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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论战事 万民泣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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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鞺鞺趟靴声传来,‘哗’的一声撩开内帐布帘。“太尉大人,将军、云德先生。。。嗯,这些都是谁?哎呦,小神医!”一红氅大汉身着甲胄,盔甲上胸前一只虎头狰狞可怖。身高体长,宽肩猿臂,倒也颇有一番军人气度。来者正是虎贲军的匡弋,他打眼一扫没几个认识的。匡弋久居都城,那一双眼睛也是练出来的。金焰身边虽有设坐,可是居然站在一旁,朝中大员他皆是识得,可是偏偏这几个没一个脸熟的。就见当前一人年近花甲,虽然粗布葛服,可是气势非常。两个道士,颇有气度也不知是不是太尉大人的府上客宾。丰尘他是识得,不过身边的女孩却是不知,不过看那华贵气质也不是寻常百姓家的。唯独靠边坐的这个黑汉,身背铁锅,一副四六不靠的模样,应该是个随从。

    崔宰知道常啸天现在不愿露出消息,哪怕是圣上日后知道,也不能是从自己这边泄露出去,免得朝堂之上自己将麻烦不断。道:“哦,匡将军。这几位都是丰尘的亲友,不是外人。”

    匡弋点点头,道:“既然是小神医的亲友,那就是我匡弋的朋友。”

    崔宰问道:“让你去办的事情可曾办妥?”

    匡弋道:“太尉大人,那个姓连的老东西果然勾连赵国,这次药会并会就是他串联。还将北边安国的陈家拉了进来,欲夺我大周药会会长。”

    崔宰眼光冷厉一闪,见常啸天一脸疑惑,道:“赵国串通我大周民间药会并会,刚才匡弋说的就是荆州药会的会长,此人勾连赵国。不过这次倒是没有旁落,丰尘夺魁。总会长花落扬州,到也算是件好事。”

    常啸天点点头道:“难怪尤三和这位将军都叫丰尘小神医的。”

    崔宰赞许的看了看丰尘,对常啸天道:“夺魁其实倒在其次,他和这舒州会长将瘟疫控制住,那才是真正首功。”

    常啸天刚待夸赞丰尘几句,忽然想到白邪。沉声道:“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今日我看到了赵国安平王的二王子,还有赵国国师慕容曦。”

    崔宰双眉一扬道:“哦,此二人居然来我大周,必有其他图谋。可是朝廷上下都在忙着和赵国议和,赵国也是屡屡派来使臣,倒也颇显诚意。可是为了这小小民间药会的事情,却是让安平王之子潜身来舒州,国师又现身此地。唔。。。更为可怕的是,这次庐州郡太守,和舒州城令也是早有勾连北边。难道他们与大周议和并非真意?”

    常啸天‘唬’的站起来,道:“小金子,地图!!”

    匡弋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心想:“小金子?谁他妈的是小金子,我身边有个大黑炭还差不多。”

    金焰点点头,转身撩开崔宰背后的一个帘子,一幅地图豁然出现。匡弋瞪个眼睛,看着常啸天,心道:“我的苍天,小金子就是金焰将军啊!这老头倒底是哪路神仙啊?!”

    匡弋直愣愣的看着金焰老老实实的站在地图一边,心里那个翻江倒海。

    常啸天伫立地图前久久不语,双眉紧锁。崔宰素知常啸天之能,也在静待这位当年叱咤沙场的车骑将军有什么看法。可是朝局错综复杂,奸相权势熏天,皇帝年老昏聩疑心甚重。当前朝中无良将可觅,虽然自己身为太尉,总揽天下武官,统御周朝兵马大权。其实处处掣肘,难以行太尉大权。

    账内鸦雀无声,又是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就听常啸天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崔宰忙问道:“怎样?有何见解?”这时就连一向看似不问世事的晁遂都提起了精神。

