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两脚踢翻尘世路,一肩担尽古今愁
静夜沉沉,浮光霄霭,冷浸溶溶月。
大雪过后,云开见月,这个夜晚对于太玄京中的许多人而言,终究是一个难眠之夜。
已经是深夜,七皇子依然端坐于族中却一座小亭中,小亭别致,景色层现迭出,并无多少雍容华丽,反而显出一种妙处横生的寂静。
七皇子每夜都会在这静亭中沉思读书,每夜读书时不发一语,怡然自得,仿佛与这静亭彻底融为一体。
可今夜的七皇子,却似乎并无心思读书。
玉案上的一叠典籍,都被他搁置在一旁。
摆放在正前方的,却是陆景三千言!
自今日中午开始,七皇子就坐在这静亭中,除却陪老师闲逛了一番竹中阙之余,他眼眸所落,皆尽是这薄薄的纸页。
即便七皇子深深觉得陆景必然要踏上四先生的道路,可看到这陆景三千言,这一位读尽百家典籍的皇子都不得不承认……
陆景这一纸文章中,许多主张都颇合他意。
比如……万物生灵以内,人最贵!元宝小说
可与此同时,这一纸文章中却又有许多令七皇子深觉厌恶之处。
比如这文章以内,字里行间却又提及许多小民血泪
小民血泪之于法家之术而言,乃是催化国祚强盛的燃料,既要行一统之事,小民百姓之上,必须要有大恶之人、大女干之人约束、管理,底层民众也当接受不合理的现状。
就如此,民众会越来越弱,却也会越来越服从强权统治,真正将一个固国祚的力量尽数凝聚至一处。
这也是七皇子为何要种下一棵参天槐树,以小民血泪浇灌槐树,最终覆盖整座大伏的原因。
「若天下之人,皆尽读这陆景三千言,思绪想法中生出人最贵的思想,对于大伏而言,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七皇子眼中,重瞳闪烁,他抬头看向天空,那重曈中,仿佛倒映出一片繁盛璀璨的仙人城池……
明玉京!
明玉京若隐若现,同样高悬一片月,却有万千宫阙似围棋局,九天高悬舞鱼龙。
尽管此时的七皇子仍然无法清晰的看到那一座仙人城池,可当他读看天穹,看到那点点星月之后的壮阔,眼神变得越发坚毅。
「人为最贵,但如今灵潮将起,凡间早已分崩离析,若无法凝天下之力,惊落天上鱼龙,这天下之人终究只是蝼蚁」
七皇子收敛目光,却回望了一眼竹中阙之外,广阔的太玄京。
「单论如今,人中可有贵胄,但群臣小民俱都不可称贵,陆景……想要持此论开山。」
他难得喃喃自语∶「若此时原来是大盛之世,若天下一统,人间平视天穹,陆景……我必然会持人贵之论以治国。」
七皇子闭上眼眸,静坐于这月色之下。
足足过去盏茶时间,那位熟悉的紫衣女官前来见七皇子。
「时隔两月,槐帮也当再入太玄京,开府之后,槐帮虽不可监察百官,但却可以监察百业、商贾,还需如若槐树一般,扎下深根,遍及天下。
而太玄京虽然是槐帮最后播撒种子的地方,却要成为槐树之根。」
七皇子低头吩咐「天下人皆知槐帮二当家蔺山鬼有驾驭神鬼之能,就让他以神鬼杀陆景。」
竹中女官静心凝神、恭敬应是。
她领了旨意,正要退去,七皇子却忽然招手让她留步。
旋即拿起桌上的柏骨笔,在一页纸上写下两行字。
「不可小视,倾尽全力。」
竹中女官眼中燃过一丝火光,上前接过那一页纸,这才离去。
区区八字
,足以证明七皇子对于陆景的重视。仔细想来,若算上槐帮黑石堂第一次再空山巷中刺杀,七皇子一脉便是三次刺杀陆景。
这三次以来,七皇子从未小看陆景。
玄都之外角神山上杀陆景时,派出一位六境神火大至比丘,乃至一尊七境戮傀儡!
