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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收义子 衣钵初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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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啸天又道:“那蠢货周浚非但不听良言相谏,还要在府中摆酒设宴,迎接那白羯进城。没过一两日那白羯就率兵来到幽州,这个时候幽州已经城门大开,只待进城占领就是。”

    小承轩忽道:“那白羯皇帝,狡猾的厉害,才不会马上进城呢。肯定还有别的计谋!”

    常啸天听完一愣,瞪着眼睛看着小承轩。小承轩被看得好不别扭,道:“常大爷,我是不是说错了?”

    常啸天笑道:“没错没错,一丁点也没错。你这娃娃当真是讨我喜欢,心思这般机敏。老丰头,你养的这个孩子,若不是窝在这大山里,真是人中英才啊。”

    老丰头听人夸自己的孩子,心中甚是高兴,笑道:“常兄,莫要再夸奖了,古人说过,满盈者,不损何为?慎之!慎之!你可别把这孩子夸得过满了。”

    常啸天道:“好,我继续讲。刚才小承轩说的是,那白羯皇帝,行军甚是谨慎,深怕城内设有埋伏。想了一个计谋。将沿途抢掠来的牛羊群,先驱赶进去。在前面的牛羊勃颈上扎上红绫,还差人敲锣打鼓,说是为表诚意,先送的礼物。其实是让那无数牛羊阻塞街巷,用来阻止伏兵。待得牛羊进城,看到城内毫无设防,立刻命令麾下将兵进城,并占领全城,四处劫掠。”

    常啸天端起酒碗,又呷了一口酒。道:“到这个时候,那周浚也是十分惊惶了,坐立不安,形神颓废。那白羯皇帝,占了周浚的王府,又让人将周浚全家捆来见面。那白羯皇帝生性淫邪,看见周浚的妻室,面容姣好,顿生邪念。当着周浚的面将他妻室一把拉了过来,和他坐在一起。当其夫的面侵辱人妻,实在是淫恶至极,不过这恶果也正是那周浚咎由自取。后来这周浚也是忧愤交加,没多久就死了。那白羯的皇帝,把那幽州城内杀了一万余人,当真是暗无天日。”

    常啸天续道:“后来羯人在我大周北方建国,至此算是占据北方大部了。白羯二世皇帝,生性更是无比残暴。在宫中随手带刀,如心境不佳碰到汉人侍女就把她的头砍下来,净血擦干后放到钵托上邀臣属观赏。如此恶魔一般的人物竟然笃信普度众生的佛教,他令所掳掠的我族女子做尼姑,然后杀之和牛羊肉混煮,还赏赐给部将吃,让其猜测是什么肉类,猜到就大加奖赏。胡人将境内汉人称为“双脚羊”,就是将我族人视为牲口任意屠戮烹煮。”

    老丰头父子,听闻脸色惨白,这简直就是妖魔化身。若不是听常啸天所说,还不知天下居然有比阿鼻地狱更甚的惨景。

    小承轩听闻,惊骇过后,忽然跪下道:“爹,你找教习,我要学本领,我长大要杀敌卫国。”

    老丰头听闻道:“轩儿,且不说我不识得那武功教习,即便认识也只是些看家护院的角色啊。为父五十有余才得你一子,学武斗狠,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面对老丰家列祖列宗啊!又怎生与你娘亲解释?”

    小承轩双目含泪,只是这双眼中毫无放弃之意。

    常啸天说道:“承轩,天色很晚了,你且回屋休息。我和你爹再小饮几杯,再饶他几盏九酿春。你在这里常大爷我拉不下老脸来,呵呵。”

    小承轩似有所悟,跪在地下向二人磕头,转身回屋去了。

    看见母亲还坐在床边,就着晃动的灯火,给他缝补衣裤。小承轩也坐在床边,看着母亲一语不发。

    翠姑见状,微笑着放下手中的针线,伸手抚摸着小承轩的脑袋,道:“栓儿,怎么了?跟为娘说说,咋不开心的?”

    小承轩道:“娘,我想读书,也想学武。我要驱逐胡人,我要老百姓不受苦!”

