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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让你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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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密室里,灰暗无光。

    李莲花三人,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

    殊不知过了多久,石门打开的声音响起。

    一豆绿长衫的人持灯,走了进来。

    他将灯置在桌上,迈步向李莲花三人走去。

    一个个探过鼻息,皆是无气。

    他忍俊不禁,“抓鬼,我就知道你们在装神弄鬼。”

    “呵,还不是栽在了我手里。”

    “正好今天被你们搅和了,我就把你们都拿去做花肥。”

    地上的人听得声音耳熟,心中把事情还原了个七七八。

    并注意到“花肥”这两个字,不由得联想到了采莲庄的“尸香花冢”。

    “一二三,还差两个,”绿衫人自顾自道,“不过没关系,那两个自有人解决。”

    “有同伙。”地上的人传音。

    “他传了信,或放了信号。”

    绿衫人踱向李莲花,“你那掌打得可好生厉害。”

    “就算是死了,我也必要讨回来。”

    他抖袖出鞭,狠狠甩下去,大有把人打得皮开肉绽的架势。

    然奇怪的是,他感受到了一股强悍的力量。

    一只修长白净,却富含力道的手,拽住了长鞭。

    他眼睁睁看着,地上的人出掌一拍地面,利落地站在眼前。

    他瞳孔放大,“你没死!”

    李莲花扔开鞭子,随意一动作,便扔得人踉跄后退。

    “是啊,让你失望了。”

    “不好意思,我们也没死。”方多病和笛飞声从地上弹起来。

    一人一边,从后面押住绿衫人,押得他动弹不得。

    李莲花信手掸掸白衣上的灰,目光抬向对面。

    “裴公子还真是会演戏。”

    “若我们猜得没错的话,今晚洛阳城中游荡的人,就是你吧。”

    “你姐姐姐夫好言让你去休息,你半推半就,实则顺水推舟,出去抓人。”

    “你就是无面鬼,对不对?”

    裴聿由惊讶错愕,慢慢转为功败垂成的凄苦与好笑。

    他默认了。

    “所以,”方多病叙述之前疑点的缘由,“当你在外面碰上裴夫人,才没有抓走她。”

    “因为她是你的妻子。”

    早些时候,他们就隐隐有个猜测。

    对于什么样的人,无面鬼才不会痛下杀手。

    最可能的就是,亲人,朋友。

    可惜,当时裴聿说,他在书房读书。

    府上的人也都可以证明,自家公子就在书房。

    他十二分地具备,不在场的证明。

    可现在,他们逐渐推翻了这个想法。

    “走!”笛飞声狠厉地踹了人膝弯一脚。

    裴聿几欲跪下去,扭头横他一眼,才在后面的推搡下,往来处的门去。

    一过去,便见满屋子的书架与藏书。

    “书房。”李莲花环顾着道。

    言罢,他去到窗边,开了条缝觑外头。

    庭院构造景致,与裴府相差无几。

    还有高挂的白绫,随夜风飘拂。

    “你在裴府的书房。”他补充。

    合上窗户,他向裴聿走去,并从袖中掏出两本账簿。

    “你没有抓自己的夫人,可后来还是杀了她。”

    “是因为你要用香料掩盖尸臭味,从而在香料铺运走了大量香料,导致售量与收益对不上。”

    “是故制作了真假账簿,用假账去欺骗你的妻子。”

    “可后来,裴夫人发现了账目的端倪。”

    “更是因为——”

    他眼神示意方多病,后者把裴聿全然推给笛飞声压制,转而进了密室。

    不一会后,从里面拿出张皮影来。

    “更是因为,她那天从无面鬼手下逃脱,回来后,因为害怕,去书房找过你。”

    “结果你不在。”

    他到书案前,把皮影支在椅子上,赫然是一人埋头苦读的样貌。

    “这才是你,你的替身。”

    裴聿注视着皮影里的自己,略微一笑。

    到了夜里读书,没有他的命令,府上的人不会打扰他。

    就连宋姝音,也不会无缘无故过来。

    只要灯在,影子在,他就能一直藏下去。

    可偏偏,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裴夫人是如何发现,你不在书房中的呢?”李莲花背手道。

    笛飞声冷哼一声,“皮影不会说话。”

    无论宋姝音如何拍门,如何叫唤,屋中的替身是不会开口的。

    她猜测,莫不是睡着了。

    睡着了可不好,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她推门打算进来,却推不开,开窗,也开不开。

    所有的门和窗,都从里面拴上了。

    “于是,”李莲花指着窗上的一个破洞,“她捅破了窗棂纸。”

    而后心中大诧,自己的丈夫,竟变成了皮影!