养鹿街上强杀陆景之时,甚至有两位神火,一位萧楼将军,以及十二位褚家死士。
与此同时,黑暗中又藏着十余位修士,甚至出动了褚家大修士阻拦南风眠……
而这两次刺杀之时,陆景都不过只是一个化真修士,足以见七皇子手笔。
只是……陆景这看似毫无背景的书楼先生,却有着难以揣测的底蕴,令七皇子一脉损失颇为惨重。
「若再行选择一次,我也许并不会与你为敌,即便你我之道相悖,只且安心大势之争,等到胜出之后,再行看你。」
七皇子目送竹中女官离去,又落目于陆景三千言∶「只是如今,你虽然不曾入皇兄麾下,但却已经成了这大势之争中,最大的隐患」
之于局势,之于心绪,之于理念,七皇子都不可坐视陆景壮大。
天龙之争,理念之争,许多时候走出一步,却已无法回头。
正因如此,七皇子明明已然知会槐帮,让槐帮二当家以鬼神之术杀陆景,他却依然站起身来,走出小亭,走向一处楼阁。
楼阁院落中,月凉如水。
那形容枯蒿的老人却还不曾睡去。
他房屋门庭打开,车撵被推至房檐下,老人静默的看着朦胧的夜色。
直至七皇子入了那楼阁小院,向他行礼。那老人并不意外,甚至不曾转过头来,对七皇子道∶「桌上有一道阴阳雷霆大律神符,符纸得自我师,符墨来自于我师兄一滴精血,其中有百雷,融入雷霆律法,可化为一尊雷神。
此非阴阳恶毒之符,你以神符祭祀,以皇子身份参拜律法雷霆,大伏律法雷霆既可在昼夜之间强上三五分,其中雷神也将镇压律法雷霆,壮雷霆气魄。」
七皇子侧头看去,却见房中檀木精雕桌案之上,摆放着一张黄色符纸。
阴阳雷霆大律神符……
七皇子心绪定下……一旁的老人却微微摇头∶「你太看重陆景了,他也如同太子一般,化作你的执念,若他持律,气魄更甚,对于你而言是一件坏事。」
七皇子恭敬上的老人行礼,神色不变,道∶「学生心中既有大志,一双重瞳既要抬头看天上明玉京,也要低头看凡间对手。
陆景虽然只是化真修为,可就如钟于柏所言,不可以常理揣度于他,我以神符参拜律法雷霆,壮大律法雷霆,化雷中之神落入其中……足以断去陆景执律可能。」
老人似乎有些疲惫,却似乎也觉得七皇子这般看重对手,也是一件好事。
「皇者当如此,遇山搬山,遇河断河,遇海填海,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而且陆景既然能写出人贵论,他并非是什么弱小的兔子。」
七皇子拿起神符,走出这一座明显是朝歌风格的楼阁,前往自身殿宇。
他神色已然变得安稳许多。
原因在于手中的神符来自于他的先生。
而先生的老师,乃是天下九甲九魁首之一的符道魁首。
构筑符文的符墨,则是……北秦国师韩辛台!
