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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你就等着我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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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可是笛飞声?”

    慧觉从大钟上跳下来。

    他对此名,早已有所耳闻。

    “正是,特来讨教。”小笛飞声抽刀出鞘,于束袖上虚擦了下。

    慧觉吐掉鸡骨头,“那洒家便也向你讨教讨教。”

    他在僧衣上蹭蹭手,蹭却油污。

    随后对着大钟,送出一掌。

    大钟受力一飞,似一颗金色的巨石,撞向对面。

    小笛飞声砍出一刀相抵,刀身的抖动,让他感受到了非同凡响的力道。

    他沉肘再提,加大掌力,将大钟推回去。

    慧觉砰砰两掌,运钟再度往对面袭去。

    小笛飞声同样以掌相抗,却抗了个空。

    那钟竟拐了个弯,撞在身侧。

    臂膀轰然大痛,他侧滑向台下,只好屈膝以刀点地,卡停在数米外。

    慧觉不依不饶,不给一点喘息的机会。

    一掌接一掌,大钟不停地突来撞去,轨迹亦是变化无穷。

    小笛飞声躲闪防守,有些束手束脚。

    又一钟力气含千钧,直叫他皮肉发麻,心肺震荡。

    而慧觉在钟背操纵,根本不好还击。

    他皱眉想,“不能再专注于这肉僧的特长了,否则以其策,还其策,永远只能处于下风。”

    他对钟的研究,自是比不上慧觉。

    反过来,慧觉对刀也是一样的。

    刀适宜近攻,得让对手从钟后暴露出来,进而发挥自己本来的优势。

    思及此,他直盯着那抹硕大的金色。

    近了,近了。

    依着先前对轨迹的观察,他抓准时机,足下一踏,飞上钟顶。

    咣——

    大钟被踩得直盖地下。

    他持刀纵身一跃。

    慧觉抬头,目光骤凝。

    锃亮的刀锋,正对自己光秃秃的脑袋。

    他当即倾身后撤。

    小笛飞声拔步就追,大刀快如影动,对着人一顿劈砍削刺。

    慧觉猴一样左躲右闪,上蹿下跳,并以手脚抗衡相搏。

    然终是不擅近战,棋差一招。

    负了三处刀伤后,他灵巧一滚,回到大钟旁。

    “吃我一钟!”

    他大喝一声,双手颠倒乾坤,激出磅礴气劲,送钟而出。

    那钟飞至很高的高处,像是要把天砸出个窟窿。

    不待小笛飞声判断,它飞往何处,又落至何处。

    慧觉竟主动送上门来,与他近搏。

    他只得聚精会神,与之相斗。

    然电光火石般,斗了不过一招,慧觉就中他一拳,被迫撤步而去。

    “不好!”他心中暗道。

    就在慧觉拉开距离的那一刻,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

    天暗了!

    小笛飞声不见了!

    脑瓜子嗡然一响,四周暗无天日。

    他被罩在了钟里。

    正欲蓄力,向上破钟而出。

    大钟却高度旋转起来,自转着,绕着擂台转着。

    带得他在钟内也转来转去,撞下这边,又磕下那边,一时头晕眼花。

    这是慧觉的“遮天蔽日”。

    只要进了钟里,料是十八般武艺,也难有用武之地。

    忽地,一抹光亮从下方透来。

    他被慧觉以转动的方式,搡到了擂台边缘。

    再转那么一下,就会漏下去。

    迫在眉睫之际,他反势打出悍然一掌,与钟外气劲相悖。

    如此,两力相抵,钟便戛停在原地,只震颤着。

    再以刀撬住钟底边缘,猛一发力。

    大把大把的亮光照在身上,砰——

    大钟翻倒在地。

    他趁势添上一把火,大钟便骨碌碌地,滚压向慧觉。

    后者狼狈逃了片刻,又费了把功夫,才把大钟重新竖起来。

    “小子,”他对峙道,“再吃我一招。”

    霎那间,台上金光灿灿。

    大钟在气劲的操持下,蹑风逐电般,绕着小笛飞声无序地转动起来,一会上一会下,一会左又一会右。

    就连镀上面的太阳光,也被拉扯拽曳成粲然的虚影。

    就好似无尽的佛光普照,要度化众生。

    他目光迷离,连大钟的影子也找寻不见,只余满眼金光。

    铛,铛铛铛——

    钟吕又被气劲敲击着,发出震彻人心的浑厚长鸣。

    一声一声勾连着,散播着,直过了万壑山川。

    他耳朵,头脑,甚至每一个毛孔,都是嗡鸣不止的。

    “我佛低眉,无量慈悲。”