    翠姑笑道:“傻孩子,你想读书也行,想学武艺也行。为娘不识字,但是你说要老百姓不受苦,这可难啊。咱家能不饿着已经不易了,你爹年岁不小,还指着你继承手艺呢。娘没别的想法,能守着你,看着你长大,不受苦就知足了。”

    “娘!”小承轩呼了一声,依偎在母亲怀里。翠姑轻轻的拍着他后背,感觉还是那襁褓中的婴孩。许是白天累了,小承轩迷迷糊糊的窝在翠姑怀里睡着了。

    看着小小的身影走向后屋,常啸天将那张比他年龄似乎还要大的长凳向前挪了挪。

    常啸天对老丰头言道:“前些年你我谈天时论过岁数,我倒是痴长了你两个春秋了。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啊。”

    老丰头言道:“老哥哥请讲,我洗耳恭听。”

    常啸天道:“年少时家师曾与我言过:圣如尧舜,然尧舜之上善无尽也;恶如桀纣,然桀纣之下恶无尽也,使桀纣未死,恶宁止乎?”“此是教我,尧舜已经够圣明了,但在尧舜之上,善也没有穷尽;桀纣足够恶了,但在桀纣之下,恶也是没有穷尽。要是桀纣没死,残恶难道就到他们这儿为止了吗?如今世道,岂不是胜于桀纣!”

    常啸天续道:“小承轩是要接你手艺啊,有句老话说的好:荒年饿不死手艺人,可现如今可比荒年更难熬哦。学武之道不在于斗狠,而在于安良。佛家也有言:人无善恶,善恶存乎尔心。武学一道,当是知善知恶,为善去恶才是根本啊。再说了,学了文武艺又何必卖于帝王家。待承轩大了,照样继承你的手艺,遇到啥事情,身有技艺也不会被人欺辱啊。艺多不压身嘛。”

    老丰头道:“这些我似乎有点懂了,可即便如此我又怎能寻到那良师啊?”

    常啸天一笑道:“你且看来。”只见挥手之间,油亮的柜台前一青石台上清晰烙印下一只手掌印记。

    老丰头大惊失色,慌不迭的走过去,用手轻轻的摸着这块石台。只见掌印凹进石台一寸有余,这要是击在人身上,岂不是筋断骨折。缓缓的转过头来,看着那坐在桌边若无其事的常啸天,仿佛这一切不是他所为。老丰头三两步的走到酒桌前,拉着常啸天道:“常葫芦,我就知道你不是凡人,我就是知道的。”老丰头激动的面色涨红。

    常啸天道:“恩师曾与我说过,未入我门不得传道,若传你子息须回师门告知。可我全家如今就剩我一人,老少三十余口皆未能活命。我可收承轩为螟蛉之子,当可传我一生所学,且不知你老丰头是否同意了。”

    老丰头道:“我儿能得此机遇,是他一生的运势,我怎会阻拦。你若收他为义子,我俩可真就是要兄弟相称了。就是我这好酒藏得再深,怕是也躲不过你这贼鼻子了。”说罢开怀大笑。

    常啸天老来孑然一身,今天得收如此的敏捷聪慧,根骨奇佳的义子。只觉冥冥中自有天意,当真是大慰老怀。两人喝着说着,皆醉倒桌前,伏桌而睡。夜半,常啸天醒来,将柜台前留下掌印的青石板悄悄的处理掉了。从柜台里拿了笔墨,给老丰头留下一纸书信,翩然而去。

    阳光又悄悄的溜达进了这个小村落,家家户户都忙活着上工。老丰头依旧如常,早起的第一件事,是进那家传的酒窖之中。夏至刚过,天气是逐渐的热了。老丰头把酿酒的瓮放在深屋的不透风不见光的地方。天气极热时,须用砖把瓮鼎足架起来,免受地气伤害。过些时日又需以土醅养,这酒才不落俗套,醇厚绵软,酒汤清亮。打理完了,带着一脸的汗珠,回屋跟翠姑打了声招呼。拉起小承轩往哪后山的林子里走去。