正是法家韩辛台大刀阔斧的改革,北秦如今才有金戈铁马吞天下之势。
七皇子独自行走在竹中阙中,进入殿宇中,以皇子血脉,祭祀律法雷霆。
神符燃烧,七皇子端坐在殿宇中,看着一道雷霆光晕消失在天空中。
此夜难眠,七皇子并未睡去,也如同双腿废去的老者一般,看着殿宇之外。
不过三两刻,一道神念悄然而来,老人苍老的声音再度落入七皇子脑海中。
「齐国太子以二子执魔之法,也想要咒杀陆景。」
区区一句话语传来。
七皇子神色更加从容∶「此事之后,我会上书圣君,怒斥古辰嚣以执魔之法,杀我大伏天娇。」
对于大伏而言,齐国太子动手,其实是一件好事。
陆景即便不死于执魔之法,受咒杀之后,又应当如何执掌显化出天上雷官的律法雷霆
此夜横山府中。
古辰嚣身在密室中,在他身前,累累女子白骨似乎铸就了一座祭坛。
而他身旁,一面巨大的镜子,正在闪烁光辉,照耀出一片更加骇人的白骨景象。
那镜中倒映着的,正是古辰嚣在齐国构筑出来的白骨殿宇。
齐国白骨殿宇里面,一位同样面色苍白的女子,正闭目,女子身后隐隐约约可见一尊狰狞魔物正扭曲狂笑。
而古辰嚣身旁,又有一位目露血光的男子。
那男子长相,与齐国白骨宫殿中的女子,竟然有四五分相似,大约是一胎出龙凤。
男子身后,则是之前跟随古辰嚣,前往莳花阁的独鬼、玉琥二人。
「枭骨、枭冥借着白骨宫殿,借着这密室中诸多白骨,以及四位修士精血,以一株三品幽冥之火,一同下执魔之咒……便可在陆景执律之时,让他以魔念杀自身。」
古辰嚣大红色的衣袍上,鬼影绰绰。
一旁的樊渊却低头不语。
「枭骨、枭冥你二人要尽全力,绝不可留手。」
古辰嚣眼神兴奋,连连催促。
那名为枭骨的元神修士身上,一道道幽冥火焰迸发,他眉头紧皱,仿佛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这等痛苦,比平日里被古辰嚣、枭骨肆意折磨,激出心中魔念的奴民,还要来得更盛。
「枭骨,在这之后,我会派你回齐国,齐国周遭四国,任你肆意流连,你想练出你的招幡,成鬼气森森,毛骨悚然之鬼火,也任由你为之。」
古辰嚣一边说着,一边探出手来,他手指间萦绕着一丝极为微弱的剑气。
「陆景在太玄宫中,以扶光剑气落我脸面,可终究要自食其果。」
古辰嚣轻轻弹指,那一缕极细的扶光剑气,飞入枭骨生前燃烧的鬼火中。
「陆景最大依仗就是这扶光剑气,还有他那一生浩然气。
既如此……我想要看一看,扶光剑气受黑暗侵吞,十七岁书楼先生的浩然气,是否能挡住执魔之法!」
古辰嚣抚掌而笑,在微弱的灯火下,他的面容便如同一尊恶鬼一般。
镇北都护府,安胥府。
夜中,郊外。
重安王妃的马车,就停在一处荒凉的山上。
狂风吹拂无寸雨,天地漫漫近黄土!
