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讹言惑 定计渡河
大帐内崔宰和常啸天也被这夜里凄婉的歌声所吸引。崔宰诧异道:“这曲是‘凤求凰’啊,这歌声里有委屈啊,这姑娘怎么了?”
常啸天内力极深,听着歌声越去越远,惊道:“不好这孩子出营帐了啊。难不成闹什么别扭了?”
崔宰道:“老常,快!务必让丰尘将这姑娘留下,这姑娘颇有治国用兵之才,明日我还想再听听她的想法。”
常啸天道:“我这就去叫丰尘追上去问问。”转身出了大帐。
丰尘与雷青羽聊完,回营帐找洛琬儿时。只是看到营帐幕帘随风飘荡,里面确实空无一人,只是鼻尖留下一丝丝淡淡的香气。耳边传来的歌声分明是洛琬儿的声音,只是被歌声里的两句歌词深深吸引住了,脑袋里不断的回想: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丰尘嘴里念叨着:“胡颉颃兮共翱翔,胡颉颃兮共翱翔。。。是啊,琬儿,我最想的不就是和你一起翱翔天际嘛。”
丰尘还在迷糊中,常啸天已经如风而至,道:“尘儿,那丫头呢?”
丰尘道:“刚才还聊天呢,这不雷师兄喊我说了会话。我再来找,就不见了。”
常啸天道:“你这混小子,不是得罪这女娃娃了吧。她往西去了,你现在就给老子把儿媳妇给追回来。”
丰尘一脸疑问:“儿媳妇?!”
常啸天一拍丰尘脑袋,道:“还不快去追!”
丰尘这才反应过来,展开身法急急的向西追去。常啸天摇了摇头,忽然心中又想到什么,又来到左丘玄他们营帐。看见雷青羽道:“小子,你向西去追丰尘,看到他就说我说的,一定要把人带回来!”
雷青羽面露尴尬道:“大师伯,丰尘师弟轻功比我好,又是先走了。我如何追的上啊?”
左丘玄道:“丰尘一路寻人,定是走走停停。你只管放开去追,必然是会赶上的。”
丰尘飘身出了大营,一路向西。哪怕丰尘目力远胜常人,可是茫茫夜空下,一点人影也没有。想到洛琬儿离自己而去,心里那份落寞蔓延在整个夜空中。四处又转了一圈,还是没有迹象,又是发力向西奔去。
洛琬儿心下苦痛,呼哨一声,唤来鹰隼。拍了拍鹰背道:“玉儿去吧,叫姑姑来。”说罢从腰侧解下一个香囊系在玉儿的脚上。那鹰隼极是通灵,振翅直插云霄,转瞬没了踪影。洛琬儿在淮阴城里留下印记,这会又在一颗树上刻下类似的记号。
‘丰尘哥哥,怎么就那么憎恨夷狄呢?他不是说过,天下人人都一样的嘛。’洛琬儿想到。‘可是我明明听见他说的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义父是抵抗羯族的大将军,定是对外族不满的。是的,是的,我的身份丰尘哥哥义父早就知道。再说又和柳姑娘定亲了,我何必去瞎掺和。’洛琬儿继续向西行,脑袋里乱糟糟的胡乱想些什么。
洛琬儿又想到:‘丰尘哥哥,知道我离开了,一定会来追我的。追上我该怎么办?’洛琬儿缓下脚步‘我是不是等一等?不行,已经告诉让姑姑来接我了,这可如何是好。’现在心中是一万个希望丰尘能早点追上自己,可是又觉得留下毫无意义应该回去,远远的离开这里。
雷青羽心下郁闷:‘让我去追那土小子,追上去我就这么说?要是丰尘真把那姑娘带回来,我看着岂不是别扭。’转念又想‘可是大师伯和四师叔都这么说,我要是不转达那不是有违师命嘛。那干脆就说没追上,要不就是没遇见。’
