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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为鹰犬 陈芥菜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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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王道:“去,把这人叫来,我现在就要见他。”

    箫成道:“王爷,我这就安排人将他带来。”说罢,回身出了门外,将同行的一人唤来,耳语了几句。

    屋内赵王对慕容曦道:“国师,看来这是天助我大赵啊,有此人带来的诸般消息,用起兵来那是如虎添翼。”

    慕容曦点头笑道:“王爷所说甚是。汉人贪图享乐,且又奴性十足,只要灭了汉族的那些精神支柱,何愁这天下之事啊。”两人不停交谈着如何北征柔然,再如何南下议和。

    说话间,就听门外箫成道:“王爷,您要见的人来了。”

    赵王沉声道:“带进来吧。”

    田戈相战战兢兢,这一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高高在上的人物。虽然面目憔悴,不过依然大腹便便。进来当即就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不敢抬眼上看。

    赵王问道:“你便是南朝过来的那个汉人?姓甚名谁啊?”

    田戈相颤声道:“正是,正是。犬民正是南边过来的,叫田戈相。”

    赵王冷笑道:“你胆子倒是不小,充当细作。还献上什么地图,妄图乱我大赵与周朝议和大事。见你胆略不小,留你个全尸。来人,带下去砍了,好生安葬即可。”

    田戈相本想,这次来多少能混口饭吃,也免得人心惶惶。自打自己逃出不久,就听说倪氏叔侄还有长令钱宁尽皆惨死。而且杀他们的人,便是当年节制数十万兵马的车骑将军常啸天。自己真是惶惶如丧家之犬,几年来四处躲避,没有一日得以安生。没成想到了这王府,当即就要砍自己的脑袋。说时那是涕泪横流,头磕的砰砰作响。哀声道:“犬民不是细作,是真心投靠大赵的啊。我是被那个车骑大将军逼的啊,犬民也是走投无路才来投奔大赵的。”

    赵王一凝神,道:“你说什么?什么车骑将军?”

    田戈相道:“就是那个常啸天啊!”

    赵王一听,唬得站起身来。道:“常啸天!!!他没死?”

    慕容曦也是心中一惊,道:“王爷让他细细说来。”

    赵王按住心头的惊诧,沉声道:“你且细细说来,但有一丝假话,我立时取你项上人头。”

    田戈相遂把那事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依旧跪在地上。道:“我自从逃出溪前县,四处躲藏。几年来将益州、荆州、扬州各处都跑遍了,可是觉得还是躲到北边才更安稳。一路上我处处留心各地关防,皆一一记下,有的画成地图,有的牢牢记于心中。这次献与王爷,也是表我一片投诚之心啊。”

    赵王与慕容曦相视点了一下头,知道其中就算是有差错估计也没多少。挥了挥手让田戈相退下。赵王道:“箫统兵,你且带此人回去,安排个散职。此人不可有失,待大事立奇功。你且安心在故关镇守,待得立有战功,本王必当有赏。”箫成此行目的已经达成,当即单膝拄地,道:“下官必当唯王爷是从。”

    赵王道:“去吧,若有事,可直接密报与我。”箫成心中大喜,知道从此就和天家挂上钩了,此后的飞黄腾达必然不在话下。

    赵王待得几人退下,转首向慕容曦道:“国师,这当真是有喜有忧。这常啸天的确是我大赵的心腹之患。”

    慕容曦道:“王爷不必担忧,此人已经是南朝的逆臣不再带兵了,我们只需让那曹振知道常啸天还活着,他自会对主战一派想方设法处处涉阻。不过这位车骑将军极难灭根啊,他身怀太虚宫传承,一身武功也是不比我逊色多少。一般官府对他是无可奈何,而且此人现在见首不见尾的。这次我南下,除了相助寒儿,看来还得好好找找这个常大将军了。”

    赵王起身,向慕容曦抱拳鞠了一躬,道:“一切仰仗国师。”

    慕容曦忙还礼,道:“王爷千金之体,不可啊。大赵有王爷这般礼贤下士之贤王,大赵何愁不定鼎天下。”