    那真正的丈夫,去哪里了?

    “她想要开门,怎么办呢?”李莲花行至门边,把木栓抽下来,递到裴聿面前。

    “上面划痕众多,我想,是她用小刀契进门缝,一点一点蹭掉的。”

    弄掉门拴,宋姝音急步进入书房,丈夫果不在屋内。

    一个人怎么会在密闭的屋子里,莫名其妙地消失?

    她摸索起来,并成功挖掘到了密室的机关。

    “一打开,”方多病推演着说,“就与回来的你,撞了个正着。”

    宋姝音惊愕地盯着,面前的无面鬼揭下黑袍,神奇地变成了自己的丈夫。

    裴聿也吃惊地望过去。

    四目相对,两人都怔愣在原地。

    他们的亲密无间,在这一刻,轰然裂开了一条巨大的沟壑。

    过了好一会,宋姝音才眼泛湿意道,“难怪,难怪你不抓我。”

    她突然笑起来,那笑中,是信任的大山崩塌摧折。

    “八年了,我们结亲八年了。”

    “我以为我的丈夫,是个温厚宽和,璞玉浑金之人。”

    “原来,”她哽咽了一下,“我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你。”

    “这才是你的真面貌,对吗?”她凝视着那双陌生的眼睛,只觉得浑浊无比。

    “一个凶恶的残忍的,魔鬼。”

    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掷地有声。

    “魔鬼”二字钻入耳中,裴聿无措了。

    他冲上前,去抓妻子,“不是的,你听我解释。”

    宋姝音甩开他,往后退了两步,“行,你解释。”

    “你告诉我,你抓了多少百姓,把他们抓到哪里去了,抓他们又是为了做什么?”

    裴聿语塞。

    他微张着唇,半晌没有说话。

    很久后才握住妻子的胳膊,“我现在还没办成,不能说。”

    “但你相信我,我都是为了我们好,为了我们的未来。”

    宋姝音直视着他眼睛,“好,你不愿说,没关系。”

    “我自己查。”

    她手指对着密室的另一扇门,“是那里是吗?”

    裴聿抿唇不言,只收紧了抓人的手。

    宋姝音挣开他,往那扇门小跑而去。

    裴聿木了两秒,转身去拦她,“你不能去!”

    “让开!”宋姝音厉声吼道。

    裴聿不让,妄图牢牢桎梏住她。

    两相拉扯中,宋姝音往后一跌,磕在了石桌桌角上。

    她“嘶”一声,一摸后脑勺,掌心染了大片血。

    随后,不可置信地望向丈夫,“你推我?”

    裴聿急忙去扶她,“我,我不是故意的。”

    宋姝音挥开他,自己撑着站起来,再度往那扇门去。

    裴聿仍是阻挡。

    宋姝音力气小,又不会武,斗不过他。

    几经对峙后,放弃了,“好,我不去了。”

    裴聿一喜,以为她有那么一点想明白了,理解了。

    可惜下一秒,妻子的话就如晴天霹雳。

    “我不去,自有官府去。”

    他直面宋姝音,颤抖着问,“你要告我?”

    “我这是在救你。”宋姝音坚定道。

    “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去,我就完了。”裴聿梗了口气。

    “你丈夫就完了,整个裴府都会完!”

    他声音愈发粗而大,“你就没想过,你也会受到牵连。”

    “你以后在洛阳,面对别人的指指点点,面对别人的诋毁唾骂,打算要如何生活下去?!”

    宋姝音很平静,“这就不劳你操心了。”

    她宁愿经受那千般流言,万般蜚语。

    也不愿同一个错误的人,错误地过下半辈子。

    那样至少,良心是安的。

    言罢,她款步向外走去。

    步伐坚决得,踏破了污浊泥淖上,虚伪的封印。

    可她万万没想到,就在即将擦身而过的那一刻。

    腹部剧烈一痛,整个人被无形的气劲震开。

    她摔趴在地,呕出一口血来。

    腹腔,有什么东西被冲散了,囫囵成一团。

    肝不是肝,肺不是肺。

    她只觉得,从未这样痛过。

    就好似有一把回旋刃,飞速地搅动着,自己的五脏六腑。

    然这样的痛,也比不上眼中的刺痛。

    她瞳孔里盛着一只熟稔的,腾空的手。

    原来,过去那八年,只是黄粱梦一场。

    梦碎了,她醒了,也要死了。

    裴聿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手,“我没想伤害她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眼眸绯红,“我爱她的,我想跟她长相守一辈子的。”