    山里人,天天行走在这山路上,也就没人关注那远远近近的旖旎美景,层峦叠嶂的山峰。父子俩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惊起林中穿飞的鸟儿。

    “爹,你拉着孩儿去哪里啊?”小承轩问道

    “你昨天不是说要学艺,爹今天带你去!”老丰头擦了擦汗水。

    在林间转了两个弯,来到山间一处破败的土地庙中。常啸天横躺在贡像前,破衣服盖在头上,双手抱着枕在头下。翘着腿,破鞋片子挂在那脚丫子上不停的晃荡。

    “常大爷!”小承轩脆生生的一身招呼。

    常啸天翻身坐起,仔细的打量着小承轩,仿佛第一次看到这孩子似的。

    “爹,不是带我学艺吗,怎到这土地庙了?常大爷也要学吗?”小承轩不明就里的问道。

    老丰头正色道:“承轩,你常大爷身怀绝艺,隐身与我们这小村中。如今愿收你为义子,传一身所学,你可愿意?!”

    小承轩听罢,纳头便拜,磕了十几个头。常啸天轻轻一拂,小承轩便拜不下去,笑道:“够了够了,磕这许多,怕不是这小庙都受不住了。”

    就在这破庙之中,简简单单的行了那父子之礼。

    常啸天道:“我收你为义子,传我所学,你须得知道,着实用功,便见道无终穷,愈探愈深,必使精白,无一毫不彻,方可。今天你且回去,细想我刚才所说,明日平旦寅时你还来此地,我要问你。”

    小承轩听那常啸天的话语,回家的路上一路琢磨,依稀有点明白,遂问道:“爹,刚才义父所说的道无终穷,必使精白,是什么意思呢?”

    老丰头,笑道:“你这义父,心中有千沟万壑,我没练过武艺,不知道他的意思。不过咱们酿酒啊也是道,要想所酿的酒醇厚悠远讲究六善。必须准备好酿酒的原料,必须选好制曲的日子,浸泡和蒸煮原料必须清洁,必须选用甘甜的泉水,酿酒用的陶器必须精良,必须掌握好酿酒的火候。这六善做齐备了,难道就是能把酒酿好了吗?不是哦,只能说是,刚刚开个头。酿酒的人还需要了解黍米的陈新,天气的冷暖,这可又是一关啊。这酒的甘味容易酿出,而辛味却难以酿出来。在五行中金辛和木甘是间隔开来的,相克而不相生,但因为木酸可生土甘,土甘可生金辛,故以土作媒介,从酸到甘,再从甘到辛,酒就酿成了。如此,你又要懂得五行之说。栓儿,你可明白爹说的话么?”

    小承轩道:“爹,我好像懂了,这就是义父说的道无终穷,都要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老丰头笑道:“应该是这么个道理,你自己在琢磨琢磨,天下万物,这个道都是相通的啊。”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小承轩早早来到土地庙前,只见常啸天早已负手而立在庙门之前。见到小承轩顶着一头露水,微笑招呼他上前:“轩儿,昨天义父所说,你可想好,说与我听来。”

    小承轩道:“义父,孩儿识浅,觉得只要踏踏实实下功夫,会发现武道如天理永无止境,越是探究越是深奥,必须要做到精确明白,没有丝毫不透彻才行。”

    常啸天道:“轩儿,你所说不错,但是知与行可是相差很远啊。你可要知道要吃尽别人未吃的苦,才能真正做到无一毫不彻这几个字啊!”嘴上说的很是严厉,心中着实对小承轩的聪慧还是吃了一惊。

    常啸天道:“轩儿,你即为我子,当知晓为父身世。为父姓常名啸天,拜太虚宫乾真子为师,从师十五年。后闯荡江湖,见国家危难,从军杀敌,官至车骑将军。后因奸人所害,一家三十余口皆被屠戮,乃避祸至这小村之中。你须紧口慎言,以免延祸!”

    小承轩跪下道:“孩儿谨记!”

    常啸天拉起小承轩,指着那最高的山顶道:“你住着大山之中,可曾到过那最高处?”

