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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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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时辰后,徐婉躺在自己的床上,今晚父亲这一关算是过去了,虽然还没能打消父亲一心想要联姻的计划,但能拖延一些时日也是对她有利。

    若是按照以往她懂事孝顺的性子,是万万不敢和父亲说这些,只是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先唬住父亲,先拖过这三天,如果不出意外,按照梦里的情景,三天后,会发生一件事情,到时候她就能暂时离开徐家。

    果然梦境再次与现实重合,三天后的半夜,母亲娘家的小厮敲开徐家的大门。

    原是张氏的母亲中午摔了一跤,这会儿已经昏迷不醒,怕熬不过去,张老爷派人前来通知女儿回家侍疾。

    张氏闻言,险些哭晕过去,李妈妈忙扶着劝着才稳住心神。

    徐敏旭也担心岳母,好在还有理智,连忙吩咐门房备车,另一边叫人通知几位子女起身收拾,准备连夜赶去岳家。

    张氏娘家在禹县,距离京城有半日的路程,一家人连同丫鬟婆子小厮分五辆马车,子时出发,加快脚程,争取辰时赶到。

    徐家一共四子三女,长子徐毅、次子徐阳、和长女徐婉,三人都是张氏所出,另有三子徐峰、四子徐宁、二女徐慧,小女徐婷都是几个姨娘所出。

    徐敏旭爱重嫡妻,后院一切事宜交由嫡妻主理,张氏御下有道,几位姨娘也都安分守己,张氏对几位庶子女虽然不甚亲近,却也从不苛责。

    这次说是去侍疾,但说不准就会变成奔丧。所以除了在书院读书的次子徐阳,九岁的徐宁和六岁的徐婷因为年龄太小没去,其他子女都被徐敏旭吩咐一同前去外祖家。

    另有徐毅的妻子,因着怀孕自然是留在家里安胎,不便前去的。

    张氏和徐敏旭坐第一辆马车,第三辆马车是长子徐毅和三子许峰,徐婉和二妹徐慧坐在中间第二辆马车,最后两辆则是丫鬟婆子和一些行李,至于贴身伺候的婢女小厮还是跟着主子,方便伺候。

    上车前徐婉见母亲眼睛红肿,知道母亲是担心外祖母,她上前挽着母亲的手臂安慰道:‘母亲保重身体,外祖母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张氏闻言,眼眶又是一热,又拿帕子拭了拭眼角,徐婉见此,怕惹得母亲继续伤心,也不敢在劝。

    其实不是她宽慰母亲,梦里这一次外祖母确实有惊无险,逢凶化吉。

    汉王府,世子的书房碧渊阁也还亮着灯,就在半个时辰前,京城的密信送到王府,老晋王虽然已经就藩多年,但宫里京城也有他的眼线人手,他去世了,世子自然而然接手了父亲的势力。

    信上说皇帝感念世子自请为父守丧一年的孝心,赏赐了一桌御宴给世子及其家眷。

    根据日程,估计后日颁旨公公及御宴就会到达汉王府。

    汉城距离晋城一千多里路,汉城又靠南边,现在快要进入初夏,就算是八百里加急,也要走十几天,一桌菜食,哪怕是御宴,送到王府铁定也是馊了。

    这哪是什么赏赐,分明是警告,皇帝这是在警示晋王府,再不尽快把投献所得的税银补上去,下次就不是馊饭这么简单了。

    世子看完密信满腔怒火,忍着怒意烧了信件,又在书房喝了半壶茶水,坐了半个时辰仍是心烦意乱。

    最后吩咐随侍公公去把熟睡的两位公子沈珺沈澈叫醒,又吩咐侍从备马,说是要带着两子出城去老汉王的墓陵看看。

    至于嫡长子沈瞻,因从小体弱,不宜夜间奔波便没扰他。

    徐家马车浩浩荡荡来到东城门处,因是夜间出城,需得守城官的手令文书,官兵才能打开城门放行,管家徐叔已经前去办理,一行人便在城门处等候。

    汉王世子一行人也正好赶到东城门街角,徐家马车有徐家商徽,世子自然认得。

    城门处一大群车马堵着,世子这边七八匹马过不去,便停在街角疑惑问身边公公:‘大晚上的,徐家这是要去哪里。’

    公公立刻上前打探,一会儿又回来答复:‘回世子爷,说是徐家岳母病重,恐有意外,徐老爷带着家眷急着回去侍疾。’