重安王妃司晚渔,站在山岳上,低头俯视着这一处荒凉所在。
黄土漫天,这山岳顶峰连接着空旷的荒野,茫茫如海,一望无际。
这里已经如斯荒凉,浩荡的长风吹过,却不曾带来生机,只带来迷人眼的尘埃。
而再向北走,越过整个镇北都护府,就是重安三州,那里……更加荒凉。
司晚渔秀色掩古今,姿容绝世,可是站在这满目荒凉之处,天地的苍凉反而压过了她的秀色,透露出空前的壮阔。
「年年战骨埋荒外,空见蒲桃入太玄。」
司晚渔身后,一位老者身穿道袍,留着长须,手上的拂尘颇陈旧。
这道人感叹∶「我从真武山上一路往北走,走过了许多繁华迷人眼的盛地,直至一路朝向西北,才见到尸骨漫天,见到天地荒凉。」
司晚渔距离太玄已经极远,心中却还挂念着太玄,挂念着自己的女儿。
「观阳道长,你真的要随我一同前往重安三州,去见一见东神」
司晚渔道∶「东神向来重诺,你若入了重安三州,再想要回来,只怕难了。」
观阳子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只道∶「我之所以下了真武山,本来只是想要见王妃一面,传一传山主的如意。
只是一路走来,观阳心里却觉得,了此残生,若能为天下做些事,也无愧于一颗求道之心。」
司晚渔听到观阳子的话,还有些不明白,她转过头来,充斥着成熟韵味的姿容,称一句倾国倾城也并不为过。
「真武山主令你传他的如意给我,可道长已经随我的马车走了许多日,却从不曾拿出那如意来。」
司晚渔问道∶「每次问道长,道长都说时日未至,却不知那如意上,究竟刻了些什么
还要寻一个好时日,才可传我」
观阳子一脸苦意,老朽面容上也有些为难∶「山主只说让我下山寻王妃,等到见了王妃,到了时日,自然会见到如意。
可时至如今始终不见如意踪迹,老朽也颇为疑惑。」
司晚渔只是好奇发问,对于那作用未知的如意也并不贪心。
此时看观阳子的神色,她也知道这位以书画名动天下的观阳子,确实也很是无奈。
「山主活了许多年,始终喜欢打这些哑谜。」
观阳子心中叹了口气。
此时,天渐亮了。
一道朝阳破开连绵的黄土山岳,红日东升,霞光初染,万里黄土平添神韵。
而也在此刻,太玄京中,陆景走出空山巷,前往太玄宫。
原本同样抬眼望着朝阳的观阳子……忽然神色一动
却见他手中拂尘微扬,晨风拂过,光潮涌动而来,远处旭日丹珠闪耀出来的光彩竟然迸发出一道道白光。
观阳子舞动拂尘,白光聚集而来。
司晚渔乃至正在马车周遭休息的许多重安三州修士也都转去目光,望向远处白光。
白光逐渐靠近。
观阳子沐浴这些白光,又朝着虚空缓缓一握。虚空一握,白光猛然坍缩成为一团,耀眼的光彩之后……
司晚渔却看到观阳子手中,竟然多出了一柄白色的道如意。
如意两端是有云形,中央有一点圆,散发着荧荧光芒,看起来颇为神异。
司晚渔正注视着如意。
手握如意的观阳子,却猛然脸色骤变。
「王妃……天地见日,日光昭昭,可泄天机。」
观阳子脸色有些凝重,他的目光从手中如意上,转到司晚渔身上∶「王妃……不久之后,你身上将有一道灾劫来临,有可能……身死。」
重安王妃美眸轻动,脸色却十分淡然,只是微笑道∶「我是重安三州主母,天下想杀我的人不计其数,许久以来我也历经无数次伤。
并光是这回重安三州的路上,来刺杀者就已经死了上百人。
道长,若只论灾劫,只怕并非一道吧」
司晚渔并非是在自夸!
重安三州中强者无数,有十一马前卒,十九重安大将!
可重安三州真正的灵魂人物,一直以来只有三人。
便是天戟横空,可令千军万马止步
的重安王、元神如月的重安王妃司晚渔,以及如今指长重安三州军伍,一身银甲、一杆长枪曾射天狼的重安王世子虞东神!
司晚渔遭遇刺杀无数,历经的灾劫也称得上无数。
观阳子如意上露出天机,司晚渔却并不在意。
可事观阳子却郑重摇头,将手中的如意递给司晚渔。
司晚渔并不迟疑,探出白皙玉手接过了如意。
如意入手,一刹那间……
司晚渔却猛然看到一幕……难以想象的形象。
天上悬阳高照,天空中又有七颗大星映照,世界已然被染成血色。
血色天地下……
司晚渔见到了自己的尸体!
她仍然一身华贵长衣,容颜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出渌波。
只是唯一不同的是,那景象中的自己却睁着眼眸,躺在悬阳之下,躺在血泊中死去了。
强烈的真实感袭来,落入她元神之念中,让她的元神猛然间生出一种强烈的警兆!
