
脾气爆的周佳祺撸起袖子来：“不行啊，刚刚想留在原地把颜仕林那狗东西揍一顿，小昭子一走远，那狗东西崩成马赛克了。”
李宁懿哭嚎着：“青啊，为什么我们碰不到昭昭啊，我真他妈想揍人。”
玄青：“应该是她还没有意识到我们的存在，得想办法让她的精神世界注意到我们的存在就行。”
景象再次变化，这一次，颜家添了新成员。
因为同父异母的弟弟，颜昭见自己父亲的次数多了起来，但她总是被遗忘的那个，只有关切到弟弟的事，他们才会温柔的把她招来身前，然后缓声道：
“颜昭啊，你都这么大了，要懂事，多多照顾一下你的弟弟。”
“颜昭！为什么没有看好弟弟，他今天手都摔伤了，我看你真是欠说。”
“颜昭！你以为我赚钱很容易吗，你弟弟还小，钱得紧着用，那书包不是还可以背吗？”
所以已经十岁的颜昭还背着那个幼儿时期买的粉色小书包，带子磨损严重，已经背不得了，但她不舍得丢，因为那是妈妈留给她的最后的东西，所以小颜昭妥帖的收了起来，然后装书的物件改成了垃圾桶里别人不要的塑料袋。
有一次被她的同学看到了，大声嘲笑着说：“你们快看啊，颜昭家里穷的连书包都买不起，掏垃圾桶用塑料袋装书啊。”
小孩子的恶意有时候直白地像一把刀，在最爱炫耀的年纪，小颜昭被人指着鼻子骂垃圾佬，室友说她不爱干净，身上一股子垃圾味。
慢慢地没有人愿意和小颜昭一起玩了，但在以前…………明明我们小颜昭也是众星捧月，人缘很好的小孩。
傅夏凉火速登场：“小昭子，快看我给你买了什么，超闪超大的书包哦。”
陈燃野也举起自己刚刚从温室百货超市里买来的粉色书包：“还有这个款式哦，喜欢哪一个呀，小乌鸦你看看我，你要啥我都给你买哦。”
玄青蹲下来，抬手想擦掉小颜昭眼角的泪，却发现两者之间像是隔了一堵空气墙，不管怎么用力也触碰不到。
“不行啊，颜昭要的不是书包，我们搞错方向了。”
“那我们…………”
话音未落，景象再次不稳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