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黄薯
听完那位领头人的话之后，安枝总结了一下：
人类好像快灭绝了。
如果把这个世界和上辈子类比的话，这里的人类才完成进化，或者说被小世创造出来，没多久。
他们已经学会了聚集在一起，利用数量和体力上的优势捕捉落单的猎物，也会采集成熟的野果，更在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火种。
但是他们并没有种植的概念，安枝听出来，他们甚至都不知道种子和植物之间的关系。
也不会建造房屋，人们都是在山壁上砸出洞穴来过夜。
他们的语言系统倒是相当发达。
而且有趣的是，在安枝眼中，他们明明连吃饱穿暖都成问题，居然还发展出了关于祭祀的文化。
本来，他们应该在千百年的岁月中，从一个小部落慢慢成长为村庄、城镇，乃至国家，或者从一个部落分散为许多小部落，再各自发展壮大。
可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打断了这一切。
动物和植物不知为何发生了可怕的变异：动物变得更高大、更强壮、更暴躁、更饥饿，一些原本吃草的动物也开始将人类列入食谱；植物仿佛有了自我意识，变得富有攻击性，虽然不一定吃人类的肉，却对他们的血充满兴趣。
这是一场瞬息之间完成的全球进化，而人类却没能得到任何改变。
他们的力气和速度比不过进化后的动物，甚至比不过飞速生长的植物。
人类的地位一下子滑落到了食物链的底端。
东躲西藏、苦苦支撑许久之后，幸存的人类找到了传说中的不祥之地。
这是一大片荒地，除了一块小池塘以外一无所有。
仿佛有什么诅咒似的，寸草不生，不见一个活物。
要是放在以前，大家准会离这鬼地方远远的。
然而现在，由于那些威胁人类生存的动物和植物都避开了这片土地，人们便义无反顾地踏入了这里。
暂时抛开性命之忧，人们又为如何在这里生存发起了愁。
他们睡在那唯一的小池塘边。
每天，领头人都会带人去寻找食物。
可是没有，什么也没有，哪怕一片草叶、一点皮毛都没有。
人们开始吃土。
这不是长久之计，可他们还能怎么办呢？
离开这不祥之地，外面随便一只动物就能把人杀死。
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小池塘里的水越来越少。
这块池塘不与外界相连。
人们每天喝水，却没有补充，水位肉眼可见的下降。
万般无奈之下，领头人孤注一掷地启动了传说中能召唤出创世之神明的仪式。
没人觉得他们能成功，逃亡的日日夜夜里，不知道多少人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哀求着神明的怜悯，但从没有回应。
也没有人提出反对，因为再坏还能坏到哪儿去呢？
人们麻木地想着。
出乎所有人预料地，安枝出现了。
强大的、温和的神明，完全不嫌弃信徒们的虚弱与卑微，不仅赐予了人们食物，还耐心地与他们对话，安抚他们的情绪，多么仁慈、多么伟大的存在啊……
看着信徒们亮晶晶的眼睛，安枝思考了一下：“带我去池塘看看吧。”
其实她心中有不少疑问，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给这些可怜的人弄点吃的。
安枝一边跟着领头人走，一边温声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领头人发出两个音节，大概由于名字没有具体含义，这个回答没有被翻译成普通话，在安枝听来很像上一世的英语里的“安迪”。
于是安枝决定以“安迪”来称呼这位了不起的领头人。
在这种天灾面前，能带领人类存活到现在，即使他的身体很弱小，他的意志也绝对是强大的、难以战胜的。
安迪说，他们把祭坛建在离池塘不远的地方，选出身强力壮的人来参与召唤仪式。
……都被饿晕了哎，在他们眼里也能算身强力壮吗？
安枝无语，左右看看，个个都面黄肌瘦的，
她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到池塘一看，预感成真：被留在池塘边的人都快站不起来了，难怪没能去祭坛，而且居然没穿衣服。
该不会去祭祀的人身上穿的那些破布就是他们全部的衣物了吧？
安枝愁眉苦脸，不愧是连小世都承认的麻烦，不是一般的难搞。
她忍住叹气的冲动，一步步来吧。
在心中和小影交流了一会儿，小影递给安枝一块黄薯。
没能参与祭祀的人看到安枝的第一时间就瞪大了眼睛，又见到小影的出现，简直连呼吸都要忘了；而从祭坛回来的人们终于找到了谈论神明的机会，忍不住和他们说起神明的降临，赞叹神明的慈悲。