    小承轩摇了摇头:“如此高山,怕是飞鸟也难以到达吧。”

    “今天我们就做那登顶的鸟儿吧。”说罢一把抱起小承轩,只觉耳畔风声阵阵,脸上被扫过的树叶刮的生疼。

    遇到绝壁悬崖,常啸天用麻绳将小承轩缚于身后,手足并用,如那山间的猿猴,跳跃腾挪。有时又像那飞鸟,一跃丈许。只见那云从身边飘过,直如登天梯入仙境一般。有些峭壁直入墙面,但只要稍有凹陷,常啸天便能借力。有些如铜镜般的石面,便似壁虎般贴着游走。几近山顶之处,只见常啸天一声清啸,腾身而起,身上的衣服随风飘然而起,如同一只巨鸟落在山顶。小承轩站在那山巅,才觉天地如此广阔,看那万里云海。真是云层卷苍穹,霞辉逸昊天啊。

    常啸天道:“轩儿,我带你来此,也是要让你知道。学武不可弃文,所学不同但理为一致。我先教你些入门的法儿,怎生把气给喘好,怎生把觉给睡好。”

    小承轩甚是好奇,心道:“义父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喘气和睡觉也要教啊。”

    耳听得常啸天言道:“人赖百谷以养生,调五味以悦口,而大患由此而生。常人虽终日呼吸不断,然出多入少,不能细而长、缓而深。即呼吸之息,氤氲布满于身中,一开一阖,遍身毛窍,与之相应;而鼻中反不觉气之出入,直到呼吸愈缓愈深,开阖似有似无,则入定出神,胎息之功不远矣!”

    小承轩问道:“义父,这是什么意思呢?”

    常啸天道:“轩儿,这人啊,吃五谷杂粮,调酸甜苦辣,然而疾病却是这么得来的。一般人呼吸,不能细长悠远,这是都用口鼻之故啊。这一呼一吸之间,应该与全身毛窍相应,直到呼吸越来越缓,似有似无才算是入门了。你看那婴孩,一呼一吸皆是小腹伴随一起一落。而年暮之人,呼吸往往上移至胸口起伏。而垂危的人的呼吸,只在喉间了。所以啊,你要能把这喘气睡觉按义父所说的,有一年之功能有小成,就算是很好啦。”

    小承轩笑道:“义父,这喘气和睡觉我现在就会啊。”

    常啸天道:“我先将这太虚阴阳歌诀说与你,你且用心记住。无极太虚气中理,太极太虚理中气。乘气动静生阴阳,阴阳之分为天地。未有天地气生形,已有天地形寓气。从形究气曰阴阳,即气观理曰太极。”

    小承轩道:“义父,我有些不太懂呢。”

    常啸天拉住小承轩,找了处平坦的地方坐下,道:“哪有这么快便懂得,义父当年可是学了几个月的。为父在太虚宫修习,首先就要知道这个太虚的意思。太就是极其至大的意思;虚是空虚无物的意思。极大极虚之中,具有极大极至的理气。理气未分,而混沌者,就是太虚。太虚又幻化无极和太极,太极又分阴阳之理,有了阴阳就分了天地了。这般循而往复,就如我们的呼吸一般,周而复始,无穷无尽啊。”

    小承轩道:“义父,昨日爹跟我说,酿酒也要讲究五行,穷究其理才能得道。可这五行又怎么来得?”

    常啸天哈哈大笑道:“你这娃娃,还真是机敏聪慧。天地既立,而阴阳即在天地之中,阳动而变,阴静而合,生五行也。为父不懂酿酒,只懂喝酒。你爹酿酒而要明阴阳,知五行,也是酿酒中的至理了。这五行也是相生相克的,木火土金水相生,木土水火金相克。生生化化,万物立命之道,即在于此啊。以后习武这五行生克制化之理,不可不知。”

    小承轩不知,就这山顶的一番对话,要是在江湖上,不知多少志士能人想听到这常啸天的一番论道啊。这太虚宫的吐纳呼吸之道,就这么不知不觉的映入小承轩的脑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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