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愿以腰间刀剑,扛天上的杀劫
一朝天阙开,苍生十年劫!
那面容模糊的太帝低头看着一步步走来的白衣少年。
他高大如同山岳的身躯遮挡住天光,化作阴影笼罩着陆景。
可这人间的少年自从半梦半醒间醒转过来,便配着刀剑,一路走上天穹,直至走过那充斥着雷霆的云雾,走上云端。
太帝凝聚元气化作的庞然面容以及那无有边际的雄城与渺小的陆景比起来,就好像是有一重天空。
其中充斥着绝伦的天威,令陆景前行的元神都有些模糊了。
可陆景一路走来,他眉宇中那一道风雨印记忽然发亮,于是春雨渐停的太玄京又生出风雨来。
陆景走在风雨中,难以形容的天威也终于不再那般沉重。
「不错!」
大烛王不同于崇天帝那般深沉。
他声如惊雷,炸响在虚空中,却令陆景坎坷前路上的阴影消散了许多。
「大伏四甲子底蕴,得一位陆景,倒也令孤颇为羡慕。
大烛王身躯远远不如太帝那般高大,可当他开口,战车上方那熊熊燃烧的秦火却似乎更加炽盛了。
「一朝天阙开,苍生十年劫。
那太帝城虚影上方,庞然面目缓缓开口。
那面容上的目光先是落在观棋先生身上,又落在崇天帝、大烛王身上,并不再去看陆景一眼。
「凡人不可执掌呼风唤雨,明玉京早在四甲子之前就已然颁布天诏,无论人间如何不忿,可天在上、地在下,天在地上,人间便不得不遵照此
「大伏、大秦夺人间正统,距离下一次灵湖尚且有些年岁,若天阙洞开,十二楼五城落人间,那这人间少年以呼风唤雨这等天时权柄救下来的人间生灵……又能活上多久?」
太帝天面开口,风雨汇聚,雷霆争鸣,其中又闪过火光,嫁来元气成仙气,自是种种异象横生。
大烛王嘴角含笑,道:「太帝自天而临,要与天下两座朝堂商议这天阙开与不开,足以证明明玉京也不想洞开天阙。天上众仙人尚且不曾消化上一次灵潮所得,又想要不费吹灰之力杀我人间英才,未免有些可笑。」
「可笑?」躯体伟岸的太帝拂袖,却见了太帝城虚影中,自有仙人立云端,含光服气吞天霞!
「人间与天上争锋上千年,人间无一胜天上,天阙洞开固然为天上明玉京所不愿,可对于这天下而言,又应当是怎样一番光景?太帝独身立于那虚影中,他身后诸多仙人采日精、吸月华,气魄非凡。
可便是如此,似乎也吓不倒那大烛王。
「无非是死一死人,天下谁人不死?」
大烛王手捏秦火道:「天上明玉京悬空,人间生灵的命便称不上珍贵二字,无非猪狗牛马。
太帝,我大秦生灵死得起,想来上一次灵潮之后,大伏崇天帝也与我一般作想。
不如你开一开天阙,让我大秦黑甲也入天上一遗,看一看天上仙境四百八十座,看一看十二楼五城究竟有何等造化?坐在大伏帝座上的崇天帝眼中闪过一丝光亮,竟然有异动之色。
陈霸先残魄抱起双臂,看着这两位人间君王。
太帝天面大笑声传来。
「人间生灵的命如猪狗牛马,也许你们不怕猪狗牛马丧了性命。
可人间这些猪狗牛马之死,若能起到二三分作用,死了也就是什么,不算什么。
可若平白死在天阙洞开之下,崇天帝、大烛王你们历来的治世之念只怕要胎死腹中了。
大烛王捏碎了手中的秦火,那漫天的火焰化作一柄极宽的巨剑,巨剑燃火,欲有燃天之势。
崇天
帝右手两根手指轻轻敲打着帝座扶木。
「太帝,你看这执掌天时权柄的陆景如何?」
他开口询问。
此时陆景已然站在云端,紧紧握着腰间呼风刀,沉默不语。
太帝只是看了陆景一眼,并不回答崇天帝。
崇天帝手中拈着一道元气,轻声道:「人间难得出一位执学天时权柄者,若是这般轻易死了,人间又如何能护住下一次灵湖果实?「太帝,人间可以无有天上,天上却不可无有人间,人间生灵可以死,倘若死的太多,天上十二楼五城,也当是另一番光景。「既然如此,太帝临凡欲行天诏莎陆景,还要问一问天下两座朝堂。」
崇天帝将手中那一缕元气放开,便如同放开了一缕风波,天空中浮云散尽,露出清宵之月。
万里乾坤一时之间竟然如若清水,一色寒光万分皎洁。
陆景一路行来,却是头一次见到这种场面。
此间太帝、崇天帝、大烛王,以及那位斩龙台上的陈霸先无论是天上地下,都当得了绝顶二字。
而如今,这些绝顶人物却似乎想要用言语争辩,来定下他的性命,这令有些烦躁起来。
他元神之后,大明王焱天大圣闪烁出灼灼的光芒。
他意志深处,一道金黄色的璀璨光芒迸发而来。
趋吉避凶命格……
悄然触发!