刚打下主意,忽然又想道:‘这土鳖一根筋,万一真的被他追上那姑娘,岂不是还是要让我添堵。不行不行,我还是得追上他,可是怎么说呢?不管了追上再说,到时候随机应变就是。’
项琦澜和尉子书在淮阴城接到附近帮派传信,说看到圣女所留标记了。两人根据标记的指向,连夜也往山阳渎军营附近而去。两人正愁怎么能进得大营,半夜就听见洛琬儿凄婉的歌声,两人顺着歌声一路追寻下去。
“快看是大玉儿!”项琦澜道。
说话间夜空一个黑点盘旋俯冲而下,一瞬间已到眼前,扑棱着翅膀落在尉子书的肩上。尉子书一看‘大玉儿’腿脚绑着一个香囊,道:“圣姑就在附近,跟着大玉儿走。”说完一抖肩放飞了鹰隼,两人展开身法紧紧的跟在后面。
尉子书上次略受内伤,渐渐有点力不从心,道:“琦澜,你身法快,前去找圣女。我在后面跟着。”
项琦澜点点头,内力运转之下直似御风。她身为女子身法施展起来极美,夜空下恍若凌波仙子。忽然看见那“大玉儿”从空中俯冲而下,势若流星。项琦澜知道这必然是发现洛琬儿了,可是隔着一座小丘,看不见人影。心下焦急,内力急催之下掠草而飞翩若惊鸿。
山阳渎附近临淮河多有山丘,虽然不甚高耸,不过也是连绵起伏。项琦澜即便是追去,也是几炷香之后。项琦澜越过一个山头,远远看见一棵树下一个人影。飘身过去一看,果然是洛琬儿,见她眼角泪痕隐隐,不知道受了什么委屈。
项琦澜微微躬身,道:“拜见圣女,琦澜救驾来迟。”
洛琬儿微微上扬,强笑道:“琦澜姐姐,这荒郊野外的,哪有那么多虚礼的。国破家亡,哪里还需要那些规矩。不在家里,就叫我琬儿吧。”
项琦澜道:“要是老祖宗知道,定是又把我痛骂一顿。”
洛琬儿摇摇头,道:“唉,奶奶无非是让我不要忘记这些。可是我那时那么小,又怎么会记得?”
说话间,尉子书也已赶到。看到洛琬儿如此,道:“琬儿,是谁欺负你了?”
洛琬儿摇摇头道:“没有人欺负我,就是想家了。”
尉子书摇摇头道:“是不是那个混小子欺负你了?”
洛琬儿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不是丰尘哥哥,就是我想家了。”
小女孩家的心思,尉子书和项琦澜都看在眼里。两人对视了一下,皆是微微摇了摇头。尉子书道:“琬儿那你现在准备回家了?”
洛琬儿轻轻咬了咬嘴唇,道:“子书姑姑,我还是跟你回去吧。”
尉子书心想:‘老祖宗在家也不知念叨多久了,还是早点送琬儿回去的好。江湖险恶,世道不安,万一出个好歹真是天大的干系。再说琬儿这身体。。。对了还有翠芝的事情,还得跟老祖宗禀报一下。’
尉子书心中拿定了主意。道:“琬儿,那就跟姑姑回家吧。”转首又对项琦澜道:“琦澜,还要劳烦你先行一步。要沿途各个帮会听令,车船轿马,吃喝用度具要准备齐整。”项琦澜点点头,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一道灰影顺着山坡如飞而下,正是丰尘沿路追来。一路停停找找,也未看到人影。看着前面黑黢黢的小山丘,皱了皱眉头正待发力。忽然察觉身后风声异动,旋身立掌,定睛一看原来是雷青羽。
“雷师兄,你怎么来了?”丰尘诧异道。
雷青羽抬起袖子,拭了拭额头汗水,道:“丰尘师弟,你这一路让我好追啊,你这身法我是跟不上了。”
丰尘道:“师兄有什么事吗?”
雷青羽道:“大师伯让我带话给你。”
丰尘惊道:“怎么了?难道前方战事起来了?”