「死劫……」
即便是见惯了大世面的司晚渔都难掩惊容,而她在那天机景色中,也看到不知多少尸体,密密麻麻,铺陈在距离他三丈之地。
这些人的样貌,司晚渔看不真切,可司晚渔却知晓这些人便是来杀她的!
「真武山主观天机,又派遣观阳子亲自下山,将这如意送到我手中,这……是我的死劫」
司晚渔眉头紧皱,思虑纷纷。
观阳子沉默不语,良久之后,叹了一口气。
天机可露,但想要夺天时而改天机,确实极难。
天机之下,司晚渔极可能因为死劫而彻底身陨,少了一位核心之人,对于重安三州而言,也必然是极大的损失。
「山主观天机,我是传天机者,天机所露关乎王妃本人,还请王妃莫要外泄,否则对于山主,对于你我而言,都是一桩大难。
往后春雷响动,必遭反噬。」
良久之后,观阳子语重心长道∶「天机已临,想要改天机夺生机,只怕……」
这位道人眼中颇多可惜。
可是手握如意的司晚渔却忽然神色微变。
因为随着朝阳越升越高,时间逐步推移,司晚渔举目之间,阳光落在如意上,天机景象却发生了诸多变化。
「那是……谁」
司晚渔尽力感知如意映照出来的景象。
她隐约看见,日光之下,有一位模糊的身影正逐渐走来。
他每走一步,血色光辉就退去一步。
他每走一步,原本被乌云笼罩的天空上,就多出一道烈阳光彩,普照天地。
那人走的缓慢,却自有一股宗师气魄,仿佛能够喝退一切黑暗,斩去一切不平!
观阳子也看到司晚渔的神色。
他一道神念流转,落入了那玉如意中,旋即眼中也满是惊讶。
「这人本身便是天机,还是……改天机者」
观阳子神念持续流转,想要看得更真切。
可是,那人的身影始终这般模糊,根本看不透彻。
「天机来临,山主匆忙命我下山,只怕这一桩死劫很快就要来临。」
观阳子开口揣测道∶「此人独身走来身进而血光退去,烈阳升空,高照天机景象。
这意味着,此人必然是一位能够斩去死劫的盖世存在,他的修为即便不曾踏入纯阳亦或者天府,也定然是七境圆满,九星连珠、九相持身的人物。
这样的人物……哪怕是广阔天下,其实也并无多少……」
他
说到这里,话语微微一顿∶「是大柱国苏厚苍是魏玄君是大雷音寺人间大佛又或者是东王观东王法身……」
「山主命我传天机于重安王妃,此人总不至于是山主本身」
重安王妃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去许久,重安王妃忽然轻咦一声,那景象中的人影竟然变得有些清晰起来了。
——
朝阳升起时,陆景已然着一身白衣,前往太玄宫。
他专程出去买了一个剑匣,又仔细擦拭玄檀木剑,将其放入剑匣中,认认真真收在蕴空纹中。
玄檀木剑中仙人之血连同两道四先生的剑气都已经耗尽。
可这把剑陪伴陆景度过了许多时日,也让陆景在诸多险境下得以脱困。
时至如今,这玄檀木剑终于可以暂且休息一番。这把剑是四先生的剑,在陆景心中极为珍贵,即便现在有了两件三品的刀剑,不仅也打算将其随身携带,时时擦拭,也算是对过往之人的追念。
而今日。
陆景腰佩呼风、唤雨两件优胜宝物,朝着太玄宫而去。
他腰间,白色唤雨剑似乎在积累云雾,黑色呼风刀似乎酿出诸身风波。
风波、云雾持于陆景本身……
街上许多人早早看到陆景,下意识想要向陆景行礼,却忽然发现今日的陆景似乎与平日的陆景大有不同。
平日的陆景颇为和煦,待人温厚。
此时此刻,陆景身上却有一种凛然气质,仿佛带着云雾,酝酿狂风,只待雷霆一响,天上就会下起暴雨,刮起风暴。