    一道异样的人声响在耳边,又响在四面八方。

    他打出数掌,又挥砍出数刀。

    皆扑了个空,耗费的气力,悉数没在金光与声响里。

    一不留神,突地一下,大钟撞来,撞得他通身钝痛,全不似刀剑那种尖锐的痛。

    而且刀剑的力量,多集中于某个点。

    钟不一样,它可以大面积地打碎,一个武者的重心。

    失去重心的武者,是发挥不出任何力量的。

    他困在混沌的钟内,有那么些任人宰割的滋味。

    一下一下,往边缘靠去。

    “这钟到底在哪儿……”他滋出些躁意。

    不,金光与声音皆为干扰。

    就像李莲花看的破书里讲的,佛曰澄心净明,方得真谛。

    还是要冷静下来。

    武者最忌的,就是失了专注。

    他强压下那些纷扰,在心灵深处凝出一点明智。

    “钟都转成了光影,也许不应该找钟。”

    “控制钟的是人,找人也是一样的。”

    “对,就是人。”

    他瞳孔一缩,于乱象里,觅得金光里的一丝杂质。

    忽动如鹰掠,迅速出刀而去。

    一点银质寒芒,恍似金色瀚海里的一颗流星。

    咻地一闪,金光与钟声皆有凝滞。

    慧觉臂膀一刺,流出抹嫣红的血来。

    那血映照在缓慢下来的金光内,最后映照在逐渐清晰的钟壁上。

    小笛飞声抽刀而出,旋即一掉刀锋,斜打出去。

    同时左手贯出一掌。

    慧觉与钟,两两飞出台下。

    那刀则在钟上“叮咛”一响,反弹而回,落至手中。

    他站在台上,似孤松傲立。

    台下人声如潮,一片叫好。

    慧觉从地上爬起来,憾然一叹。

    “你这武道之心,倒适合修行。”

    与他比试的很多人,都迷失在了,他制造的纷扰里。

    “武道有修行,修行纳百川,”小笛飞声还刀入鞘,“百川之内,我只修武道。”

    “那你且与洒家说说,”慧觉问,“武道本有,还是本无?”

    就像佛道一样,他一直不明白。

    是本存于世间,人去寻找规律。

    还是人在摸索,去创造规律。

    小笛飞声面无表情地吐了三个字。

    “不重要。”

    慧觉垂首摇头,笑着重复,“不重要……”

    他兀自思索了一会,搬起自己的大钟走了。

    小笛飞声行了个过场礼,返回位子。

    “诶,老笛啊,”李莲花看下旁边,“你这总说不重要不重要的。”

    “那除了练武,对你来说,还有什么重要的?”

    笛飞声直截了当,“和你打一架。”

    “那你应该去找李相夷。”李莲花论辩。

    笛飞声变通道,“李相夷是李相夷,你是你。”

    李莲花手一搭膝盖,“算我多嘴。”

    “无趣。”方多病剥着松子嚼。

    武林大会光坐着没事干,他们就带了点吃的来。

    “那你呢,”他问,“你现在觉得什么重要?”

    李莲花抻了下胳膊,“自然是种种花,钓钓鱼,吃吃喝喝了。”

    “不思进取。”笛飞声一嗤。

    李莲花摆烂,“我这个人,还就不思进取了。”

    他虚指下笛飞声。

    随后,手不知怎么一转,伸到李相夷面前,抓了把松子。

    剥好的。

    李相夷在膝上垫了张油纸,拿来放坚果肉,壳子丢不远的树根下。

    他喜欢剥一小堆,然后再享受地吃掉。

    然而……

    “李莲花,”他不高兴道,“你就等着我是吧。”

    “我这不是怕你力气没处使,”李莲花理所当然道,“放着多浪费。”

    “……”李相夷用那双黑亮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瞪他。

    李莲花随他瞪,又不会掉块皮,少块肉。

    还当他眼皮下,三三两两地往嘴里送松子。

    并往方多病和笛飞声手里,各搁了点。

    “味道不错。”那两人评价。

    “确实蛮不错的。”李莲花唱和。

    这有人剥的,就是不一样。

    一开一个响,剥得又快又多。

    李相夷咬了咬牙,决定把剩余的先吃掉。

    还好李莲花没拿完。

    他没好气地扭回头,然后发现全没了。

    打另一边瞅去,两个“小贼”正抓着他的松子肉。

    “不是,”他形容不出此刻的心情,“你们还有没有人性了?”