    常啸天道:“恐怕此时北赵议和,其图谋甚远啊。北赵已攻略豫州北边,侵占整个冀州,然而虽然得到汉地,不过赵人却少居住,还是汉人遗民多在当地。虽然赵国当今皇帝算是赵国一代雄主,熟知汉学,可是却不实行汉化。可见其心中存有极大顾虑,不过却是在用兵上对问鼎中原大为有利。他不放心用降将去拓土开疆,单靠羯赵将才,则周旋余地甚窄。当前局势全靠武力南侵,对赵国也是得不偿失,何况他西方、北方并不安定。眼下只见庐州郡太守已经依附羯赵,甚至一些民间也有叛逆,然则其他州郡也必有羯赵身影。其实羯赵在大周朝内早有内应,挑拨分化这许多年虽有小利,却未见大功。这些年周、赵两国征战不断,中原百姓苦于敌寇,幽燕之地也是民不聊生。周朝虽然日渐孱弱,不过皆乃富庶之地,粮米之仓。羯赵自恃武力略胜,不过财力却是难以支撑南伐。现在荆州尚能坚守,淮泗之地也有重兵把守以抗徐州以北。所以留给羯赵的,目前只能是暂时和周朝议和一途。”

    晁遂插口道:“那这不正是当下时局,那隐忧何在啊?”

    崔宰点点头道:“这位先生所言,正是我的疑问啊?”金焰和匡弋都是攻城伐寨之将,这时听常啸天布兵运略于天下,这才感到战事的宏大远非自己所想。洛琬儿这是第一次见到丰尘义父,不过常啸天的大名却是远在圣山就常听祖母谈起。常叹其用兵如神,以一己抗一国的战绩。丰尘却是听的入神,虽知义父武功绝伦,可才知这谈论天大势更是不逊武学分毫。

    左丘玄和虞丘少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是不由在想:‘自己二人武学本就距大师兄相差不知多少,更何况在医术和军事上,大师兄也是饱学博见。难怪师尊常言,大师兄天赋异禀,若是专心武学成就不会在师尊之下。只是他分心太多,不过居然件件都是登峰造极,实是天下异才。’

    常啸天道:“我判断当今赵国皇帝,其志实是进取中原,进而南下而灭周,最终一统华夏。然而羯赵北方有柔然,其族亦民亦兵。十数万铁骑瞬时可成,民风比羯族更为荒蛮彪悍。有这支强军在北方,羯赵是如鲠在喉,这才要与周议和啊。而西边还有赫连胡夏,虽然胡夏国力甚弱,难以威胁羯赵和大周。但是胡夏乃反叛而立国,其心有二志,以羯赵皇帝之精明,有怎能不防这贰臣之国。”

    晁遂插嘴道:“老常,你这一身经略江山的本事,我晁遂可就差你太远了。”

    金焰和匡弋久在军中,江湖之事也能有所耳闻。总觉得这个晁遂的名字很是熟悉,就是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听说过。匡弋心中还在想:“这老头姓常,朝中也没个姓常的啊。不过以他见识,恐怕咱太尉大人都未必跟的上。”这点匡弋想的倒是没错,当年崔宰既身为扬州刺史,也是九卿之大司农,掌理天下财粮库仓。要是论到调兵遣将,征伐拓土倒是在其次了。

    常啸天续道:“赵国之中,安平王算是一个人才,只是一味杀伐。此人虐气太重,残杀了不少我汉家之人。赵国仿效我汉家体制,也设三公,太尉长孙明,司徒齐瀚,司空毓斤。这几人都是行伍出身,战场厮杀尚可。要说到治国、平天下无一人可以胜任。”

    崔宰道:“那赵国国师慕容曦如何?”