「就好像陆景先生……势在必得」
街上的许多读书人看到陆景,心中不由生出这等想法。
太玄宫前,自然会有貂寺等候。
陆景心中早有准备,可却不曾想,今日前来等他的并非是寻常的青衣貂寺,而是另外一位殿前红人。
「高貂寺。」
陆景向他行礼。
眼前一身红衣,容貌苍老的貂寺正是崇天帝最为信任宠爱的苍龙貂寺。
苍龙貂寺朝着陆景微微一笑,躬身道∶「先生两榜优胜,如今将临第三榜,不必向老奴行礼。」
他说话很是缓慢,似乎气力不接。
可不知为何,在陆景眼中,这位年老的貂寺却气息如渊,元神乍感之下如同一条苍龙舞天。
这种感知仅仅刹那就已消失不见。陆景不动声色,跟在苍龙貂寺身躯之后。
二人不言不语,一路走入太玄宫。
太玄宫皇道上,不仅仅只有陆景,最多的当然是朝臣们,今日因殿前试放榜,并不曾朝会,这些朝臣也可晚些上朝。
除他们以外,还有许多参加文士的士子、隐约可见元神、武道两试的参试者,甚至走在他们前方的,竟然还有那位武道试上,始终不曾拔刀的徐行之。
太玄宫极为广大,他们一路前往殿前玄台而去,走了许久,才远远见到殿前玄台。
殿前玄台两旁,诸多宫阙楼阁中,都站满了人。
诸多人站在高处,越过殿前玄台门庭,目光落在宫中道路上。
陆景随着苍龙貂寺一步步走来,仅一瞬间,不知有多少人的目光,都落在陆景身上。
就连徐行之都转过头来,仔仔细细看了陆景一眼。
「老奴读过了先生写下的三千言。」
殿前玄台在望,始终沉默的苍龙貂寺突兀开口,他转过头来,脸上浮现出一丝……有一些僵硬的笑容。
「陆景先生,老奴倒是颇为好奇,你在文章中提及凡间人之贵,尤甚天上仙人
…
可是且不论天上仙人,世间多鬼神,又有妖魔藏匿,先生言及人贵于万物生灵,难道不敬仙人,不敬鬼神妖魔」
高貂寺这般询问。
走在前面不远处的徐行之耳朵一动,心思也不由沉在身后,也想要听一听陆景的答案。
陆景并不迟疑,只是一笑道∶「天下多鬼神、多妖魔,天上亦有仙人。
只是……仙人、鬼神、妖魔又于人何益季渊之大家所著知慎一书中,提及鬼神妖魔也有善恶之分,有庇护凡人者,亦有加害凡人者,当敬而远之,我也认同季大儒的主张。
可是……陆景生而为人,身上流淌着凡人血脉,自然也要站在人的立场上。
我言人之贵,并不仅仅在过去、在现在,更多的却还要再往后。」
陆景边走边说,语气有条不紊∶「如果我觉得鬼神妖魔仙人高高在上,高于凡间之人,就不会有那三千言。」
「如今陆景有了自己的主张,若有可能,我确实想要看一看人贵论之下,最终的天地。」
陆景语出感慨。
此时他距离殿前玄台已经极近,殿前玄台乃至太乾殿中无数人,都已经听到陆景的话。
崇天帝高坐帝位并不多言。更多人却在沉思。
南禾雨、叶舍鱼、盛姿、安庆郡主、仙游公主……乃至一座楼阁珠帘之后的太子妃,目光纷纷落在宫中道路上。
走在前方的徐行之听闻陆景这番话,停下身来。
陆景朝前走出十几步,等待着他的徐行之朝着陆景行礼。
这位边关杀敌十余载的冠军大将军之子,行礼之后,询问道∶「陆景先生,不知在你心中,人贵论最终的天地,究竟是何样的天地」
「理想中最终的天地,应当是群龙无首,大吉之象。」
陆景心中这般想着……可此处乃是太玄宫,是圣君居所,是大伏核心,自然说不得这样的话。
可陆景心中却有憧憬,便朝着徐行之回礼。
此间众人侧耳倾听,就连殿宇中的诸多立于云端者,脸上也露出些兴趣来。
「最终天地,大约是人之强健如龙;人之精神如鬼神;人之威能如仙!
