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引荐
张家嫡长子张宇烨年二十三,性子耿直正气,不喜读书,喜武术,磕磕绊绊考过县考后就不在继续读,反而偷偷考了县里的捕头,张老爷知道后,气得差点打断儿子的腿,后张老太太劝阻,这才作罢。
好在次子读书不错,张老爷现着力培养次子,长子才能悠哉悠哉的继续在县衙做着他喜欢的捕头工作。
沈珺沈澈代父巡视河堤,张老爷亲自接待并命捕头张宇烨一直随侍在侧,沈澈为人和善,这一来二去,张宇烨便与沈澈慢慢交好,因着巡视禹县河堤的事宜结束,沈珺沈澈也即将离开去往下一处,走之前沈澈再次前来拜见老夫人,正好遇上张家小辈们在花园玩乐耍。
‘张大哥家的弟弟妹妹们今日倒是好兴致,看来张老太太身体确实大好了。’沈澈站在花园月洞门前笑着说道。
张宇烨:‘三爷说的是,祖母身体还算恢复得快,也是林大夫医术高超。’
不等沈澈说话,张宇烨又积极向他介绍起林大夫,将林大夫如何妙手回春救回祖母的细节一五一十的讲解给沈澈听,言语中无不是对林大夫针灸术的赞扬与推崇。
沈澈神色淡淡的听着,眼神幽幽朝池塘边的徐婉看去,原本按照他的策划,凤凰山偶遇,徐家嫡女应该对他芳心暗许,由此徐家选中的议亲对象,一定会是自己。可是到目前为止,徐家仍旧没有给汉王府回复,他不知道这里面出了什么变故,只想再见徐大小姐试探一番。
他到达禹县第二日就知道徐家嫡女在外祖张家侍疾,他自降身价与张宇烨交好,并几次借拜访张家老太太进入内宅,却一次都没碰见徐婉,今日倒是巧了。
沈澈指着被奶母和婢女簇拥着追逐蜻蜓的小男孩问:‘那边的小孩是张大哥的孩子么?’
张宇烨顺着沈澈视线看过去:‘正是小子。’
沈澈一边朝园子里走,一边夸赞:‘看着活泼机灵。’张宇烨并没多想,反而热情的引着沈澈往妻儿那边去。
沈澈走近,逗弄了几句张宇烨的儿子,还取了腰间一块玉佩给小孩子做见面礼。李氏受宠若惊,她自是知晓沈澈的身份,忙牵着儿子道谢,又唤几位弟弟妹妹过来拜见沈澈。
沈澈不动声色的扫视了眼前的几位姑娘一眼,徐家嫡女不在其中。
张宇烨也发现刚才还在的徐婉,这时已不见身影,便问妻子:‘刚刚我看婉儿表妹也在,怎么这会儿不见她了。’
李氏注意力都在儿子,也不清楚,张雨霏忙解释:‘婉儿表妹觉得有些累,刚才已经回去休息了。’
张宇烨点点头:‘这段时间照顾祖母,婉儿表妹确实辛苦。’
沈澈闻言,负在身后的手指不由得微微捏紧,他怎么有种错觉,徐家这位大小姐是在躲他。
徐婉的确是在躲沈澈,她记得梦里今日沈澈也来了张家花园里,不过那时两家已经定亲,沈澈是以她未婚夫的身份到来。那时她对沈澈有意,见到他既欣喜又羞涩,沈澈对她也是情意绵绵、温柔有礼。
啊,不对,章韵瑶说过,沈澈不喜她,为了摆脱她,不惜假死躲避。
徐婉震惊,可是她记得沈澈看她的眼神,与二表哥看邱锦心一样,分明含着情愫…
徐婉脚步踉跄险些绊倒,跟在身后的如月忙上前扶着她:‘小姐,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徐婉摆摆手:‘我没事,就是刚才在水池边不小心打湿了鞋子,我在这里坐一坐,你回房替我取一双干净的鞋子过来。’
这里是花园角落,穿过前面的角门便是徐宅,如月见离她们住院子还有些距离,便依言扶着徐婉到一旁的大石上歇息。
‘那小姐在这里等一会,奴婢取了鞋子很快回来。’
徐婉点点头,等到如月走远,才忍不住叹了口气。
鞋子湿了事小,她是脑子里乱的很,才想支开如月,自己一个人静静。
如果章韵瑶骗她,那沈澈为什么会假死?如果沈澈不是假死,确实是遭遇了意外,只是命大逃过一劫,那又为什么八年不回家?