    眼看几州药会会长遴选比试就要开始了,舒州药会一片热闹,各地名医近几日接连来到舒州。欧阳德身为舒州药会会长,自是要上下照应,忙的也是焦头烂额。可是最让他放心不下的不是各地来的同行如何招待,恰恰是城外那些饥啼病嚎的流民。

    舒州药会正堂,百药千方二老正在和一位满面红光、精神矍铄的老人交谈。“连老会长,为了我大周几州的药会奔忙,不顾高龄一路车马劳顿啊,我等也是佩服的紧啊。”千方道

    连惠山道:“哎,千老你说哪里话。现在这个光景,都难啊。这大家连通一气,药材上互相调剂,既是为了朝廷分忧,也是为了百姓疾苦啊。我一把老骨头了,趁着身体还行,多跑跑也是应该的啊。”

    百药千方尽皆点头称善,连惠山抿了一口茶,笑道:“我来了一两日,怎么没见你家欧阳会长啊?想当年他还是小娃娃的时候学医的那股灵气,我就说来日必然能当得大任。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中坚一代里,欧阳算是首屈一指的人物了。”

    百药千方对视一眼,知道这连惠山嘴上虽然在夸奖自家会长。其实是在摆老资格,觉得欧阳德没来陪他,已经表示不满了。

    百药道:“连老会长,近些日子城外流民颇有起瘟的迹象,欧阳会长心中放心不下,亲自去了城外看病去了。你老莫怪啊!”

    连惠山手捋胡须,道:“嗯,照我看多是风寒所致,或用辛温之药,或攻下以取,并无大碍。再说流民流民,总是到处流动的。怎能为那几个流民耽误我们几州会长遴选的大事,万事都有轻重缓急啊。我听说此次庐州郡太守徐贤徐大人,要亲自来参加我们会长的选择,这真是我们药家的荣幸啊。”

    百药千方略略皱了皱眉,心想这连惠山莫不是老糊涂了?这各地名医或是药会会长来舒州,食宿安排均是妥当。怎么欧阳会长去治几个病人,就成了做事没有轻重缓急了?难道医者本分不是医治病人?

    连惠山轻咳一声,道:“我家孙儿宏济参加这次比试,不知你舒州安排谁来参加啊?”

    千方道:“安顺堂柳家孙女柳如依参加。还有欧阳会长的弟子丰尘也参加。”

    “哦,放铭这边的啊,就是那个小一辈口中的冰美人,柳如依?唉,当年柳家家主朴安先生对我也是有恩的。可惜了他家两个儿子了,战前身死,也是为国捐躯了。对了,你们刚才说的那个丰尘,莫非就是上次赢了陈家那小子的丰尘?”连惠山问道

    百药笑了笑,道:“连老当真是什么事也瞒不过您啊,正是这个孩子。”

    连惠山,笑道:“不容易,听说也就十五六的年纪,能到这一步也是不容易了。可千万不能揠苗助长,毁了一棵好苗子啊。”

    百药千方,道:“连老提醒的是,不过这孩子无论辨材还是脉义皆是难得的人才,更为难得的是一手药方开的平稳周全。不易,当真不易。”

    连惠山点了点头,道:“能被你二位这般称赞,也是难得。我还真是想见见这孩子,说的我都心动了。听说北边陈家的陈闻仑也来了,他久居北地居然也来掺和。”说完站起身来点了点手中的拐杖,道:“我这根老拐棍也去会会这个老朋友去。”

    百药千方道:“连老会长请便。”

    城外,欧阳德和丰尘,两人都是口扎湿布巾。欧阳德一脸担忧,正在给一位老者搭脉。道:“丰尘,我说你记。生石膏四两、小生地六钱、乌犀角六钱。。。”陆续又说了生栀子、桔梗、黄芩、知母等等十余味药材。这才走到一旁,用生盐水洗了洗手。

    欧阳德问道:“丰尘,不日各路青年才俊就要开始比赛了,你心中可有把握?”