雷青羽心中一动,心想,这可不是我说的啊,是你自己琢磨的可与我无关。面露犹豫的停顿了一下道:“嗯,这个嘛。怎么说呢?你还是把人追回来吧,我言尽于此不便多言。我就先回去了向大师伯复命了。”说罢转身即走,毫没停留。
丰尘见雷青羽如此着急的说了一句话便走,越是印证了心中先入为主的想法。心下想到:‘必然是前方有战事,不然义父不会让雷师兄这么一路追来。雷师兄定是知道我来追琬儿,这才让我将人追回来,可是又不好多说什么。看他走的这么匆忙,必是前方事态极为紧急。’
丰尘扭头又看了看前方山峦,他又哪里知道再追上一个山头,就能赶上洛琬儿和尉子书了。恨恨的一跺脚,抬手一掌拍在身边的一棵树上。那约有两个碗口粗细的树干,硬是被掌力劈断,横飞出去好远。丰尘心中担心战事,急急又飞身回程。可是心中郁满一股说不出的气息,似要炸出胸膛。之前晁遂、常啸天和白邪三大高手用气息相斗的事情,一直都在丰尘记忆深处。稍有闲暇便会领悟那神乎之技,这时好像忽然贯通一般。洛琬儿的凄婉歌声,这一路一直萦绕丰尘的心头。仿着《凤求凰》的曲调,回程的路上丰尘脱口唱出:“胡颉颃兮共翱翔,胡颉颃兮共翱翔!”内力发出,声振苍穹,山坳里栖息的鸟雀四下惊飞,又因受不了这压力,纷纷掉落。这夹杂极深厚内力的声调,直接钻进此去不远雷青羽的耳中。雷青羽仿佛脑袋要爆炸一般,顿时捂着耳朵蹲下身子。拼命的运转内力,去抵抗丰尘的这曲调。
洛琬儿正和尉子书西行,可是这声音忽然从天而降。即便是隔着一座山头,也是那么的震撼人心。洛琬儿忽然停下脚步,心头突突直跳。一下甩开尉子书的手,转身追去,心里一遍遍的呐喊:‘是丰尘哥哥,是丰尘哥哥,定是寻琬儿来了。’眼泪再也止不住,断线珍珠般落了下来。
尉子书在后面大喊:“琬儿,琬儿!!”也跟随追去。心道:‘这内力怎么会是丰尘那孩子的,即便他天赋异禀。可是这种单靠音调就能伤人的内力,又岂是他能发出的。必然是太虚宫的那位在附近,否则就算圣宫的八大天将也未必做到吧。’
洛琬儿一路追去,可是连丰尘的人影也没看见。往前再走不远,忽然看见一棵断树横在路边。尉子书赶来,也看到这棵断树。仔细端详了下,断面极是新鲜。树干里木质纵横挫裂,显然是被极蕴后劲的掌力所袭。就算尉子书识多见广,也是对这深厚内力的威力,而感到瞠目。
洛琬儿抚着这断树,嘤嘤的哭道:“分明是丰尘哥哥来过了。那他学唱的这句:胡颉颃兮共翱翔,不是告诉我什么意思了?可他怎么不等等我,为什么不再向前再追一个山头?这是为什么呀??”
尉子书上前,抚了抚洛琬儿的秀发,道:“琬儿,回家吧。你二人若是真有缘分,千山万水也是阻隔不了的。待你身体好了,姑姑就是拼了性命也会向老祖宗求情的。”
洛琬儿一下扑在尉子书的怀里,大声哭道:“我不要当什么圣姑,我也不想奶奶说的去复什么国。从小到大,丰尘哥哥是我唯一的朋友,可是怎么就不要琬儿了?天下为什么要有那么多的偏见啊?我要把那纠缠我的病给治好了,我要等丰尘哥哥来找我,不管到什么时候。。。。”
尉子书轻轻的拍了拍洛琬儿的后背,轻声道:“好孩子,人生来本就贫富贵贱注定的。你背负的太多了,可是这也无法回避啊。听话,跟姑姑回家吧。。。”
洛琬儿点点头,可是可是心中那份牵挂却似尖刀攅心。泪珠儿顺着脸颊滚落,好像那一颗颗泪珠都是和丰尘在一块的一个个故事。雪山之巅的那份清冷和孤寂,以后还不知道要伴随自己多久。
‘丰尘哥哥,会来找我吗?他知道狮鹫圣宫在哪吗?圣山上太阳照耀的金顶,就是我的家。丰尘哥哥,我等你来接我’
丰尘一路狂奔回大营,半路上就把也在疾驰的雷青羽甩在身后。雷青羽喊了丰尘一声,可是丰尘心中郁闷并未答话,绝尘而去。
“妈的,臭拽什么。不就是遇到个好爹,现在媳妇也丢了吧。”雷青羽咒骂道。雷青羽见丰尘一人,并未带回洛琬儿,顿时心中无比畅快,差点笑出声来。
丰尘一路到了大营,正巧遇到常啸天和晁遂在大营里聊天,连忙过去向二人见礼。常啸天见丰尘一人,诧异问道:“人呢?”