    徐敏旭这边小厮也向其禀报,说世子在街角,似乎也要出城门。

    徐敏旭连忙下车,亲去给世子请安。

    世子本想问问徐敏旭筹钱的进度,又想这时徐家岳母危在旦夕,他还催着人办事,实有点不近人情。

    耐着性子关心了几句徐家岳母,便吩咐公公拿自己的令牌让城门给徐家放行。

    徐敏旭自是一脸感恩戴德,知道世子也是要出城,又赶紧吩咐下人把马车挪开,让世子先行。

    马车里,徐婉靠在侧壁上小憩,因白天睡得多,这时她并不困,倒是二妹徐宁,一上车就和婢女靠在一起睡了。

    徐婉心想这样坐到禹县腰肯定不好受,便让如月去后面的行李车取一张软垫。

    车帘掀起,徐婉隐约见父亲的身影似乎在街角,以为是在交涉出城门的事,便探出头多看了几眼。

    忽见一男子朝她这边看来,徐婉心中大惊,吓得跌回车里,是沈澈。

    沈澈见徐家马车停在城门处,心下有几分意动,想着能不能看几眼徐婉,视线便来回往徐家马车那边扫,只是他担心被自己父亲发现,眼神扫得有点快,进而错过了徐婉那一眼,自然也并未发现马车上的动静。

    倒是一旁的沈珺,发现了异样,若有所思的盯着马车看了一眼。

    过了一会,城门慢慢开启,徐家马车也跟着往边上挪,世子一行人拍马前行,路过徐婉马车时,正好如月取了软垫回来。

    沈珺微微侧眼,透过如月掀起的车帘,徐婉紧张的神情正好落入沈珺眼里。

    如月躬身进去,见徐婉神情异样,正要询问,又见徐婉食指压在唇上,示意她禁声。

    等到外面马蹄声渐渐远去,徐婉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梦里她和徐慧一样睡着了,倒不知晓这天夜里曾碰见过沈澈一行人,至于沈珺,两世她都没注意到他。

    徐家马车趁着月色,一路急行,到达张宅时还未到辰时,如徐婉所料外祖母已经脱离了危险。

    原来老太太摔倒时,磕到了侧脑,脑颅里积血成块,所以一直昏迷。正好有一位江南游医游历到此,游医善用银针,几针下去,血块稍散,老太太才悠悠清醒,暂时化险为夷,这会已经吃了药睡下。

    徐敏旭对张氏娘家钱财上颇为大方,逢年过节常送厚礼给岳家,因此张徐两家关系亲厚。

    张氏的兄长和嫂嫂亲自到门口迎接张氏一家,因守了老太太一天一夜,兄嫂两人都一脸疲惫。徐家人虽是一路奔波,却在马车上休息过,精神看着倒是比兄嫂两人略好。

    一行人进府后,寒暄过,便商议由徐敏旭夫妇继续守着母亲,兄嫂先歇一歇。

    除了徐婉兄长陪着,徐婉等其他小辈也先休息。

    张老爷五年前由沛县县尉升任禹县县令,一家现住在县衙后面的府邸,是一个两进小院,徐家一大家人自然不够。好在徐家有钱,三年前买了旁边一座院子,将两座院子圈起来连通,中间距离造了一个带水池廊桥的大花园,现在的张宅比起五进大院也不遑多让,管事领着徐婉等小姐公子各自休整暂且不提。

    徐婉和二妹徐慧住在一个院子里,用过午膳后,两人结伴前往张老太太的福宁堂。

    这时候换了舅妈王氏和其女儿张雨霏守在老太太床前,徐敏旭夫妇用过午膳后回房休息。

    管事妈妈领着两小姑娘进门,徐婉和徐慧屈膝向王氏行礼:‘给舅妈请安。’

    又与表姐张雨霏相互见礼。

    王氏父亲与徐婉外祖父乃同僚,与张氏又是闺中密友,后嫁入张家,几乎是看着徐婉长大,对徐婉也如自家女儿般亲近,徐婉刚俯身,王氏便上前扶起外甥女亲热道:‘婉儿慧儿快来坐,你们连夜赶路,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

    ‘已经休息好了,来看看外祖母,倒是舅母昨夜熬了一宿,这会儿又在这守着,可别累坏了身体。’徐婉也亲热的挽着王氏,扶着王氏坐回去。

    ‘舅母是大人,无妨,你们小丫头可不能缺觉, 正在长身体呢!’王氏笑着说道,又牵了徐慧的手:‘慧儿也长高了,用过午膳了吗?’

