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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约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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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婉觉得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提前准备的批字不翼而飞,变成了这么一份奇怪的笺文,说命贵,却又要抄三本佛经才能化解,说命薄,却又给出了解决方法化解。

    张氏想着今年女儿又是风寒,又是疹疾,十几天前还伤了脚腕,觉得慈明大师的批字准确极了,忧心之余又问通明大师,如果她在出资将三本佛经各自印三千本以供佛祖,能不能让佛祖保佑女儿从此以后顺心平安,福寿康泰。

    ‘自然是能’通明大师笑容和蔼,‘这些经书本就是为了替徐大小姐这样福泽深厚之人驱灾辟邪的。’

    …

    徐婉还未回到山庄,就立即吩咐如月让人去把黄有德叫来,黄有德昨日已经回去,上山下山一来一往路程不短,等徐婉下午回到山庄时,黄有德还未赶到。

    徐婉这边心急如焚,她急切的想知道黄有德到底是怎么办事的,有没有亲手将笺文交给昭明,还是黄有德看了内容,怕对她不利,私自将笺文收走?虽然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就在她心情烦躁时,沈珺身边的六安求见,说沈珺有事相请,邀她一叙。

    徐婉现在恨不得与汉王府老死不相往来,汉王府的人,她一个都不想见,若是沈澈沈萱相邀,她铁定一杯茶水泼去,直接一句‘恕不奉陪’。

    可要见她的是沈珺,徐婉默了默,让六安稍等,她换件衣服便去。

    回到内室,在如月的伺候下换了一件翡翠色绸缎锦裙,又吩咐如月留在山庄继续等黄有德,她带如烟去就好。

    徐婉换好衣服后,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平复了心中那股浊气,等恢复了往日的端庄仪态,随后才跟着六安去见沈珺。

    沈珺相约的地点,正是上次沈澈设局的云海亭。到了假山路口,六安微微一笑,语气恭敬:“公子已在上面等候,徐姑娘请小心脚下。”话毕,他侧身立于如烟身前,其用意不言而喻——只让徐婉一人上去。

    那怎么行,如烟惊讶,刚要反驳,徐婉抬手阻拦:‘你在下面等着,有事我会叫你。’

    如烟心中颇为不服,但自家小姐既然已经发话,也只得在下方守候。她愤愤地瞪着六安,仿佛在说:“你们汉王府的人真是无礼!”

    六安眼观鼻鼻观心,默默站在一侧,心心中默念,别看我,我不知道,我也不想,我也是替主子办事。

    徐婉提着裙摆,沿着石梯缓缓登上假山顶,沈珺站在亭子的栏杆边,背对着徐婉,双手负背,眺望远方。徐婉走进亭子里,他也没有转过身,徐婉学着他一样,站在栏杆处,目光静静望向远方。

    深秋的凤凰山,枫叶艳红如燃烧的晚霞,与远处洁白如雪的云海相互映衬,交相辉映,从这个角度望去,宛如一幅静谧的仙境画卷。

    ‘仁和堂是我母亲的陪嫁,两年前就交由我帮着打理。’沈珺轻声说道,语气平静毫无波澜,仿佛只是在说今日天气不错。

    徐婉心底却惊起一阵寒意,沈珺什么意思,突然提起仁和堂,似乎话有深意,绝不是随口闲聊,她懊悔不已,后悔今日前来见他。

    沈珺拿出那份被换掉的笺文,‘我在昭明那里喝茶,无意间看见这份笺文。’

    徐婉整个人如坠无底冰窖,恐慌如潮水般从心脏涌向全身,她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结,恨不得立马扑过去从沈珺手里抢过笺文。

    沈珺的意思不言而喻,他已经知道她为了不嫁入王府而使的各种手段。

    汉王府皇族贵胄之尊,宛如星辰璀璨;而徐家不过一介商户,卑微如尘。他是否会觉得她徐婉不识抬举,乃不知天高地厚卖弄花招之徒,其心机之深沉,可恶至极?