丰尘左右看了看,道:“义父,什么人?不是前方起战事了吗?”
常啸天骂道:“起什么战事?!我问你,洛琬儿那丫头呢?”
丰尘道:“义父我没追到,雷师兄追我,我以为有了战事,就急急赶回来了。”
常啸天一愣,问道:“雷青羽没跟你说让你把人带回来?”
丰尘稍一回忆,一拍大腿道:“哎呀,雷师兄确实说了。可是我见他说完就走,我以为前方有战事,就没往下追。”
常啸天气道:“一个瞎想又不问,一个木头说完就回头!这不就是搞拧了啊。你小子要是把我这儿媳妇弄丢了,看老子不教训你。”
丰尘摸了摸后脑勺,不明白常啸天说的儿媳妇是谁。
晁遂在一旁不由好笑的道:“你小子难道不觉得那丫头当你老婆很合适?你这爷俩也似对糊涂蛋。”晁遂在淮阴城得到常啸天传音,后半夜才赶到此地。
常啸天摇摇头,拍了拍丰尘道:“你能先想到战事,而不是儿女私情,也是甚好的。你俩年齿还小,来日方长。”
山阳渎之北,二十里外,一座座营帐依阵而建。帅帐中赵国大将奚丁正和几位副将看着羊皮地图。
“诸位,太尉大人日前来说过。此次秋狩,我山阳渎是唯一对着南周的。这几日看来,汉狗还未发现我们意图。淮河南岸虽有增兵,可是无非几千而已。加上原来的一些守军,不会超过三万人马。我军唯一阻碍,就是淮河之水。按太尉大人所说,圣上是期望我们能打通此处,南下威胁周朝都城天中,这一战可担待着圣上的雄图伟业。你们看该当如何用兵?”奚丁沉声问道。
一名副将道:“大帅,我赵国儿郎都是马背上打天下的。别的不担心,就是怕过这个河。我北国一个个多数都是旱鸭子,这可如何是好。只要大军过了河,对这帮汉狗还不是砍瓜切菜。”
奚丁抬头看了看,道:“公山艺,你说的是这个道理。可是谁去作为先锋,先给我抢渡过去,站住阵脚?”
那叫公山艺的副将,讪讪一笑,道:“大帅,我没那个本事,我看到水头都大。”
奚丁又看向一个瘦高的副将道:“申闻,你他娘的想什么呢?平时就是你馊主意多,说说看。”
那名副将笑道:“我再想,为啥我们非要渡河才行?”
公山艺骂道:“你他妈的简直是屁话,不渡河大军怎么过去?还威胁什么汉狗的都城?”
申闻瞪了公山艺一眼,道:“你吼什么?要想渡过淮河,打通淮泗,将山阳之地占下来。无非是要把这里的南周的驻军给灭了。只要灭了驻军,我们就是唱着歌过河和扛着刀过河是一个意思。”
奚丁眼睛一亮,直起身道:“申闻,你小子是不是有什么主意了?”
申闻道:“大帅,我看我们不必渡河。只要吸引南周的过来,我们围而歼之,把对面的这三两万人吃掉。这山阳附近的地域,还不是唾手可得。”
奚丁笑道:“此计大妙,这样就免得我们渡河之苦。可是如何吸引南周狗军过来呢?周朝将兵一个个胆小如鼠,我数万雄师北岸驻扎已经没有秘密可言。他们本就准备凭河险而守,就算领兵的是个熊包,也不敢舍本逐末啊。”
申闻道:“大帅说到关键的了,南周就是怕我们这几万大军啊。如果我们这几万大军不在这里呢?他们是不是就不怕了?”
奚丁道:“你的意思是,撤掉这几万大军?”
申闻道:“撤,也不撤!将大军里老弱的抽出来,放到最前沿。让南周的人能看见,放松他们警惕。其他大军分多路隐藏起来,不让南周的探子查到。再抽个几十个会水的精英,每日过去杀他几个南边的二脚羊。然后把人头挂在南岸人多的地方,激怒南边的人。南边必然来攻,我们让前线的弱旅,边打边撤,佯败而引南朝大军深入。再派精锐切断他南归渡河之路,那时候这几万人,我们围困之后就全数屠戮。这山阳之地,不就是我们手上的了。”
奚丁一拍桌子,赞道:“好!!!就按此计,这次定要大获全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