章韵瑶最初的打算是联合曹妈妈把她留在汉城折磨她,等她去往京城的路上,又使用诛心之术逼她自裁,因惊动了沈珺,才对她直接痛下杀手。
如果沈澈对她有心,或许要她死的并非沈澈,有没有可能,只是章韵瑶容不下她。
唉,为什么梦里没有多与章韵瑶周旋几日,如果引得章韵瑶多说一些,或许还能找出她的破绽。
唉,徐婉忍不住想打自己几下,她这是怎么了,管他沈澈章韵瑶,这辈子她是再也不想与他们扯上关系,她又何必在意沈澈是不是假死,是不是真的要杀她呢!
正当徐婉想得入神,一道男声从身后的假山传来。
‘难得今日风和日丽,天气凉爽,姑娘若是心有烦忧不如换个地方疏解,扰人清梦可是不妙。’
徐婉吓了一跳,惊得站起身望去,只见不远处太湖石边,一身着墨绿色华服男子负手而立,男子身材修长,五官俊美,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深邃的眼眸淡淡的看着徐婉。
那双眼睛直击徐婉心灵深处,身影与记忆里重合,只是记忆中的他沉郁而寂静,哪如现在这般,通身的气质无不张扬着矜贵与优雅。
徐婉眼睛酸涩,心脏似被针扎了一般,密密麻麻的刺痛袭击全身,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滚滚落下。
沈珺一时有些尴尬,他不过是看今日天气好 ,找个无人的地方晒晒太阳,刚靠在太湖石厚的石墩上假寐,忽闻一声声叹息声,扰得他无法静心,这才忍不住出声制止。
他不善与女子交流,或许神色有些严肃,又或许语气有些生硬,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把小姑娘训哭。
一向从容不迫的沈家二爷略带了几分手足无措:‘你别哭,我不是怪你扰了我…我姓沈,是张县令的客人,住在县衙后堂的阁楼,姑娘若确实遇到难处,不如说出来,或许沈某能帮得上忙。’
徐婉闻言,哭得更凶了,他还是如此善良,表面看着冷漠,实际总是热心助人。
沈珺见此有些无奈,忍不住往前几步走近徐婉:‘你别哭了…’。
前几日这姑娘还笑靥如花,追着表哥跑,今日这副泪眼摩挲的样子实在叫人…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是不忍还是心疼?总之,这种感觉太让他陌生了,他自问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有时候看着家里妹妹哭,他只会觉得无奈,这种像是有丝线扯着心脏的感觉身平还是头一着。
他压下心里的异样,掏出手帕递给徐婉,语气不由得温柔:‘别哭了,擦擦吧!’
徐婉看着递过来的手帕,这才如梦初醒,忙窘迫的接过手帕,微微侧身将眼泪擦掉,暗暗呼吸等情绪平复后才转过身递回手帕,却发现手帕已经弄脏,又连忙收回来,紧张的捏在手里,低着头略有些不好意思:‘对不住公子,小女子失态了,弄脏了您的手帕,回头洗过了在还给您。’
沈珺:‘无妨,是沈某语气太过,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姑娘原谅。’
徐婉:‘不关公子的事,是小女子自己无状。’
‘姑娘若是有什么烦心事,不妨说来听听,说不定沈某能帮上姑娘的忙。’沈珺又复述一遍,或许是不忍眼前女子那双秋水剪瞳蒙上愁雾,又或许是他今日的确太闲,总之,明知这话有些唐突,他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徐婉闻言,眼眶又隐隐发热,她想了想,缓缓说:‘昨日小女子看了一本闲书,书里讲一位侠客,四海为家,惩奸除恶,有着御剑江湖载酒行,风度如玉翩若鸿的壮志豪情,却在一次与贼人打斗时意外中毒,又因救治不及时而殒命,一时间感慨万千。想起外祖母这次意外,正巧有擅针灸的大夫在禹县,外祖母才能逢凶化吉…’
梦里,沈珺凌云壮志,睥睨天下,却因为腿伤不良于行,一切前程化为虚有,笼罩在周身的光环也渐渐暗淡,她不愿看到他再次受挫。
徐婉抬头看着沈珺,她眼神殷切而真诚,意有所指的继续说:‘’小女子想,若是这位侠客自通医术,或是大夫随侍,肯定能化险为夷。由此可见,若是能有幸结识一位神医,一直带在身边,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沈珺愕然,现在的小姑娘,想法都这么奇特么,一本闲书,都能联想到结识神医,还一直带身边,徐家果然有钱!