    或许她能够矢口否认那日去过仁和堂?然而他们却曾擦身而过。亦或是否认笺文是她的?可笺上分明有徐家姓氏,还有她的生辰八字,为求逼真,均是她亲手所书。

    一时间,各种念头如潮水般在徐婉脑海中翻涌而过,然而竟无一计可施,能让她从这困局中脱身。

    又听沈珺说:‘那日我看见你和三弟在这亭子底下的假山旁说话。’

    那天她也看到了沈珺,她想谢他赠的金疮药,可是她和护卫都没能追上他。

    ‘我听见三弟向你求亲,但是你拒绝了。’其实当日她拒绝,他心底还有些隐隐高兴。可这高兴没能持续多久,她哪里是拒绝了三弟,她是拒绝了汉王府,也意味着拒绝了他。

    徐婉不知沈珺心中所想,只觉得沈澈的求亲,让她面对沈珺有些不自在,惶恐下又升起一丝尴尬,她张口结舌,想要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

    所以他是看见自己和沈澈说话,有意避开?

    沈珺不在拐弯抹角,直言不讳问道:‘王府地位尊崇华贵,世子妃待人宽宏大量,三弟沈澈地位显赫,人品超群,至于我沈珺,也自认品行端正,无任何恶习,你为何不愿嫁入王府中?’

    其实他想问的是,是不是因为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人,所以才看不上他和三弟,那个人是不是她的二表哥?

    可是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问出口,骄傲如沈珺,他不认为他比她二表哥差,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他是什么时候对她生情,又怎么能以地位才华来衡量她对她表哥的感情呢!

    他的心里又苦又涩,却还装得风轻云淡。继续说道:‘你可知那百花汤一旦用药过量,会导致全身溃烂,女子被贴上‘无福’标签,有权势的家族择亲皆会排斥在外,慈明大师批命断红尘,与王府的亲事也将终止,你若一旦出家,再想还俗嫁入,微乎其微。’

    徐婉眼里闪过一丝迷茫,她想起梦里的林林总总,心底更多的却是酸楚,她该怎么向沈珺说呢,比起嫁入汉王府,她宁愿出家,一辈子孤独,也好过在王府里熬日子,最后香消玉殒。

    沈珺转过头来,看着徐婉,深邃的的眼眸里带着几分探究,却并无一丝责问,仅仅只是疑问,她困惑的看着徐婉,等待着徐婉给出一个真实又合理的解释。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禹县的张县令家么,那是我外祖家,外祖母生病,我在外祖家待了一个多月,说是侍疾,实际上不到二十天外祖母就能下地活动,最后十来天,与其说是侍疾,不如说是和表姐们玩耍。若不是我自己主动想回家,我甚至可以在外祖家再待一个月。去仁和堂购药那天,正是我从外祖家回来,没有急着回府,我先去酒楼用了午膳,又去铺子里选了首饰,回到家,母亲除了询问我外祖母的情况以外,就只关心我热不热累不累。前段时间我和妹妹弟弟想来凤凰山骑马,对着母亲一顿撒娇,母亲不但同意我们前来,还亲自替我们准备随行物资、安排奴仆伺候,生怕哪里不周全,让我们玩得不尽兴。’

    徐婉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就说今日我出来见你,也不曾向母亲知会一声,以母亲对我的宽容与信任,回去后,或许会出于关心询问如烟我见了谁,但绝对不会干涉和质问于我。’

    沈珺有些意外,思忖道:‘所以你是因为嫁人后没有在家做姑娘舒坦自由,而不想嫁入王府,’

    ‘算是吧!’徐婉面带微笑,她已经恢复从容,沈珺既然换了她的笺文,还约她相见询问,可见只是想要知道她的想法,并不会将她的这些算计公诸于众。

    若说只为舒坦自由也不全是,在她看来,无论沈珺还是沈澈,他们或心有所属,或心思不纯,于她,都不是良配。

    沈珺表情严肃,凝声道:‘世间女子做姑娘时自是父母亲的掌上明珠,嫁人后,侍奉公婆、相夫教子、持家理事,想要同做姑娘时的自由舒坦本就是奢望。就算你父母亲宠爱你,愿意庇护你一生,可他们总会走到你前面,你怎么就能断定,父母亲百年后,你的兄长弟弟、侄儿侄女,还能像你父母亲那样待你,让你安乐无忧?’

