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你揪着我了
“听闻少主爱剑。”
“不知此剑,可合少主的心意?”
野港涌动的海波,拍打着一艘巨大的舰船。
船上客堂内,一头发黑白参半的老者,在下首呈上了,一柄银质黑鞘的剑。
那老者,不是别人,正是葬金阁阁主,赵百味。
上首坐着的,是个暗棕华服的年轻人。
他伸手,接过呈上的剑,爱不释手地赏玩了一会。
“少师剑。”
他指头抚着剑身,唇角勾出抹笑。
“果然名不虚传。”
“你做得很好。”他对下首的人说。
“少主谬赞。”赵百味拱了拱手。
“只是,我有一事不明白。”
那人从襟内,掏出块锦帕来。
“少主所言何事?”赵百味问。
那人用帕子,一下一下擦着少师,李相夷那把。
剑上不脏,他更像是,要把它过往的一切痕迹,都擦除干净。
“李相夷佩此剑,剑不离手,已有一年之久。”
“他熟悉得,想必就跟熟悉自己的手脚一样。”
“你是如何骗过他的?”
“回少主,”赵百味解释起来,“在下以八百两纹银,从黑市老孙那里。”
“购得一把极为逼真的仿剑。”
“此剑同李相夷的一置换,他走出葬金阁,也没觉出半分端倪。”
那人“哦”了一声,“有多真?”
“比我这把还真?”
他指了指侧墙边上,挂的一把少师仿剑。
赵百味顺他指的方向望去,光是观摩两眼,就知优劣。
“此剑,仿得不比那把的千分之一啊。”
说完,他又咂摸出不对味来。
“老朽不是说,少主买的仿剑不好的意思。”
“我是说,是说……”
他说了半晌,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脸色急得很难看。
那人却并不在意,笑一声道,“赵阁主不必紧张。”
“我也并没有说什么。”
“什么仿的,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把帕子扔桌上,又朝少师吹了口气。
注目着微热的雾气,在寒凉的剑身上消散。
“真的剑,在我手里就行。”
“从今往后,这把剑就不再是李相夷的,而是我的。”
他把“我的”两个字咬得很重,充满了浓郁的,据为己有的味道。
顿了两秒,他把少师插回鞘中。
心情很好地走下上首椅子,抬手搭了搭赵百味肩膀。
“放心,事成之后,少不了你们葬金阁好处。”
“我还要多谢了,赵阁主肯归附我们,予我们以助力。”
赵百味脸上的皱纹,为笑意挤动。
“少主哪里话,是您慧眼识珠才对。”
谢罢,他想起什么,又恭维道。
“少主料事如神,李相夷他们,果然来了葬金阁,寻东联海帮的消息。”
那人从他肩上抽开手,往窗边踱了几步。
“他们就是不寻,我们也有法子,给他们送去。”
他指的是,让葬金阁假意倒戈。
毕竟,现在江湖上各门各派站队,不是什么稀奇事。
赵百味跟他走了两步,面色突然一忧。
“只是,我葬金阁这一去。”
“他们疑心,我们送出的消息是假的怎么办?”
那人并不担心,负手反问。
“我问你,我们给的消息,是真的还是假的?”
“按少主的吩咐,葬金阁出的那两个消息,真得不能再真。”赵百味脱口而出。
那人进一步道,“我再问你,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赵百味忖了忖说,“让他们身先士卒,我们坐收渔翁之利。”
“这就对了。”那人了着窗外,壮阔的海面。
“我们送他们真的消息。”
“他们就算怀疑,去验证,也验不出假的来。”
“因为事实,本就是如此。”
“他们依着可靠的事实,去为我们开路,不好吗?”
赵百味佩服得五体投地。
“少主英明。”
被称作少主的人,又笑着喃喃了一句。
“李相夷他们,也不知这会子到哪一步了。”
“我可是很相信他们能力的啊,别让我失望了……”
李相夷六人,在葬金阁扑了个大大的空。
是将近一个时辰前的事情了。
他们把葬金阁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掘出一个人来。
更别提他那把少师剑了。
在黑市里打听搜寻,也是查无所获。
六个人心情沉重愠烦地,往黑市外走去。
“可恶,人都心虚跑了,果然是不安好心。”
方多病步子踏得啪嗒响,气鼓鼓说。
“这下真相大白了。”
南宫弦月生气的点,同他有些微的出入。
他嘴巴蹦珠子似的吐着字,话对李相夷。
“他们就是拿了把极真的假剑,充你的真剑。”
“给我们演了出‘狸猫换太子’。”
也不能这么说……是真的换真的。
李莲花三个大的,瞄眼李相夷,想知道他如今,是不是也认定,手里的少师是假的。
李相夷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他握着手里的剑,还是有种如烟似雾的莫名感觉。
这剑,真得不像假的。
李莲花三人,惋惜地收回目光。
这小子的狐疑,多半是洗不清了。
不过也还好,只要妙手空空嘴严,有物证也没个人证。
谁能知道,老的那把少师,是他的呢。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把溜走的葬金阁捉住。
三个小的,也是这个想法。
“我们现在,要怎么找葬金阁?”南宫弦月静下来问道。
李相夷蹙眉思索了一番。
“去倚芳楼。”
此话在三个大的脑中,炸起平地一声惊雷。
“去哪?”