沈珺见徐婉一直盯着他,似乎等着他表示赞同。他握着手放在鼻端掩饰性的咳嗽两下,讪笑道:‘姑娘所言甚是。’
这语气怎么听怎么有种敷衍之意,徐婉不得不说得更深入一点:‘公子口中的张县令是小女子外祖父,公子是外祖父的客人,应该听说过前段时间小女子的外祖母摔倒一事,当时情况非常凶险,其他大夫都让准备后事了,结果外祖父请来一位林神医,一手针灸之术出神入化,不过两刻钟,就把外祖母从鬼门关救回来,公子说,这样的神医是不是可遇不可求。’
沈珺点点头,‘听姑娘这么说,那林神医确实难能可贵。’
‘可不是,林神医不但针灸术了得,其他医理也甚是精湛,原本小女子打算花重金聘请林大夫到家里医馆坐诊,或为府医帮着调理家人身体,只是林神医游历惯了,不喜束缚,更不愿困于内宅,婉拒了。’
这本也是当初徐婉为什么费心结识林大夫的目的,可惜林大夫尽管欣赏她,也不愿留下来。
现在她趁机将林大夫引荐给沈珺,梦里,林大夫最终是跟着沈珺的,想必沈珺一定有办法说服林神医留下来。
沈珺若是能提前将林大夫收入麾下,这样至少在他双腿受伤之际,能有林大夫替他早点医治。
如果能保住沈珺的双腿更好,若是保不住,至少能减轻一些疼痛,也算是徐婉报答他梦中的搭救之恩…
漆黑的夜晚,一名穿蓝纱衣裙的女子身姿绰约的站在窗前,这是在一条船上,窗外水波荡漾,和着淅淅沥沥的雨水声,窗棂大开,女子望着窗外,似没察觉般,任由雨滴飘进来,打湿了她的肩头。
‘姑娘’沈珺轻声一唤,女子被惊得身子一颤。
突然,窗棂朝外垮塌,站在窗前的女子如断了线的风筝,跟着倒塌的窗棂跌落下去,沈珺大惊,急步奔向窗前,他伸手想要拉住女子,却只抓住了女子的蓝纱衣摆,衣衫撕裂,女子已跌落水里。
沈珺只觉心脏阵阵刺痛,转瞬间又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落下,河水翻涌滚滚,浪花一声声拍打着船身,女子的身影已经沉没河里,只剩沈珺手里的半截蓝纱衣摆,在风雨中飘飘荡荡。
沈珺从床上惊坐而起,原来只是一场梦…
他伸手朝枕边摸去,一方柔软的手帕捏在手里,他正准备擦额头上的冷汗,又突然顿住。
这方手帕正是上午他递给徐姑娘擦眼泪的手帕,晚间时刻,徐姑娘派人将已经洗净晾晒并折叠整齐的手帕送还给他,从小厮手里接过手帕当时,他并未多想,随手放置床头枕边。
这时看着手帕,沈珺心里有种微妙的感觉,鬼使神差的他没有用这张手帕擦汗,他将手帕放回原处,用袖口擦了冷汗后,继续躺下睡觉。
至于那个莫名其妙的梦境,他虽然有些奇怪,可也没有在意。
只是在快要睡着时,一个念头从脑海划过,明天他还是亲自去会会徐姑娘所说的林神医吧。
若那林神医确有真才实学,他倒是可以想办法收拢过来。
另一边的沈澈,过了两天也想起张宇烨赞扬不已的林大夫,他有心结识一番,只是等他派人去拜访林大夫时,已不见林大夫身影,得知此事的沈澈,气得捏碎了一个白瓷茶杯暂且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