    丰尘沉思一下,道:“先生,有没有把握的我不好说,只是尽力而为。可是这。。。”

    欧阳德道:“怎么,有顾虑?”

    丰尘摇了摇头,道:“先生,能不能夺得头筹只能各凭本事。可是这无数百姓,眼看瘟疫四起,死人不知多少。我心中放不下,也很难受。刚才见先生所开清瘟败毒之方,知道这老人已经是染上瘟疫了。可是我们德济堂就算散尽所有药材,也医治不了这许多人啊。”

    欧阳德长叹一声,道:“你能有此仁心,也是不枉我这些时日对你教诲。为医者无须顾虑那些名声之事,只要系念这天下疾苦就行。我多次去找城令周大人,盼他上表朝廷。若是得朝廷支持,分病安置,调集药材。这场瘟疫恐怕会小很多,至少这死人不会太多。可怜天下这些生灵,无助待死。上天降灾,可这些幼小孩童,老幼病残又何罪之有?那些食民之膏,受民之禄的人却。。。”欧阳德仰脸看天,眼中却是浊泪滚滚而下。

    “二位,二位。打搅一下”一个中年男子,身形甚是瘦削,身着洗的略显发白的葛青长袍。颌下几缕青须,面庞棱角分明,一双眼睛也是顾盼生威。

    欧阳德,轻轻拭去眼角泪滴,道:“有事吗?”

    那人拱手一礼,道:“在下无意听得二位师徒刚才交谈,实属冒犯,还请海涵。”

    欧阳德回礼,道:“无妨,无妨。我师徒二人也并未说什么私密之事。”

    那人问道:“贵师徒,心怀苍生,在下好生佩服。刚才听这位小哥讲,眼看瘟疫四起,此话可有凭证?”

    欧阳德道:“此言非虚,刚才我医的那位老者,乃疫证初起,故而恶寒发热,头痛如劈,烦躁谵妄,身热肢冷,舌刺唇焦,上呕下泄。可是你看,这周边同此症状的又何止百人!已经是连片而得,这些不及时救治恐怕一旦疫症转重,这里就是修罗殿了。千百人再传千百人,这死人岂止数万啊。舒州城难逃此灾,周边州郡恐怕也难幸免。”说道后面,声音都有些发抖。

    丰尘见那人听欧阳德所说后只是眉头紧锁,面无表情。心中仿佛波澜不惊,似乎耳边听的这件大事并无什么大不了的一般。缓缓的道:“那依先生所见,这场瘟疫是无法避免了?”

    欧阳德摇了摇头道:“是,也不是。”

    那人道:“哦,此话怎讲?”

    欧阳德抬手一指,道:“瘟疫已经初显,眼前这些病患皆是相互传染而致。不是无法避免,而是已经开始了。而现在正在初期,尚有挽救之道,若是待得瘟疫彻底爆发,恐怕扁鹊重生也难以挽救了。”

    那人双目一睁,道:“哦,还有挽救之道?”

    欧阳德长叹一口气,道:“晚了,多次请城令周大人上报朝廷,没有官家帮助,又怎能应付得过来啊!”

    那人笑了笑,道:“先生尽管说来,说不定在下倒是能帮助一二啊。”

    欧阳德,道:“也好!只要能帮到眼前的一众百姓就行。”

    欧阳德,又道:“依现在病症实情,我看十余二十日就将是瘟疫爆发之时。现在每日虽有死人,但是尚未集中爆发。这些大多数病症初期的人,一旦转重则是瘟疫爆发之时啊。所以留给我们的时间只有半月,半月内没有官家参与,则灾祸不可挡矣。”

    那人正色道:“还请先生赐教,如何才能免于一场灾祸。”

    欧阳德道:“现在难处是,旧的病情疫情尚未扑灭,新的疫情又频频出现。控制疫情是防止瘟疫蔓延的第一要务。现在我一家所备药材已经基本用完,四逆汤和清瘟败毒汤所需药材需要从各地征调,以备大面积服药之用。其实要说最为管用的,还需建康、延陵一带有大量的陈芥菜卤,对防治瘟疫大为有效。”

    那人道:“先生所说的的陈芥菜卤,所谓何物啊?”