    常啸天道:“此人看似世外高人,将自己装扮的如神仙般人物。哼,修得一身邪武,思虑也是邪气冲天,当不得堂堂正正的治国干才。”

    晁遂一拍大腿,道:“老常,你说的好,慕容曦就是这个德行。整天抽剥少年男女的精血修炼邪功,我晁遂早就瞧他不顺眼。只是他功夫与我不相上下,我奈何他不得。”

    慕容曦身为赵国国师,他的大名不但崔宰熟悉,金焰匡弋也是深知。不但知道慕容曦是国师,也知道他是天下武功最高的三人之一。匡弋和金焰听晁遂说和慕容曦和他功夫不相上下,心里又不知掀起什么万丈巨浪。匡弋本来坐在晁遂旁边,哗的从凳子上跳起。张大嘴巴看着眼前被传的神一般的人物,结结巴巴的道:“你是。。。你是。。。你你。。”

    常啸天一笑,对金焰说:“见识见识吧,他就是你们耳中常听的天下三绝之一的黑魔!!一身绝世武功,就算白邪慕容曦也是忌惮得紧。”

    金焰也是好武的人,不过都是些战场上的功夫。遇到这些江湖高人那可是差去太远,更不要说到天下三绝那种境界的了。就连崔宰都是心中暗动,没想到与这民间传言中直如鬼神般的人物同处一屋。

    晁遂一脸不屑,道:“老常,这也值得你这如此这般?功夫再好也就是修身之一,哪里及得上你治国、平天下的雄才。我是不想烦神,踏实的学几手厨艺倒是真的。不过顺带能救救天下苍生,也是功德一件。你若有需要我晁遂伸手的,尽管讲就是。”

    常啸天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笑道:“好!!别的不说,就冲你这句话,我常啸天先谢谢了。”

    匡弋一听,心中如万马踏过:‘什么!!!这人叫什么!常啸天!!我的苍天啊。’看他身形雄壮,这时也是双腿直如灌铅一般。晃悠悠的上前两步,道:“虎贲军匡弋,见过常大帅。刚才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崔宰冷声道:“匡弋,既然你知道了,那就要闭紧你的嘴巴!大将军身份特殊,你要知晓!祸从口出的道理你要省得,免得引来无妄之灾,祸及满门!”匡弋虽是武官,可是久在京畿。这种朝局动荡,也是常见的事情。听崔宰一说,回想到常啸天还是朝廷定的第一叛逆,顿时吓的后背一阵冷汗。

    晁遂看着匡弋笑了笑,道:“这位将军,你嘴巴可要严实一点啊,不然可就没有小命了。”匡弋刚想答话,忽然觉得如同被一只巨蟒将自己缠绕起来。一点点的收紧,自己已经完全动弹不得。随着那无形巨蟒的压力越来越大,匡弋已经喘息都困难起来,一张脸憋的通红,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崔宰和金焰看得目瞪口呆,那晁遂分明动都未动,这匡弋就成这个模样。更为奇异的是,他二人一点都没觉得异常。晁遂劲力一收,那无形巨蟒顿时消散无形。匡弋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常啸天冲晁遂摇头一笑,起身过来,拍了拍匡弋后背。道:“莫怕,老常我相信你是条汉子。”常啸天每拍一下,匡弋就舒服几分。待得三下之后,晁遂那九曲之力已经完全从匡弋身体里化解了。

    匡弋抬头看着常啸天,顿时眼眶发红,起誓道:“今日之事我绝不外传,今后定当追随金将军,战场杀敌。我匡弋做个真汉子给大帅看,绝不负大帅之言。”

    金焰和云德先生对视一眼,心中暗想:“也只有大帅这样的人,才是匡弋心中真正能服的。”

    崔宰淡淡一笑道:“好啦匡弋,你一旁坐着。大将军,刚才你言犹未尽,我还想聆听高见啊。羯赵朝中,到底谁才是治国大才啊?”

    常啸天道:“我断言赵国安平王和太尉、司徒、司空必然是想先伐柔然。所想无非是觉得胡夏国弱,无所威胁。而北伐柔然,突然追击袭杀,必然一战而成,有所大获。就算柔然骑兵远遁,也可以猎于阴山,不但所获牛羊战马无数,还能拓土千里,远逐柔然。不过这都是短视之举,不合时宜。而赵国九卿之太常卿离浩才是真正的经天纬地之才,太常卿虽是九卿之首,可是不问时政,实权极小。”

    崔宰问:“那依大将军之见,羯赵的上策当是为何?”