    徐慧笑容腼腆:‘让舅母费心了,我和姐姐都是吃过午饭过来的。’

    张雨霏和婢女端了锦凳分别给两位表妹坐,徐婉向表姐道了谢:‘这两日表姐也辛苦了。’

    张雨霏摆摆手:‘我不辛苦,只是守着祖母,也没做什么。’

    徐婉微微叹气,虽然梦里外祖母有惊无险,但老年人这么摔一跤,又伤了脑颅,也真真遭罪,遂担心道:‘不知外祖母何时才能醒,这么一直睡着,也不知腰腿会不会不舒服。’

    ‘晌午醒了一次,还跟你母亲说了两句话,待会林大夫会过来继续施针, 现在能吃进去米粥,能吃进去药,就是好的。’王氏安慰道。

    这么说着,婢女进来禀报,林大夫过来了,王氏忙领着几人把床边位置让开,林大夫就是给老太太诊治的江南游医。

    只见一青衫老人背着药箱进门,老人肤色微黄,脸有沟壑,头发和八字胡须略有白色,身材干瘦,看着六七十岁的模样,却精神抖擞,身挺背直,给人一种仙风道骨之感。

    徐婉表面淡定,心里却激动不已,此人正是梦里替沈珺治疗脚伤的林玉青林大夫,乃是故人啊!

    有一次老太妃突然晕厥,也是林大夫为其施针救治,她那时受老太妃庇佑,一直侍奉在老太妃身边,偶尔听得林大夫宽慰老太妃,说以前禹县有一位县令家的老太太,意外摔倒致颅内出血,差点一命呜呼,他不过几针便救治回来,老太妃只是晕厥,有他在,完全不用担心,再活四十年也不在话下。

    徐婉这才知道当年救治外祖母的也是林大夫,只因那时她是与母亲一道守着外祖母,每一次林大夫施针,她们都错过,又因只在外祖母家待了三日便回了晋城,所以并未见到林大夫本人。

    今早舅母让她先休息,她便顺水推舟,一是为了和舅母打好关系,二嘛,则是为了下午能遇见林大夫。

    这时候林大夫并不认识徐婉,与王氏寒暄了几句,就开始为老太太诊脉,又检查了脑侧的外伤:‘脑内瘀血还未化清,还需继续施针。’

    一柱香之后,林大夫收了针,老太太悠悠转醒。

    徐婉上前握住老太太的手:‘外祖母…’只喊了一声,徐婉就哽咽住了,鼻头微酸,险要落下泪来。

    老太太细声道:‘婉儿别哭,外祖母没事。’

    徐婉忍住泪意,心疼道:‘外祖母手脚有没有酸麻,婉儿替你捏捏。’

    一旁收拾银针的林玉清闻言,这才注意到徐婉,只见女子身着绿色齐腰襦裙,青丝绾成垂挂髻,双侧簪丝绒珠花,五官秀美,一双盈盈垂泪的眼睛清明潋滟。

    ‘姑娘所言正是老夫要叮嘱的,老太太脑颅瘀血未清,不宜挪动和起身,但长时间躺着,手脚腰腿经脉不畅,易麻木酸痛,需揉捏疏通,但又不可用力以免伤到头颅,你们派两人跟我学习这揉捏手法,轮流伺候,近一个月都需用到。’林大夫说道。

    ‘我来’老太太身边伺候的妈妈和婢女都抢着来,徐婉也表示:‘我也想跟着学学,她们忙的时候,就由我替外祖母揉捏,也算是尽孝了。’

    其实徐婉在梦里就已经学过了,那时老太妃养病期间,都是她在身旁一手伺候,她还记得,有一次沈珺在老太妃屋里发病,她还上手帮沈珺扎针止疼过。后来林大夫赶来,和沈珺的小厮背着他,护送回他自己的院子,她一个守寡的弟妹,也不好过问结果,只记得事后并无人怪她随意出手,想来还是帮沈珺止了痛,才无人追究她的冒失。

    果然,林大夫只讲解了一遍,徐婉就记住了,做得有模有样,给老太太减轻了不少痛苦。

    后面几天,徐婉拿出梦里伺候老太妃的精神与用心,不但亲手给外祖母喂饭喂药,时常帮外祖母揉捏疏通全身,还在林大夫施针前后帮忙整理药箱、消毒银针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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