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赌你的头巾
正月二十九。
南海一海岛。
一个暗棕衣服,短黑胡子的肥壮男人,带着十几个手下,狼狈窜入茂密的竹林中。
后面不远,跟着两个穷追不舍的人。
一个身着白衣,墨发由镂空银丝冠高高束起。
一个深色蓝衣,整齐的髻上束着墨蓝头巾。
“蒋大帮主。”
竹木一震,一双白靴触之即离,翕忽踏上了下一根竹竿。
“你的南联海帮,大势已去。”
“早日束手就擒,也好省些力气。”
“免得去了牢里,没力气受刑。”
李相夷边追,边好心劝道。
蒋大肥回头一望,见距离拉近,遁得更快了。
腿下,几欲抡出火星来。
“狂妄小儿,”他字字铿锵,“休想我降。”
“蒋某死则死矣,何避之有!”
李相夷偏头,朝同行之人道。
“这蒋大帮主作恶多端,倒是个不屈之徒。”
展云飞脚下生风,“等拿到他,是傲骨是矬子,自然见真章。”
“若是傲骨之人,我倒敬他三分。”
“若是矬子……”
“也就是矬子了。”李相夷笑笑。
十多日前,他与小笛飞声和南宫弦月,聚集了一大帮志同道合之人,来到南海。
并于三日前,基本肃清了南联海帮势力。
帮主蒋大肥自知大厦倾覆,带着百十来人,乘船而逃。
他们四散搜索,预备将其捉拿归案。
李相夷正与展云飞凑至一块,并于这座竹林满山的海岛上,发现了他的踪迹。
两人一路追逐,将他的手下,斩杀至十余人。
如今,百里之路,已行了九十。
李相夷凝眸,盯着近前狂奔的背影。
随后与展云飞一对眼,双双蹬着竹竿,跃至敌人末尾。
两道剑气当即杀出。
十几个南联海帮余徒,后背陡然一凉。
他们刚扭头,身上已见了横切的血痕,不由得纷纷倒地。
露出了后面茕茕孑立的蒋大肥。
他听见重重的闷响,顾首望了望,瞳孔瞬息放大。
两点寒芒,携着千钧之力,刺了过来。
他当即回身,横过金背大环刀,生抗下那两剑。
然一剑便叫他好受,何况是两剑。
更何况有一剑,乃天下第一剑。
他抗不过三秒,脸色已憋成熟虾。
内腑为强压而来的真气所激,致使血气上涌。
他痛苦地呕出大口血来。
先前的豪言壮语,也在这时泄尽了气。
“我降,我降!”
展云飞嗤一声,“原是个放高话的矬子。”
李相夷侧剑擦刀,卡在刀柄一震。
哐啷一声,蒋大肥的刀脱落在地。
他一脚踢开,拱了拱眉说。
“蒋大帮主的骨气,倒是挺会见风使舵。”
蒋大肥一松,垮坐在地上。
“哪里话,人在海上走,自然要会看风,会调舵,才能靠海吃海。”
他顿了顿,又张开干裂发白的嘴唇道。
“我这一降,你们得给我吃食。”
“免得我归案路上,饿死了去。”
他在海岛躲的这三天,淡水没找到,进食亦是少之又少。
饿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李相夷和展云飞,用剑架住他左右脖子。
双双道,“这就要看你的态度了。”
“我们且问你。”展云飞正色开口。
“除了总舵大船,可还有其他藏宝之处?”
他们的人,已将总舵的十来艘大船,外加几十艘护卫小船,悉数缴获。
上面敛藏的金银珠宝不计其数,可与账目对不上。
少了。
蒋大肥心疼自己的家资,下意识想说谎。
可想必这两人能问出此话,必是找到了他的账目。
加以掩瞒的话,怕是要吃点苦头。
再者,李相夷的名头,他听过。
要想在天下第一高手手下逃脱,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告诉这两个人,也省得便宜了钱开。
三年前东海南海联海帮总帮主大选,若非那家伙暗地里给自己下绊子,当选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自己走投无路,那家伙也别想好过。
多给这俩人,还有姓笛的南宫的那些家伙,送点家资,说不定他们能多买点火炮,把姓钱的炸成窜天猴。
他遂将匿着财宝的几个海岛,和盘托出。
“那你可知,总帮主钱开,还有其总舵的去向?”
李相夷问下一个问题。
尽管海船是移动的,可蒋大肥是内部人。
说不定,会清楚钱开最近会去哪儿。
蒋大肥摇摇头。
“那家伙,呵,”他带着强烈个人色彩,言说“谨慎”二字,“胆子比老鼠屎还要小。”
“怎会叫人知道他的去向。”
“而且,你们也不是不知道。”
“东海南海虽为一家,距离上可是相距甚远。”
李相夷打量着他,凌冽的剑光一偏,映着他的脸。
“我怎么听说,你们有个一年两次的会晤。”
“难不成,”蒋大肥仰头瞧他们,“你们还想让我佯装去参会不成?”