李相夷以为他们没听清,清楚地重复了一遍。
“倚芳楼。”
为防止他们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小笛飞声正正经经地说明了一下。
“青楼。”
说完,怕家里长辈多想似的,李相夷又急忙补了一句。
“你们放心,我们不是去找乐子的。”
但三个大的,并不是惊讶青楼这个地方,因为秋黎的事,他们知晓此地。
也不是担心三个小的会去找乐子,因为这三个规矩得很。
他们不明白的是……
“你们怎么会想到去这个地方?”李莲花疑惑问。
“先前忘了说。”小笛飞声开口言明。
“葬金阁卖我们的两个消息,其中一个,就跟倚芳楼有关。”
他是拧着眉说这话的,忧虑沉沉的样子。
南宫弦月把这种忧虑,点了出来。
“可是,葬金阁都跑路了。”
“他们卖给我们的消息,十有八九也当不得真。”
“此一去,岂非自投罗网。”
李相夷搓着剑,斟酌了一下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何况,我们也没别的线索了。”
“就算是假的,他们既然敢放出来,想是为引我们前去。”
“反之,我们也能顺下去,揪住他们的狐狸尾巴。”
说最后四个字的时候,他咬了咬槽牙,右手顺势攥了一下。
李莲花挨着他走,感到垂着的毛边袖子一扯。
“……”
这虽是个好主意,可揪就揪,拽他衣服干嘛呀!
他拍下他手,“你揪着我了。
“松一松。”
李相夷手背轻微一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止攥住了空气。
他撤开手,并没有不好意思。
“你不也老狐狸吗。”
“你少骂我。”李莲花白他一眼。
刚白完,笛飞声就垂着眸,扫着他袖上那圈白毛边,揶揄道。
“狐狸毛,是挺像的。”
方多病闻言,笑了一声。
小笛飞声牵了牵嘴角,南宫弦月也是乐。
李莲花憋了两口气,心下决定。
赶明儿,要换身没毛边的衣服。
无意的插曲过后,他们又说起正事来。
李莲花神色肃起,话对三个小的。
“有件事,我们想,有必要跟你们说一下。”
“什么事?”
三个小的见他们神色认真,心下提了一提。
“闲云山庄。”笛飞声背着手,沉声道。
方多病目光,扫过李相夷和小笛飞声。
“你们可还记得,一个姓秋的姑娘?”
李相夷脑中,一下子就想起来一个人。
“秋姐姐?”
小笛飞声也想到了她,但他不会随口叫人姐姐。
三个大的“嗯”了声,把关于秋黎的事情,还有妙手空空赎人的事,都向他们说了。
“怎会如此……”
李相夷和小笛飞声,皆升起股发胀的感觉来。
就好像很久前见过的一只鸟儿,飞远去了以后,突然间的某一天,听闻了它折翅的声响。
那种声响刺剌剌地扎破耳膜,扎进毫无准备的心头去。
他们对视一眼,下定打算。
为不为寻剑,这倚芳楼,都非去不可了。
只有南宫弦月,有点子发懵。
不过他听着听着,知道是他俩小时候相识的人,遭逢了难。
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他胸中也义不容辞。
于是乎,六个人就商议好了一块去。
他们到黑市门口时,妙手空空还在等他们。
就是打发时间的茶,早已喝尽了。
他不敢多要,这碗就是由于同老板熟络,白要来的。
多要,就不好意思不给钱了。
他现在,连囊中羞涩都算不上,而要叫囊中空空了。
见六个人影晃来,还老远,他就跳下长条凳招手。
李莲花他们过去,同他说了等会去倚芳楼之事。
并道,“你就别去了。”
“为什么?”妙手空空一时不理解,急问。
他可不能放着义妹不管不顾。
李莲花打量他两眼,说,“你这张脸,倚芳楼都熟了。”
“自然会有所防范。”
“我们就不一样了,脸生。”
其实可能也不生,就李相夷天下第一那名头,还有招摇样。
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能认出来。
不过,倚芳楼心知肚明妙手空空的目的,应该不清他们的目的。
哪怕清了,他们动用武力手段的胜算,也远胜于妙手空空。
妙手空空想了想,深觉有理,就没叨着要去了。
折腾也快半天了,萧索的金乌沉去,天空勾勒起淡淡霞光。
他们出了黑市。
出庄门前,把二百两保金要了回来。
其中一百两,是李相夷他们三个小的的。
云霞消散殆尽,天朦胧黑时,他们回到了城内的热闹街巷。
随便找了个馄饨摊,匆匆吃罢晚饭,就往倚芳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