    南宫弦月往嘴里倒松子,“人性是什么?”

    “老笛你知道吗?”

    小笛飞声微晃下头,捏了两颗松子放嘴里。

    “不知道。”

    李相夷看着他们“可恶的嘴脸”,心里通了股好大的气。

    咔嚓一声,他大力摁开一颗新的松子。

    五个人打眼瞧他。

    “别看了。”他把松子从裂壳里取出来,扔嘴里。

    “我不放油纸上了。”

    五个人颇为遗憾。

    吃一堑长一智的,实在捞不到第二回好处。

    吃了两场松子,万人册第六的“醉剑”江百回,又上台去了。

    南宫弦月跑上去,与他一战。

    江百回同样给他倒了杯酒,喝罢再比剑。

    比着比着,南宫弦月心里直呼,“李相夷大骗子!”

    江百回的路数,分明同他说的完全不一样。

    虽然不一样,但李相夷的确没有说假话。

    江百回自上次与他一战后,调整了自己的路数,弄了点新料子进去。

    是故南宫弦月面对的,是全新的东西。

    他为之做的应对策略,基本都报废了。

    只能自己想办法。

    不过想来,新的东西也未必是坏事。

    他花了六招,也算是看明白江百回的套路了,并成功击败了人。

    打完这场,也不下台去,在台上叫起擂来。

    无戒游僧慧觉,扛着自己的钟上去。

    他本意,是保保自己岌岌可危的排名,结果又被打下去了。

    不过思及小笛飞声“不重要”那三个字,也没有那么在意了。

    排名这东西,为之意难平,实乃放不下。

    道心这东西,还真是不好修。

    他想。

    于是,下场去又吃了只鸡腿解闷。

    南宫弦月心里腾跃。

    支着刀忖,终于和老笛那个自大狂一样了。

    忖着忖着,又觉得不对。

    香燃的长度不一样,受的伤也不一样。

    但没关系,以后那么长,总会赢的吧。

    就像老笛总觉得,以后一定可以打赢李相夷那样。

    他打完那场没多久,就到中午了。

    吃罢午饭,除了李莲花,五个人都不怎么睡午觉。

    到下午开擂了,也没起来。

    他们涌去他房间叫人,李莲花只挥了挥手,话音困倦。

    “你们先去,我随后就来。”

    想着人昨晚捉凶去了,是没怎么睡觉,他们就先走了。

    走前,李相夷叮嘱。

    “那你记得来,别忘了。”

    李莲花应好。

    可惜,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阳都偏西了。

    李莲花也没有来的意思。

    李相夷坐不住了,“我叫他去。”

    说完,就一溜烟跑回客栈。

    果然还在睡。

    “李莲花,”他喊,“别睡了。”

    李莲花侧躺在被子里,头朝墙,纹丝不动。

    “李莲花李莲花——”

    李相夷拍着人,又接连不断叫了几声。

    吵死了!

    烦不烦啊李相夷!

    李莲花感觉耳边,起码有上百只蚊子。

    接下来通身一凉,被子被揭走了。

    敌不动我不动,他谋划着策略。

    只要装死耗着,久而久之,李相夷自己就走了。

    武林大会,哪有睡觉香。

    看了那么多场,也看够了。

    但安静好一会后,一只手揪住了他后领,“我知道你醒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你再不起,我就这么拎你过去了。”

    这不能吧……李莲花琢磨。

    他回想了下少时的自己……还是不赌为好。

    遂一下坐起来,“你从哪儿看出来我醒了?”

    他感觉他装挺好,好到毫无破绽。

    李相夷抱着大团被子,正对着他笑,露出几颗齐整的皓齿。

    “我诈你的。”

    “……”李莲花指指他。

    “你行,你可以。”

    他无可奈何地披起衣服,穿起鞋来。

    过去时,万人册第三已在台上叫擂。

    按常理,第四应该会先上去。

    不过,第四已经安详了。

    而且,第三属于这次武林大会的封顶之战。

    邱无涯不参加,血域天魔来是来了,但匿在暗处。

    所以,李相夷才特别想,让李莲花来看一看。

    如果能赢的话,这就是他在武林大会打的最后一场了。

    最后一场,总是要特别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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