「明夷,上六:不明晦,初登于天,后入于地!
「凶象:见天人,静默而立,等候风波止,命由天定,不可知天明天暗。
「天人定夺大人之命,于大人、观棋先生不利,极有可能令大人、观棋先生身陷死劫!可获一件奇物,三千命格元气。」
「凶象:见天人,心怀三尺青锋,腰佩刀剑,以刀剑扛天。」
「以少年狂放定夺自身之运,天黑之后再见太阳初升。
可获一件奇物,三千命格元气。」
趋吉避凶命格下,两道凶象令原本心中烦躁的陆景倏忽间清明起来。
他转过头去看向一语不发的观棋先生。
却见观棋先生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景心中生出一种强烈的预感……
他若任由事态发展,两座朝堂与那天上太帝的争执,可能会因为观棋先生的某种牺牲而停止。观棋先生将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而这等代价之后,他自身命运却人不见天明。
就在陆景脑海中思绪闪过时,观棋先生也缓缓抬头。
他看着陆景,就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陆景瞳孔一凝,握住呼风刀的右手越发用力。
「既然争执不下,不如……让我自己来扛一扛?」
陆景的声音中并无雷霆乍响,也无元气呼啸。
他站在云端,面面对天上太帝、崇天帝、大烛王艰难的开口。
他声音传来,又好像眨眼间被天上的风吹散了,变得飘忽不定。
可即便如此!
斩龙台上的陈霸先原本抱着的双臂放了下来,他蹲在满是血迹的斩龙台上看向陆景。
崇天帝、大烛王亦是如此。
即便是那位身躯如同山岳一般高大的太帝目光亦有变化,太帝天面徐徐落下。
「天上地下都不想要洞开天阙,天上要我死,不想让人间两座朝堂护持我,两座朝堂想要保我一保……与其这般争执不下,不如天上莫开天阙,地上两座朝堂尽观我变!
陆景夺天上西楼呼风唤雨的天时权柄,那披星戴月两位仙人能落凡间,想来天上西楼中也有仙人敢来人间。既如此……
陆景不借朝堂之强,愿以腰间刀剑,扛一扛天上的杀劫!」
站在云端上的陆景开口,声音渺渺,飘散在空中。
于是这云端上,有了短暂的寂静。
蹲在斩龙台上俯视陆景的陈霸先哈哈大笑:「天阙不开,以腰间刀剑力扛天上西楼?
陆景,你胆魄越发盛了,不愧能见我斩龙台!」
「可是!若凭你腰间唤雨剑、呼风刀,便可扛天上一座仙楼,人间也不至于败落上千年!」
陆景仰头看着陈霸先,平静说道:「天上西楼固然强横,可是天下并非只有两座朝堂。
太帝静默不语
陈霸先笑得越发灿烂了:「几次灵潮,天下诸多豪杰自顾不暇,有些强者登了天,成了仙人的走狗。
有些强者断了刀剑,成了断足的卧龙,再也飞不起来了。
「有些人与大伏有怨,乐见你死在太玄京中,更有些人惧怕下一次灵湖天上清算,不敢出手。
尚且有太冲龙君麾下五方海,想要将你挫骨扬灰。
陆景,你凭什么以为天上西楼落凡,两座朝堂中铺天盖地的甲士不出,你借腰间刀剑,借你三言两语就能够脱去死劫?