    常啸天道:“柔然乃是马背名族,民既是兵,兵又是民。羯赵大军进剿,则全民作鸟兽散,极难有大成。而赫连胡夏,地不过千里、君臣不和、政残策虐,民怨甚高。如果赵国明智当首先伐胡夏才是上策。”

    “报。。。。”一声传令兵的急报声从签帐外传来。金焰撩开帘子,大步走了出去。稍顷,金焰回来道:“太尉大人,疫情已经稍有缓解。铁骑卫及虎贲军一部要北上,以策运粮队的万全。”

    崔宰道:“嗯,粮稳国才稳啊,你去安排一名心细的副将前去带兵北上,留下一千人在舒州,军中中枢也暂留舒州。”金焰应声而去。

    不一会帐外号角声起,蹄声隆隆,金角相撞的声音,一队队兵士往来的跑步声。偶有将官的命令之声,可就是一丝兵士间的吵杂声也未听闻。常啸天点点头,道:“小金子这几年带兵,还是有点作为的。”不一会又是一阵军队行过,不过却是没有那么整齐,其间聊天说笑的声音也能传来。常啸天双眉一扬,看了看匡弋。匡弋被他一看,心头狂跳。心想:‘难怪金焰都怕,这眼神比杀神还厉害。’忙道:“定是那些混账,我这就出去整治他们。简直没个章法!”说完匆匆而去。

    常啸天道:“这个禁军骄狂自傲,历来不受拘束,必要时还是得用一两颗人头镇镇军纪!”崔宰点了点头道:“确是如此啊。”

    大军收队也就几盏茶的时间,几人走出大帐一看,一列列军马一个个肃然的士兵,放眼看去星旗电戟。军营的变化顿时让安静的灾民席棚喧闹起来。在这条绕过舒州经庐州郡北上的必经之路上,人头攒动渐渐汇聚来的成千上万名背井离乡的灾民在道路两旁站出了数里。他们或扶老携幼或奔走呼叫,有的拿仅有的给大病初愈的的家人吃的鸡蛋,有的把抱着怀里孩子的长命锁给摘下,他们一句话没有,等的就是向这几天在疫区的将士们,说一声“谢谢”谢他们的救命之恩。

    金焰在营前一声令下,右翊铁骑卫、还有后到的虎贲军开始从舒州城外回撤。瘟疫发生几个月以来,在这个病灾极重的灾民聚集之地,若是瘟疫蔓延开来,一个个灾民本来十不存一。大周的儿郎并未顾忌自己也会染疾,跟着欧阳德、丰尘,还有舒州药会一众烧制草药,分区医治、搭了数里的席棚,……那一身身黑氅,铁甲就在舒州城外的山水之间。

    “将士们帮我们做了这么多的大事,我们虽然是逃难来的,但是这份情我们忘不了。现在他们要走了,我们肯定要送送他们。虽然我们知道将军说不许扰民,也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可他们现在把营帐拆了,我们猜那就是要撤军了。”一位花白胡子的老丈说,他们一家从豫州逃难过来,现在住的席棚子就安在大军驻地的营帐附近。他家附近的一说,这一传十十传百的,听说军队要走了,这不就都来了,一个个的都想再看看这些天日日和自己在一块的将士。

    不知谁从哪里扯来的红布,找个竹竿当做旗帜挥舞、没有鞭炮,家家拿出破盆敲震天响,军马一匹匹的经过。一个个满脸沧桑的人们,还有卧床不起的勉力挥着手,一个老太婆道:“说啥咧,这哪里是一个谢字能说完的。我这一家都是他们和这些郎中们救下的。那几个伢子,和我孙儿大小差不多,几天几宿没合眼啊。”

    一个眼眶深陷的小女孩,衣衫褴褛,小手拼命的敲着一个铜盆:“恩人慢走”“你们辛苦了”……看着沿途相送的灾民说的那一句句真心话,听着他们发自肺腑的感谢,铁骑卫将士也是满含热泪。金焰大声道:“行礼!”

    铁骑卫众将官,将腰刀唰的抽出,横竖于胸前……

    崔宰喃喃的道:“千里杀敌,为家保国,这才是我汉家儿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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