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哪里冒出来的表妹
夜色深浓,海水汤汤。
第三日晚,李相夷三人,被带离了小屋。
两个护卫看着他们,还有个叫做“锦夏”的女婢在前头引路,往某个地方去。
他们由船舱底部,走楼梯向上。
通往甲板的门,打开那一刻,他们瞳孔一缩,吃了大惊。
靠船头的桅杆上,挂着一颗人头。
似乎正新鲜,血还淋淋漓漓地,从脖颈往下滴。
后颈贴着木柱,以至部分血,顺着柱子在往下流,宛如一条细长的红色瀑布。
人头的眼睛还瞪着,瞪得很大。
有种,死不瞑目的感觉。
“那,那是……”
李相夷借着明亮的灯火,瞧清了人头的面容。
“姓梅的被杀了?!”
密玥传音里,南宫弦月不可置信地震撼着。
那人头,正是梅耘。
虽说,他们都很希望姓梅的死翘翘,但这确实,来得有些太突然。
“钱开杀的吧。”李相夷猜。
在这船上,钱开是老大。
没有他的授意,谁敢杀梅耘。
“那他为何要杀了自己的盟友?”南宫弦月疑问。
“总不能是因为……”
对秋黎不敬吧。
照来那天的情形看,这个原因,显然是合理且可能的。
但仅仅因此,而杀掉合作密切的盟友,利益牺牲上太大,不划算。
钱开能把联海帮做到这般强盛,以至于朝廷都忌惮,并不敢轻举妄动。
很大程度上,就说明了,他不是一个意气用事的人。
除非——
“除非,他们的合作关系,不得不破裂了。”笛飞声推测。
“照目前的情势来看,”李相夷顺着分析,“钱开对梅耘来说,是必要的盟友。”
“梅耘对钱开来说,就是一种累赘了。”
梅耘虽在官道上,能够提供便利。
可家底在陆上,私兵与各大势力比起来,委实算少。
如今李相夷他们、朝廷两大军压境,他不出意外,一定会向钱开借兵。
借兵的话,对联海帮的坏处,显然要大于好处。
想要打退李相夷他们和朝廷,借出的兵力,绝不是一星半点。
那样的话,总舵分舵的力量就会急剧削减。
而且,借出去了,也不一定能打得赢。
就算能赢,多半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结果。
一旦落败,代价就更为惨痛。
再者,借出去的是自己人,若被俘虏,供出什么信息来,那就危险了。
倒不如撕破脸去,割舍了官道,还能将实力悉数保存。
既然撕破了,梅耘也不能放回去。
毕竟,他对联海帮的很多东西,都了如指掌。
放回去被捕的话,必然会对联海帮的背信弃义怀恨在心,从而吐露出某些东西来。
也是大大的不妙。
故而宰了梅耘,是当前局势下,最明哲保身的做法。
思及此,三人不免感叹了一下。
盟友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诶,”南宫弦月想起什么,“你们说,姓梅的尸身被弄到哪里去了?”
“丢海里喂鱼了吧。”李相夷和笛飞声一致道。
秘密讨论的档口,耳边传来一道话音。
“怎么,见着仇家死了,高兴得走不动道了?”
他们回神,听得一护卫直言直语地,戏谑开口。
三人看他一眼。
不是,瞎说什么大实话。
梅耘对被他买卖送往的姑娘们来说,可不就是仇人。
但太敞亮的话,不好回啊。
他们卡了卡壳,一时什么也没说出来。
前头的锦夏,闻言扭头,目光在他们仨和护卫间挪了挪。
嘴唇微张,欲言又止的样子。
还好,那护卫也不揪着要回答,只催道。
“别愣着了,赶紧走。”
另一个护卫,也如是催。
于是,他们继续往前走。
从船一侧楼梯,上了最上层的房屋。
到其中一间屋子门口停下,锦夏叩了扣门说。
“夫人,人带来了。”
“进来吧。”里面响起一道女声。
锦夏推开门,领他们仨进去。
跨过门槛后,锦夏又把门合上,护卫守在外头。
李相夷他们环顾了一下屋子,是一间雅致的客堂。
客堂上首,秋黎一身金绣红衣,斜撑着额头,坐在铺了软褥的椅子上。
手里执着柄羽绒扇,轻轻摇着。
她缓缓撩起眼皮,眸光扫过三个身量高挑的人。
“就是你们,声称是我表妹,要见我?”
李相夷三人颔首。
他们必须想方设法见到秋黎。
只有她,是联海帮内,最值得信任的人。
也只有她,能帮助到他们,去接近钱开。
因而早些时候,他们逮着送饭的一个护卫,告诉说,帮主夫人是他们表姐,请他设法帮传个口信。
若是事成,他们许诺,在帮主夫人跟前,为那护卫美言几句。
那护卫听罢,问。
“来那天,你们怎么不说?”
