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有故事啊
月照黄沙,好像也是那样的夜晚。
生机凋敝却壮辽的西北沙谷内,他邂逅了行侠的阿娩。
只不过,在不一样的地方,是不一样的事情。
他那时与单孤刀一同闯荡江湖,至沙谷内走散了。
遂一个人骑着马,孤零零地行在大漠里。
也不知时间流逝了多少,他听见了远方的打杀声。
马蹄飞踏上沙丘顶部,了望而下。
呼啸的烈风中,一袭素白衣裙飞扬招展。
乔婉娩手持长剑,辗转在重重包围的匪寇里。
忽地,她突然失力,剑拄于地。
一众匪寇嬉笑哄闹,“打不动了吧,哈哈哈——”
“还敢阻我们的好事,叫那老张头家的女儿逃了。”
他们闯进绿洲里的小村庄,强抢民女来着。
“瞧这模样,比那姑娘水灵多了。”
“就你了,跟我们回去,做我们老大当压寨夫人!”
“休想!”乔婉娩急喘着气,硬挤出两个字。
她提剑而起,再度杀去。
可惜,强弩之末。
一群匪寇,拿着麻绳要绑她。
就在这时,马蹄的疾响,打破了他们的动作。
乔婉娩顾首望去,只见金黄的圆月下,一白衣少年纵马而来。
那时的李莲花也望向她,目光遥遥相对。
“你是谁,多管闲事的?”众匪寇斥问。
回答他们的,是一道裹挟着磅礴内力的劲风。
众匪寇一震,散倒一片。
而后,马上之人跃身而下,长剑行云流水地刺挑劈砍。
没一会,那些匪寇死伤的死伤,遁逃的遁逃。
他蹲到白衣姑娘身前,温声问,“姑娘,你没事吧?”
乔婉娩摇摇头,“多谢少侠。”
后来,他便搀起她,在背风的岩石后,坐了很久很久。
他们第一次见,没什么话可说。
静静的,静得只有沙丘上的月亮,静得只有风和天地。
乔婉娩好些后,就用剑从衣摆割了片布料,蒙在脸上抵挡风沙。
他让她坐到马上,自己在前面牵着马,往绿洲找去。
很久之后,碰上了找寻乔婉娩的石水和肖紫衿。
亦是一番混乱的冲撞和误会。
到后面,是三五好友的快意江湖,与年少情深。
再后面的后面,是世事变迁,知交背反,以及情爱不寿……
李相夷远去了,静止在永恒不动的时光里。
余下的影子,是李莲花脑中一闪而过,又飘忽掠走的浮云。
过去,对他来说,的确像一片浮云。
轻轻地记起,轻轻地放下。
李莲花同乔婉娩错开视线,又同卷鞭子的石水揖了一礼。
石水抱拳,道了姓名。
刚道完,就听得过来的方多病笑着招手叫,“石姐——”
石水怪异地看他。
李莲花当即踢了脚他鞋跟。
方多病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改口,“石姑娘。”
石水想是风声大,自己刚幻听了。
方多病转向肖紫衿,笑收得比翻书还快,话也没什么好气。
笛飞声抱臂,直接无视了他,只对乔婉娩和石水微颔了下首。
小笛飞声也掠过他,站李相夷旁边去了。
肖紫衿维持着憋屈的礼貌,因为乔婉娩貌似识得这几人。
互相见罢礼,又道了采花贼一事的经过,八人一狗往清水镇去。
路上,小笛飞声凑李相夷边上,余光瞥下乔婉娩。
暗压着盎然的兴味道,“有故事啊?”
“出手救人而已。”李相夷咬字咬得清晰。
小笛飞声没完没了,又瞟瞟嘘寒问暖的肖紫衿。
“那厮殷勤得很,用不用我帮你抢一抢?”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李相夷白他一眼。
而后想起什么,展颜一笑。
“你说这武林大会,角大姑娘会不会来?”
小笛飞声没心思八卦了。
另一边,李莲花左右也凑了两只“蚊子”,问东问西的。
“诶,”方多病指头点点人胳膊,“你当年怎么个事?”