    欧阳德,道:“这本是那一带僧人所用之药,用许多极大的缸,缸中放着的是芥菜,先日晒夜露,使芥菜霉变,长出绿色的霉毛来,长达三四寸,即“青霉“。僧人将缸密封,埋入泥土之中,要等到数年之后方能开缸应用。这个缸内的芥菜,经过这样长的时日,已完全化为水,连长长的霉毛也不见了,名为‘陈芥菜卤’。此物,对高热、肺痨、化脓、热瘟极有疗效。后来周边医馆知道此物有用,多有腌制,甚至一些寻常百姓家里也有。而此物也就这一带最多,要是能由官家出面收购一些,定当能有奇效啊。”

    丰尘忽然道:“先生,我以前山里谁家娃生病呕吐,往往从灶台里刮点灶土,冲水给孩子喝,好多一喝就好了。”

    欧阳德听完来回踱步,一拍脑袋,大声道:“哎呀,我怎么把这么个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灶心土就是伏龙肝也有叫伏龙胆的,这是灶火釜底下经火久炼而成形者,具土之质,得火之性,化柔为刚,味兼辛苦。其功专入脾胃,有扶阳退阴散结除邪之意则吐利去矣。凡诸血病,由脾胃阳虚而不能统摄者,皆可用之,医圣张仲景的《金匮要略》黄土汤即取此意啊。”

    丰尘又道:“先生,可这几万人,黄土取之甚多。现场烧黄土,虽然功效差了点,可是哪里有那么多的锅灶啊?”

    欧阳德一听,顿时委顿下来,道:“是啊,这可如何是好。有个几百个灶,烧制黄土,制炼黄土散。可是眼下哪有这么多的人手啊?”

    那人忽然道:“先生不必多虑,我认识一些人或许能帮上忙。”

    欧阳德惨然一笑道:“多谢多谢,可是这岂是一点人手就能够的啊?四逆汤、清瘟败毒汤的药材花费所需银两又岂是小数。还需要官家兵丁高搭凉棚,将已有重病的人远远统一安置一处,按重症者医治。进出皆要生盐水洗手,以免沾染毒性。在多多安排医家,给其他病症稍轻者以治疗。还有人来烧制黄土,炼制黄土汤。这零零总总所需人手千人不止啊。更为难得的是那‘陈芥菜卤’如何采买?唉,简直比登天还难啊。”

    那人用心记下,在随行之人耳边,一一嘱咐。道:“这位先生,你先将各类事项需要多少人手,药材等物所需数量,官府兵丁如何调配告诉我。我会托请朋友安排,尽人事听天命。”

    欧阳德点头道:“也罢,我们且尽全力吧。可是我听说庐州郡徐太守已经来舒州了。”

    那人道:“哦,徐贤已经到了舒州?也是为了这瘟疫而来?”

    欧阳德见他直呼其名,并无避讳,心中暗惊道:“不是,是为了我大周几州的药会会长遴选而来。这件事虽是民间,可也关乎苍生。各地药会一旦联合起来,就可调配各地药材流通。这寻常百姓的医治,还有边关用兵所需药物都是能关乎得到啊。”

    那人抬了抬眉,道:“哦,嘿嘿!这事看来关乎极大啊。”

    “先生,你心怀苍生,为何不去争取啊?”那人问道

    欧阳德道:“这次比试并不是各地杏林国手所比,而是各家弟子的比试。谁家弟子赢得,谁家当选。”欧阳德指了指丰尘,道:“这次我这小弟子参加。”

    那人笑道:“那我倒是希望你这弟子能赢啊。”

    欧阳德道:“借你吉言。你我聊了这许久,还不知尊姓大名。”

    那人笑了笑道:“还不知道这次瘟疫能不能帮上忙,大名何足挂齿,鄙人姓崔!”随手一指身边随从道:“此人这两日都在这附近,若有传信给他即可。”说罢拱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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