“没敢确认。”笛飞声简言简语。
“加上刚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环境,吓都吓傻了。”南宫弦月补充。
“都来不及细认。”
“我们后来,冷静下来想一想,帮主夫人确实是我们表姐。”李相夷转了下眼珠说。
“我们表姐,右眼尾下,有颗一模一样的小痣。”
那护卫蹙眉,摩挲了下下巴。
“这天底下,右眼尾有痣的女人多了去了。”
“我们知道帮主夫人的本名。”李相夷他们道。
那护卫揪住漏洞,“这里的姑娘,有跟帮主夫人一块来的。”
“你们隔壁就是,她们想必也清楚,夫人的本名。”
“难道,不是你们从隔壁屋听来的?”
“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木头墙不隔音。”
“你们平日里,指不定议论些什么呢。”
李相夷对这个护卫有些头疼,呼了口气说。
“我们还有别的证据。”
“‘凡鸟爱喧人静处,闲云似妒月明时’,这是我们表姐最喜欢的一句诗。”
实际上,是闲云山庄,闲云二字的出处。
“你且与她说了,她会见我们的。”
“你想想,我们与帮主夫人,形同亲生姐妹。”南宫弦月撺掇。
“你帮了夫人认亲,她自会感激你,到时候,还能少了你好处不成。”
“假使我们糊弄于你,你也是抓获奸人的功臣,不是吗?”
那护卫慢慢动摇了。
笛飞声往他的欲望上,又添了把火。
“你不愿帮忙便算了。”
“这里送饭的,可不止你一个人。”
那护卫一慌,生怕被抢走功劳,遂咬牙应下。
没多久后,就送上了口信。
他们也如愿,见到了秋黎。
秋黎又摇了下扇子,徐徐开口。
“我怎么不记得,我还有这门表亲。”
“说来听听,姓甚名谁,何方人士?”
“又是从哪里打听的,我喜欢那句诗。”
李相夷他们没有立即说,而是略带担忧地,觑了眼锦夏。
这姑娘若是钱开的眼线,可就糟糕了。
他们还没想好,要如何与秋黎言明身份,又能瞒过旁人。
那锦夏便福了身子,“夫人先前说,想吃奴婢做的枣泥酥。”
“奴婢就先去厨房了。”
秋黎瞥她一眼,挥手,“去吧。”
锦夏出了门。
三人见她离开,松了口气的同时,还有点怀疑。
难不成猜错了?
“现在可以说了吧。”秋黎坐正身子,端量着三人。
“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可是,要把你们投到海里喂鱼的。”
她倒要看看,这三人攀她这门亲,还提及“闲云”二字,是要闹那样。
李相夷上前一步,开门见山道。
“秋姐姐。”
“你可还记得我们?”
唯恐门外的护卫听清什么,他声音放得很低。
他指指自己,又指指笛飞声,道了身份。
秋黎噗呲一声,只觉得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你们几个,是专程来给我说笑解闷的吗?”
“既要撒谎,也撒得像些。”
她又是一笑,“你们要装那两位人物,也至少换了裙子,去了钗饰。”
“再吃点什么灵丹妙药,把声音变一下吧。”
“这位妹妹,”她扇子隔空打下南宫弦月,“你又要扮谁呀?”
“别告诉我,你要扮那位南宫少爷。”
她多多少少,知晓些江湖事。
南宫弦月搔了把头,咬下唇道。
“那个姐姐,我们真没扮。”
“也不能说没扮,就是不是这么个扮。”
“我们,”李相夷豁出去道,“扮的是女装。”
“所以穿了裙子,钗了头发。”
“至于声音,”笛飞声跟着解释,“是吃了‘凤鸣丹’的缘故。”
“那种丹药,可改换人的声音。”
“我们这么做,”三个人一块道,“就是为潜到这里来。”
此外,为了证实所言不虚。
李相夷和笛飞声,还你一言我一语,把闲云山庄之事复述了出来。
秋黎的笑渐渐收住,神色一变又一变。
手中的扇子,也越摇越慢。
听到最后,扇子完全停下来。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身体前倾,双目盈着不敢相信的光亮。
“你们当真是……”
“是我们。”李相夷认真说。
他肯定的话音,落进秋黎心头,撞响一记洪亮的钟声。
那一刻,她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有意外、有惊喜,有沦落至此,不敢对望故人眸的胆怯。
她怔愣愣地,长久没有说话,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空气默然好一会后,李相夷记起什么来,打破了平静。
“对了,秋姐姐。”
“你义兄妙手空空,一直在找你。”
秋黎顿时抬起眼,鼻子泛了酸。
“你们认识他?”
“认识,”笛飞声说,“来瀛城后不久结识的。”
“他,”秋黎问,“还好吗?”
“挺好的。”南宫弦月答。
“那就好。”秋黎点点头。
过了小会,李相夷把捉拿钱开,控制联海帮的计划表明出来。
并试探着请求,“秋姐姐。”
“你能设法,让我们见到钱开吗?”
三个人,恳切地望着她。
秋黎面色一肃。
“随我来。”
三人猝不及防地一愣。
不是,这么快能见到吗?
不用安排安排,为个奴为个婢,还是借表妹的身份混个自由走动什么的。
抑或说,是别的意思……
他们跟着秋黎,过了客堂的一道侧门,转进了隐秘的卧房内。
然后,瞠目结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