陈霸先问陆景。
陆景却有些奇怪的看了陈霸先一眼,侧头问道:「那陆景又该如何?
天上仙人落凡欲要杀我,以天阙之威不让两座朝堂助我,那我不凭我腰间刀剑,不凭两座朝堂外不服天阙之辈,难道要伸出头颅,任凭仙人砍杀?」
陈霸先忽然眼神灼灼,气息也变得热烈起来:「不如你再去屠一座龙宫,摆起斩龙台,再去那真武山中借来我的遗骨,我早就不想与那朝歌的魔头睡在一处,你将我的遗骨摆入台中,引我入凡。
我来助你杀尽天上西楼!」
「陈霸先。」太帝天面开口,那斩龙台周遭忽然山水连天,山接水茫茫渺渺,水连天隐隐迢迢,斩龙台瞬间就被那浪潮淹没,陈霸先残魄就此消失不见。
「以刀剑和那些人间修士就想要扛天?」那太帝天面呵斥一句昔日的人王,声音瞬息而至陆景中:「小辈有扛天的念头,我便给你一个机会又如何?」
「你可静坐太玄京中,等候半座西楼落凡,只是人间万千修士,天阙不开时却不可人人扛天,天下九甲不可,名派掌门亦不可。否则这便不是你陆景的灾劫,而是天下的灾劫。
「明玉京想要治陆景之罪,陆景愿意接下,太帝却又有这般多限制,实在有些无耻!
天空中涌动的山水浪潮中,陈霸先的声音悠悠传来。
太帝瞥了一眼浪潮遮掩之处,道:「天阙不开,最多半座西楼临凡。
若不做些限制,这陆景是想要只身扛天,还是想要借此机会,毁去一半西楼?
崇天帝、大烛王俱都若有所思。
陆景正要说话。
一旁的观棋先生却朝前迈出一步,道:「太帝,陆景乃是我的弟子,西楼落凡,我为他出手,可算坏了规矩?
太帝眼中带着深意道:「你想出手倒也无妨,也可早日重归天上。
观棋先生深吸一口气,他侧头望着陆景,陆景道出方才那番话,看似张狂,不知天上强横,可观棋先生却总觉得……陆景似乎看出了一些什么也许这少年知晓了他心中所想……
「只是这样一来,我多了一份生机,陆景倒是多了许多危险。
「可就如陆景所言,该拔剑时不拔剑,见九死一生之局却不愿朝前迈步,让他往后道路只怕会更为坎词。
观棋先生心中默默思索。
崇天帝与大烛王不再多言。
这一番天上云雾中的争辩,好像已经有了结果。
陆景抬头。
看到那雄伟辉煌的太帝城就此崩塌,看到元气凝聚而成的天面逐渐消散。
那如同山岳一般高大的太帝溶于虚空中,就好像从未来此人间。
大烛王坐在战车上,远远朝着崇天帝颔首。
崇天帝两个手指依然敲打着帝座扶木。
天下两座庞然朝堂之主宰也就此消失了。
天空中就只剩下陆景的元神,与观棋先生的神念。
「说起来,你我师徒二人从未并肩驱使神通,驭起剑光。」
观棋先生看着太玄京中的风雨感叹。
陆景站在原地,眼神中忽然生出一些茫然来:「先生,若无陆景,你也许不必被卷入这番争斗中,也许书楼也会安宁许多。观棋先生一怔,又难得皱起眉头,语气也有些严厉起来:「陆景,当知君子不疑,既不疑自身所为,也不疑友人的心念。若这太玄京无陆景,槐帮依然放肆纵横于太玄京、诸多龙宫依然盛行血祭之事、河中道旱灾依旧,数千万河中道之民依然陷于绝望。而我白观棋仍然枯坐于修身塔中,终日看着那些残谱,与此时相比,不过是多出几缕死气罢了。」
「正因有你陆景,天上西楼才会临凡,这对我而言,不是什么麻烦,而是我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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