安枝忽略那些围绕着她的絮语，注视着手中的黄薯。
这种植物和她上一世的红薯很像，茎叶生长在地面上，好吃的部分藏在地下。
因为外皮和内馅都是澄黄色，安枝就称呼它为“黄薯”。
据小世说，黄薯也可以当种子用，埋在地下能长出一大堆。
安枝指挥土壤里的元素，动动手指，很快就在脚下挖出了一个坑。
她松开手，黄薯不偏不倚地落进坑里，元素们带着土壤将它覆盖起来。
接下来就是催熟。
小世曾经教过她，将元素灌注到种子内，可以加快种子的生长速度，灌得越多，长得越快。
安枝索性把周围一百米内的元素都注入到这块黄薯中。
黄薯冒出了许多根须，这些根须一边向地下延展，一边结出新的小小的黄薯。随着小黄薯变大，被安枝拿出的那块黄薯身上破开了一道口子，里面钻出一棵嫩芽。嫩芽挣开覆在它头上的土壤，飞快地长大、长粗，长成了一棵长长的茎。茎秆上又冒出不少新的嫩芽，这些芽儿从蜷曲到舒展，变成了手掌大小的绿叶。这时，黄薯停止了生长，地下的小黄薯都变得饱满结实，数量也相当惊人。
安枝粗略一数，有一百多个。
如果再多灌些元素，不知道会长到什么程度。
虽然安枝有点好奇，但是隐约中她有种直觉，最好不要这么做。
她把这有点奇怪的直觉记在心里，伸手抓住黄薯的茎。
在外人看来，是她拔出了黄薯，实际上是她操控了土壤里的元素，将黄薯托起来。
抓一抓茎叶只是因为那青翠欲滴的颜色她很喜欢。
好看，想摸摸。
摸了一把之后，安枝就放开了黄薯茎。
而黄薯们还在摩肩继踵地从土里冒出来。
等元素把黄薯全部带出土壤，浮在空中的、挤挤挨挨的黄薯们让安枝想到了绣球花。
只是挤在一起的不是清秀的小花，而是能救命的粮食。
安枝相当客气地问安迪：“我能在那块池塘里面洗洗它们吗？”
安迪迅速领会到“它们”指的是黄薯，忙不迭地说：“请让我们来！怎么能让神明亲自动手、”
话说到一半就卡壳了，因为他想起自从神明出现以来，好像就一直为他们做这做那的……
安迪的头快低到地下去了。
安枝问一句也就是意思一下，听了安迪的答复后她不客气地指挥道：“洗干净之后，把黄薯都从根上拔下来，烤起来方便。”
她完全可以操控元素做这些事，但是现成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嘛。
人们一拥而上，争着为神明做事。
他们心中也猜到了，这种被神明称为“黄薯”的植物应该是能吃的。
不过真是奇怪的植物，果实居然长在根上，长得也不圆润，不太好吃的样子……
倒是那碧绿的叶子和茎，看得他们直咽口水。
变异过后的植物十分坚硬，发起狂来还会主动攻击人类，他们想吃点草都要花很大力气。
安迪小心地问神明：“尊贵的神明，这个黄薯的叶子是否可以食用？”
“可以是可以，不过不好吃的。”安枝皱了皱鼻子，安慰道，“再忍一小会儿，我们吃烤黄薯。”
安迪默默咽下到嘴边的“不好吃也没关系只要能吃我们都不嫌弃”，低头更加卖力地清洗黄薯。
干净的黄薯在安枝面前堆成了一座小山，她用元素凝成一个看不见的罩子将黄薯罩起来，然后升高罩子里的温度。
自从小世说她有创世的能力之后，她就试验了一下，发现只要用元素围出一个空间，那这个空间里的空气、温度、湿度，甚至是时间，都任她操控。
这个能力很可怕，她不太喜欢用。
但是给他们吃生黄薯，她又怕吃出毛病来。
毕竟不是同一种东西，谁知道黄薯能不能像红薯一样生吃。
她自己生吃倒无所谓，可她的身体就算喝毒药都不会出问题，这些人就不一样了。
小世给她讲东西也不会讲这么细，还是她谨慎一点好。
黄薯的表皮开始泛出亮亮的光泽，那是里面的糖分被烤了出来，糖液一点一点地往下流淌，没流多远就又在外皮上凝固。
安枝估算着时间，感觉差不多了就撤掉罩子，一股霸道至极的香味瞬间爆发出来，冲进人们的鼻腔。
被这香味晃到的人们几乎要站不住。
安枝拿了一个黄薯，剥开外皮咬了一口，内馅又软又甜，热乎乎的又不烫嘴。
咽下一口才发现没人上前拿黄薯，回头一看，一个个眼巴巴地看着她，不时向那堆黄薯瞟几眼，却又努力站得笔直，不敢迈出一步。
安枝莫名想到了上辈子看到过的小狗，眼馋地看着主人手里的火腿肠，却因为主人没有下达吃饭的命令而不敢动作。
她笑了下，说：“吃吧，不够吃的话我还有。”
人们呼啦啦全都涌向了黄薯，眨眼间，人人手中都捧了一块。
饥饿是最好的调味料，更何况，谁能不爱吃绵软的、细腻的、甜蜜的烤黄薯呢？
安枝听着人们对烤黄薯的味道大夸特夸，看到有人连外皮都一块儿吃了，不禁笑出了声。
这才是刚开始，以后会有更多、更多的美食等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