    ‘我自然没有想过一辈子待在徐家。’徐婉不禁脱口道,‘你也说了,我若出家,再想还俗,只是微乎其微,可见并无完全不能还俗的可能。如果以后能遇上一个既不嫌弃我命薄如纸,又愿意将我放在心上庇护的人,我也不排斥嫁入,只是王府门第尊贵,徐家势位卑微,齐大非偶。’

    万树江边杏,新开一夜风,满园深浅色,照在绿波中。

    汉王府东侧有一处园子,假山水池,鲜花廊桥,还种了七八棵杏树,每年四月,杏花绽放满园清香,微风拂动花瓣如雨,置身园中,如雪中漫步,或轻蝶飞舞,使人心生畅意。

    只是王府里的人基本不来这里,除了这里地处偏僻,乃王府角落以外,还因一墙之隔外的小巷肮脏污秽,因为王府里所有院子的夜香和泔水每日早晚会从这条小巷运输出去。

    沈珺记得他还是小时候无意间闯到过这院子里一次,那时也是芳菲四月,杏花微开,沈珺还诧异王府居然有这么景色宜人的园子无人欣赏。后来奶娘找到他,告诉他院子外的小巷情况,不让他再来此不洁之地。

    没想到今日他又走到这里,只是现在正值深秋,杏树光秃秃无任何美感,只余亭子栏杆处那几盆秋菊开的艳丽,红的、白的、黄的、紫的,花团锦簇,姹紫嫣红,给这萧条的园子增添了几分生机。

    沈珺正想走过去看看,却忽见一女子进了亭子,她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提着木桶,走到秋菊旁,放下木桶和篮子。从篮子里拿出剪刀开始替秋菊修剪残花黄叶,她动作轻柔熟稔,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些事,修剪完又从木桶里拿了长瓢舀水,给秋菊细细浇水。

    突然,有嘈杂的说话声音传来,还有车轮子咕哝转动的声音,是府外小巷里人群走动,可能是下人运输一些杂物出去。

    女子闻声顿止,手中动作戛然而止,如牵线木偶般缓缓抬头,目光穿越院墙,直直望向院外。她的目光没有丝毫的不耐,更无半分嫌弃,就这样,她一直凝视着,直到说话声与车轮滚动声渐行渐远,院内再度恢复宁静,女子的目光却仍停留在那堵墙外,仿佛在那虚无之中,有什么东西令她心生向往。

    向往?沈珺被这突如其来的念头惊得呆住。为何会对一条运泔水的巷子、或是终生为奴为仆的下人心生向往?不!她怎会向往这些?她所向往的,是王府外那无拘无束的自由天地。

    沈珺缓缓睁开眼,他又做梦了,依然没有看清女子的容颜,可是他心里已经隐隐猜到她是谁。

    齐大非偶,他没想到这个词会落到他身上,王府之尊,皇族之耀,或许于别的女子是一生的追求,于她,却不过是束缚,是枷锁,是她急于摆脱的孽缘。

    他有些无法理解她的想法,却又只能选择沉默,顺其自然吧!

    要不要嫁入王府也不是她能决定,嫁给王府哪位公子,也不是他说了算。

    徐家在佛会结束后的第二天启程回府,回府当天徐婉就请了徐叔来问,像黄有德这种情况,可以安排去哪个铺子做工。头一日将黄有德匆匆叫来,结果笺文被更换的事根本与人家无关,后面只好随便找了个借口打发他回去,黄有德任劳任怨,什么也没问就回去了,徐婉不好意思,自然想快点将人家的活计落实。

    徐叔默了默道:‘老爷最近盘了几个盐场,年后可能要开采盐田,黄有德没有介绍信,那些做得好的老店铺可能不愿接受,做的不好的店铺多养一个人也有压力,不如就去盐场那边,只是盐场生意做起来进出流水大,利益丰厚,这黄有德也不知品性如何,信不信得过?’意思是这种挣钱的生意,账房得是自己人做,这黄有德是大小姐推荐,是不是自己人,也得大小姐自己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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