    “爱,”笛飞声掐着他脖子,指骨攥紧,“那你的爱真够可笑的。”

    就跟角丽谯一样,口口声声说着爱。

    到最后,还不是下毒的下毒,挑了他手筋脚筋,囚禁在活血的温泉池里。

    不仅如此,还不择手段地牵连旁人。

    那如何算作爱,不过是占有欲作祟罢了。

    至于裴聿,或许是私欲占了上风,或许他没有想象中那么爱她,又或许,两者都有。

    导致后面的一系列动作,都是蓄意为之。

    宋姝音断气后,他就拭去她脸上的血迹。

    带到庭院的鱼缸边去,将头朝下,摆成诡异自戕的姿势。

    做完这一切,就回去睡觉了。

    等到天明,府上有人发现,他再毫不知情地跑出去,装作痛失所爱的样子。

    宋姝音之死水落石出,三人多少有些扼腕。

    李莲花顿了很长时间,不轻不重地问,“你后悔吗?”

    裴聿仰头缄默,片刻后才恻然一笑,“到如今这地步,后不后悔,还有什么意义呢。”

    “总归,我也落入了你们手中,你们想必会送我去官府。”

    “左右,我也算全了她最后的心愿。”

    “官府自然要去。”方多病凛然道。

    “在去官府前,我们倒要问问你。”

    “你适才在密室中提到的花肥,可是洛阳百姓?”

    裴聿点头,“是。”

    “种牡丹?”

    “是牡丹。”

    他们不约而同想到了裴府的牡丹,确实比别处生得惊艳动人。

    贺夫人说,母家世代以栽种牡丹为生。

    他弟弟种牡丹的技艺,更是冠绝洛阳,无人能及。

    “何种牡丹,连丧期也不放过?”李莲花沉眉问。

    “大红袍,黄金甲,一种同枝双蕊牡丹。”裴聿陈述特性。

    “这种牡丹吃养分吃得凶,丁点断不得。”

    “那条通道,”笛飞声斜他一眼,“去花田?”

    “是。”

    得到肯定的回答,他继续问,“以尸养花,何处习来?”

    搞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以血域人居多。

    “涉猎过一些血域秘术之籍,自学而成。”

    “那你养这种花,是为了什么?”李莲花疑问。

    总不能光自己看。

    “功名?”他猜。

    这书房里,随手拿本书,都是圈点勾画的刻苦痕迹。

    就是蒙了灰,生了尘,像是老久以前看的了。

    裴聿凄然苦笑,“你们不会懂的。”

    “一个连考六年,却怀才不遇,被有权有势,但无能的官宦世家之子,顶替掉的无奈与痛苦。”

    李莲花忆起了十考十不中的施文绝,饶是那样,仍豁然地乐着。

    “重在参与,重在参与。”

    “这花,如何能为你博功名?”方多病质问。

    裴聿扫他们几眼,“京中宗政丞相好牡丹,你们可听说过?”

    三人自然知道,方多病尤为清楚。

    那位宗政丞相是三朝元老,权势大得很。

    其孙宗政明珠,他们几个可是印象深刻。

    “因此,”李莲花深以为可笑至极,且可恨至极,“你就用洛阳百来条的性命,还有你妻子的性命。”

    “为你虚无缥缈的,充满阿谀奉承的功名当垫脚石?”

    方多病义正言辞,“这就是你抓人害人的理由?”

    “你可考虑过,生你养你的土地,会有多少家庭妻离子散?”

    “就算你当了官,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良心,”裴聿愤懑而怅然,“那些顶替我的人可有良心?”

    “人要往上爬,就得把良心喂狗。”

    “我说了,你们不会懂的。”

    是啊,他们实在不懂。

    这样一个悲哀的,又可恶到人神共愤的人,为了一个摸不到抓不实的功名,就去迫害那么多那么多的同胞。

    他遭遇的不公,哪里比得上人命呢?

    远远比不上。

    “还有一个问题,”李莲花目光凌冽,“你联系的谁,去截杀我们的人?”

    裴聿唔了一声,“两个高手中的高手。”

    “那两位小友,怕是要吃点苦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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