凡间之地,亦可……俯视天穹。」
陆景声音不大,却好像足可刺破天穹。
躯体高大,面容却颇为平凡的徐行之低着头思索一阵,抬头询问道∶「先生,这是你的宏愿?」
陆景正要作答。
远处却有郑元道∶「少年人的宏愿总是这般浅薄,虽然思想纵横驰骋,天马行空,但却落不到实处。」
刑部侍郎郑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一如之前那般漠然,越过陆景和徐行之,朝着太乾殿而去。
陆景朝着徐行之笑了笑,道∶「少年最珍贵的,就是不识天高地厚。
志向老朽者气魄尽丧,反而看不到高处,连看都看不到,又如何能落在实处」
陆景明明只有十七岁,可他站在二十余岁的徐行之前,轻声开口……却如若一位饱含希望,传道授业的先生,正在教导徐行之。
徐行之……连同那宫阙上的许多人们听闻陆景之语,也都低头思索。
若是连看都看不到,又如何能落在实处?
陆景看到了人人如龙,人人如鬼神,人人如仙的天地,也许这正是他不凡之处。
走在前方的郑元听到陆景话语,不由皱起眉头,正要转身驳斥。
却听陆景又对徐行之道∶「少年的志向,其实还应该更盛一些。
陆景虽然年纪不大,但却也是一位教书育人的先
生。
我站在教书先生的立场上,其实希望天下少年都可……」
「两脚踢翻尘世路,一肩担尽古今愁。」
皇宫道路、殿前玄台,顿时陷入一片寂静中。
很多少年人听闻这句话,心绪顿时激荡起来,再配上方才陆景一番人人如龙的主张,心中越发觉得陆景先生确实有德亦有学问。
天下少年中,能出这样一位书楼先生,确实是极大的幸事。
向来杀敌万千,心高气傲的徐行之皱眉思索,足足过去许久,他忽然持弟子礼,像陆景躬身行礼,道∶「先生,行之受教。」
不远处,也听到陆景这番勉励话语的士子也都停下脚步,向陆景行礼。
两脚踢翻尘世路,一肩担尽古今愁……
这一句话,被行走的人们念诵,传入更多人耳中。
其中不乏有少年亦不乏有少年之志的青年、中年,乃至老年。
他们口中嚼着这句对于天下少年的祝愿,亦不由转过身来,向陆景行礼。
礼仪中并无谄媚,也无多少虚假,反而都是些直接而又由衷的谢意。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陆景能够写出人贵三千言,并无其他原因,只因为他确确实实是一位名副其实的书楼先生。
原本想要驳斥陆景的郑元,早已经转过头去,快步走向太乾殿,怒恼之余心中竟不由自问……
少年的肩头,也能担尽古今愁
ps(不收费)∶这两天更新时间不稳定,但是也没断过更,因为作者作为区域负责人,被派到卡点值守,大冬天24个小时一直在户外帐篷里,很无奈,带了笔记本,码字手冷的要死,本来就不快的速度又爆降。
所幸这段剧情早就已经写好了细纲,剧情什么的早已设计好了,能保证不断更,就是更新时间有点波动,希望大家担待下。(一般早上八九点看绝对会有。)
希望我们这西北小地方,早些响应大方针,把这些卡点都去掉,作者君已经麻了。
人微言轻,很多事没办法按照自己的意愿来,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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