“说说呗。”
笛飞声嘴角噙笑,“还能怎么个事。”
“自然是英雄救美,变相好了。”
李莲花递了两记眼刀,“你们两个,烦不烦啊。”
他甩袖走开,独自一人上前,躲清静去了。
两人瞧他变脸,很有眼力见地闭嘴跟上。
约大半个时辰后,一行人回了清水镇。
想着夜已深,镇民都睡下了,他们便打算等天亮,再说明采花贼一事。
李莲花五人一狗,回莲花楼睡了。
乔婉娩三人,则借住在一户镇民家。
那家人姓胡,有个山羊胡子的老人,是镇长,镇里人管他叫胡老。
一到胡家,胡老就拿着铜锣出门。
铛铛铛铛铛——
他沿着河谷一路敲,敲得震天响。
一镇子人知有要紧事发生,全起来聚镇口去了。
莲花楼就停在镇口。
五人刚睡下,被迫睁开眼。
李莲花懒得动,搡把李相夷,“你一个人去必是够了。”
其余人也是这个意思。
李相夷只好独自爬起来,穿好衣服出去。
当然,少不了把趴着的狐狸精薅起来。
好认路。
狐狸精哀怨地跟上他。
领着镇民去的,还有肖紫衿。
乔婉娩在胡家休息,石水好心地帮她熬药。
镇民点着浩浩荡荡的火把,往戈壁进发。
直到太阳升起,他们才抬着一众遇害的姑娘回家。
胡老带着镇民,在空地上垒起高高的柴垛。
姑娘们安躺在柴垛上,为熊熊大火吞没。
镇民围着火堆,唱不知名的哀歌。
姑娘们化成灰后,便会随着滋养她们的清水河,飘向迢远美好的鸟语花香之地。
这是清水镇的习俗。
为姑娘们送完行,李莲花他们也要离开了。
热心的镇民搪来各种吃的,把楼啊马啊,都堆得挂得满目琳琅。
还有人牵来了羊,让他们带走。
羊不能拉车,在莲花楼里也不好养。
乔婉娩他们骑马来的,更不方便了。
于是……镇民把羊烤了。
只能说,滋味真不错。
一行人便载着富足的食物和水,穿越沙海,往逐州城去。
路上风沙大,乔婉娩有喘症,他们三人便待进了莲花楼。
不过,除了李莲花和李相夷,剩下的,都不是很想让肖紫衿进门。
肖紫衿也待得不自在。
这楼里的人和狗,他是一个也喜欢不起来。
尤其是李相夷和李莲花。
偏偏乔婉娩,与这两个人最亲近。
一会跟李相夷说话,一会去看李莲花养的花。
“李先生,你养花?”乔婉娩打量着楼里的各色花。
有名贵倾城的牡丹,还有说不上名来的小野花。
“是啊,养些好看。”李莲花拿着竹瓢,往花盆里浇水。
水倾泻在花叶上,他眸光一糊,滑过丝落寞。
在十五年后的世界,他与乔婉娩作最后的分别。
乔婉娩约定说,“有机会,让我看看你种的花。”
他眉眼含笑,“一定要来哦。”
乔婉娩后面来了。
可惜,不是来看花的。
她是来代肖紫衿,求得他的谅解。
尽管往事如烟去,但听清来意后,他还是忍不住黯然一瞬。
如今的阿娩,看自己的花,到底是不一样的。
就像这个世界的十多年后,她未必会去看李相夷种的花。
当然,李相夷不一定会种花。
他向来是赏花人,而自己是种花人。
一天多后,莲花楼出了沙漠。
青绿的颜色映入眼帘,令人倍感清新。
空气沁入鼻中,连肺都好似换了一换。
行至一条小溪边,莲花楼停了停,被擦了又洗。
风尘褪去,简直焕然一新。
擦洗完继续赶路,又一两天后,他们进了逐州城。
街巷上,到处都游走着江湖人。
客栈里,也挤满了歇脚的江湖人。
持刀的、负剑的、抡锤的……男男女女,高矮胖瘦,总之,鱼龙混杂。
在城东找了片宽敞的地,停好莲花楼。
乔婉娩三人便不作多扰,找客栈住去了。
李莲花五人休息一阵,到这天下午时分,留下狐狸精看家,往府衙去。
“劳烦通传一声。”
府衙前,李莲花递上逐州知府写的信。
守门的衙役接信小跑而去。
很快,一个宝蓝官袍的中年男子,就迎了上来。
五人拱手,各道了身份。
“哎呀,”张自衡惊喜道,“李先生,我可把你们盼来了。”
他指指乌纱帽下,“再不来,我这头发都要掉光了。”
“你们是不知道,”他面露愁苦,“信送去的这一二十天,又多了十五具无头尸啊。”
李莲花几人一对眼,一时间不知作何回应。
张自衡方意识到,自己的诉苦,实在是失礼了。
哪有客人舟车劳顿,刚到就说案子,而不是见礼看茶的。
他遂伸手作请,引路去厅堂。
其间,不由得多打量了李相夷和小笛飞声两眼。
“八柳侠探”不是三个人吗,怎么变五个了?
“这两位小友是……”他奇问。
李莲花“噢”了一声,“这两位是帮手。”
“我们新聘的帮手。”
李相夷和小笛飞声没什么意见,出门在外,总要有个身份。
不是自己安,就是朋友安。
虽然这个“聘”字并没有钱拿。
喝茶期间,张自衡又叙述了一遍无头尸案的起始。
“第一具无头尸,是两个月前发现的。”
“到现在,已有整整七十二具。”
“分布在城内各处,哪里都能发现。”
“死者男女老少,遍布了各个年龄层。”
“有钱的没钱的,好看的普通的,什么样的都有。”
他万分为难地拍手,“实在是没有规律可言呐。”
五人听罢,搁下茶杯。
李莲花朝他开口,“还烦请张大人,领我们去瞧一瞧那些受害者。”
张自衡便带他们,去了停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