“一次在六月,一次在十二月。”
“你们等得及的话。”
“不过,”他笑了一声,“就算我去。”
“钱开那厮也不会信了。”
李相夷他们知这个理。
南联海帮如此大一股势力覆灭,东海那边必已收到消息了。
让蒋大肥假意会晤,不大现实。
时间上来说,也太久了。
看来,东海那边,他们还是得自己查了。
问完,李相夷命令蒋大肥。
“你先站起来,背过手,给我们绑了。”
蒋大肥就识趣地,起身背手。
李相夷一摸腰间,本该挂了东西的地方,空空如也。
“展兄,你带绳子没?”
展云飞低头一扫腰间,随后摇摇头,“没有。”
“我也忘了。”
“这可如何是好。”李相夷犯愁道。
“总不能就这么一直架着他离岛,多不方便。”
没一会后,李相夷目光上移,落在展云飞的髻上。
来了兴趣,“展兄。”
“我看你这条头巾就很不错,不如借来一用。”
也只有这条头巾了。
他今日没系发带,穿的这身白衣,没饰红绸飘带,束袖也不是绑带样式的。
腰带缚衣服,也不好拿来用。
可展云飞不愿,委婉道,“头巾如何能作绳索用。”
李相夷再度劝,“不过是一时之用。”
“等回头,你若嫌捆过他脏的话,我送你条新的。”
蒋大肥闻言,暗暗翻了个大白眼。
他哪里就脏了?!
思及此,他鼻子凑近肩头布料,狠狠一嗅。
继而,很快撤离,屏了屏呼吸。
连续多日逃来窜去,流汗出汗,就没洗过澡,是有点不大好闻。
当然,是有一点而已。
他心理活动间,展云飞固执道。
“这并非惹不惹脏的问题。”
他头发会乱的。
乱了,就不好看了。
李相夷不明他在在乎什么,“那是何问题?”
“是……”展云飞没好意思说,沉默下去。
李相夷忖了忖,提议道。
“要不我们赌一局,比一比剑。”
“谁输了,谁——”
他忽然卡了下壳,记起出门前,李莲花的千叮咛万嘱咐。
“凡决定之前,先考虑一下别人的未来。”
“尤其是那些不放在心上的打赌。”
“这世上,有那么些人呢,是会记一辈子的。”
他心头蓦地一触,临到口边的话,“谁从此以后就不梳头发”。
变成了,“谁就三个月内不准梳头。”
他自知自己断不会输。
若赌约一出,以展兄弟之真性情,万一真当了真怎么办。
自己事了拂衣去,却叫人一辈子不修边幅。
且从姻缘上来说。
这要是有个姑娘,瞧上了他,又因此而弃了他。
岂非误了人的美事。
不行,这可不行。
还是,不要那么长的时间好了。
“你看如何?”他道。
展云飞考虑了考虑,“也好。”
输了的话,他心甘情愿送头巾绑人。
但绝不能,自己散了头发去绑人。
于是乎,他们把蒋大肥架到一边,点了他的定身穴,让他一动不动待着。
他们则在竹林里,比起剑来。
竹叶伴着太阳的细碎光影,潇潇坠落。
李相夷一剑若雷霆般,迫近对面。
展云飞下腰错开锋芒,一剑凌然上挑。
剑尖落空,只触及了一片叶。
那片竹叶顿在剑上,又在瞬息间,为袭来的真气惊落而去。
李相夷婆娑步迅捷如影,闪身避开,少师从侧面切去。
展云飞出剑格开,旋即使出了八十六路无锋剑。
一招一式,都携着力破千军的气劲,精准稳健地攻向李相夷。
然每一招每一式,都只击中一个虚影。
“你的婆娑步,的确难破。”
“展兄谬赞。”
李相夷的话音,在电光火石间,从跟前飘忽远去。
展云飞目光一凝。
他又一式被破,白衣身影已踏竹而起,旋至他后上方。
他回身眺去。
纷乱的竹叶间,李相夷落步而下,少师横扫而出。
浩然的剑气奔向他。
他只感觉头上一松,脖子轻微一痒,头发散了下来。
墨蓝的发带,随风飘摇而去,落入了李相夷手中。
李相夷抓着发带,负剑而立。
嘴角漾起笑意,“这刚才怎么说来着。”
“拿你的头巾赌一局,谁输了,谁就三个月内不准束头发。”
“那这条头巾,”他扬了扬眉,“就归我了。”
停滞片刻,他握剑抱了个拳。
“承让。”
展云飞也回礼一笑,“愿赌服输。”
“君子一诺,绝不食言。”
他低眸扫眼自己的头发,又看着李相夷。
“日后三个月,展某不再束发便是。”
李相夷举了举头巾,指尖向蒋大肥。
“那拿这条头巾,绑了他更合适。”
观完整场戏的蒋大肥,无语地哼了声。
“无聊。”
当然,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没让人听到。
李相夷走过去,用头巾将蒋大肥的手,绑了起来。
死结。
展云飞也过去,见他绑好,解了蒋大肥的定身穴。
一会功夫后,李相夷觉得不安全,又把他筋脉封了。
刚封完,竹林里就远远传来几道熟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