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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我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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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轮骨碌碌地转着,转了七八日,莲花楼进了鹤城。

    鹤城很少下雪,云隐山则不然。

    山太高了,每到冬日,半个山头,都盖满了清亮的雪帽子。

    李莲花一行人,将莲花楼停在山脚,拎着美酒果品,往山上去。

    山路开始还算青葱,等到山腰,草木上便覆了雪。

    可谓是半山翡翠半山白。

    如此美景,小笛飞声倒是生了怯。

    万一漆前辈和芩前辈不喜欢自己怎么办,他们没有收徒的想法怎么办……

    毕竟,李相夷那么说,又做不了主。

    李相夷看出他心思,凑近道,“放心好了,师父师娘人很好的。”

    小笛飞声点点头,却还是止不住忐忑。

    过了会,他发现李相夷也紧张兮兮的,就问,“你紧张什么?”

    “没有啊,”李相夷故作镇定,“哪里有。”

    “你眼花了吧。”

    方多病不留情面地戳破他,“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他偷跑出来的,当然怕了。”

    怕被打。

    “原来是这样。”小笛飞声了然。

    方多病接续说,“你想不想知道,他是如何偷跑下山跟着我们的?”

    这就不体面了。

    李相夷走在前头,闻言回身要去捂他嘴。

    手一伸才发现,自己够不到,遂威严地瞪人一眼。

    方多病不说了。

    但才不是怕一个小屁孩,很好玩地搡了下那颗矮矮的脑袋。

    李相夷有仇必报,步若流星地跑上前,捡起一颗石子,对着一根弯弯的树枝一打。

    哗啦——

    树枝一弹,上面的积雪震落下来。

    枝下的人被淋了满头。

    不止方多病,还有并排而行的李莲花和笛飞声。

    三人揩着片片冰凉,“李相夷!”

    李相夷溜了。

    溜归溜,人还是被雪埋了。

    他一个小的,哪里快得过三个大的。

    前方一根接一根的树枝,抖落下雪来。

    他逃窜在雪下,连头发丝都是惊慌失措的。

    李相夷认输了,慢下来理身上的雪。

    狐狸精奔过去,绕着他转两圈,嘴咧着乐,像是在幸灾乐祸。

    后面的人赶上来。

    李莲花垂眸问,“好玩吗?”

    李相夷拍着雪,看他两眼,“等我以后练好了功,就用内力把雪都震掉,看你们还怎么合起伙来欺负我。”

    这话钻入耳朵,李莲花一呛。

    卡了两秒,他道,“不是,你不嫌浪费啊?”

    “是啊,竟这般浪费。”笛飞声附和。

    说完,就掠过人往前去了。

    方多病说着反话,“有志气。”

    说罢,也快步上前了。

    李莲花搭下李相夷肩膀,“有这内力,你存着不好吗?”

    “整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做什么,万一哪天不够用了怎么办。”

    李相夷不听,“内力多的话,有什么可怕的。”

    “这多实用,哪里花哨了。”

    说不动,实在说不动。

    李莲花掴下他,也摇头走了。

    只有小笛飞声跟在李相夷旁边,半是宽慰半是认同,“内力震雪,听起来不错。”

    一只无形的飞镖旋在笛飞声身上。

    李莲花和方多病双双瞧他,“听起来不错。”

    笛大盟主脸黑了。

    此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是也。

    一座山爬得慢悠悠的,从中午到傍晚,一行人总算到了目的地。

    厚厚的雪拢着竹屋,门窗遮掩,看起来空无一人。

    不过,透过薄薄的窗棂纸,可以看到上面映照的火光。

    李莲花知道,里面烧着炉子。

    师父想必摇着椅子,在温他的好酒。

    师娘也许烤着火,在缝制冬衣。

    他猜得丝毫不差,一如李相夷猜的。

    当然,他是不好唤师父师娘的,只能交给李相夷。

    李相夷却没叫人,还往后躲了躲。

    “李莲花,你们谁去扣下门?”

    客人打头,师父师娘就不会一下子关注到他了。

    李莲花递给他一个“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的眼神。

    递完正要喊人,屋内的人已察觉到动静,开了小门,往外来了。

    除了李相夷,几个人齐齐揖礼,“漆前辈,芩前辈。”

    “回来了?”漆木山拉开大门。

    李莲花“嗯”了声。

    “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漆木山客气一句。

    实际上,他一瞄就瞄到李莲花手里拎的酒,心中大喜。

    芩婆自知自家老酒鬼的心思,冷扫人一眼,才对他们道,“外头冷,进屋说话吧。”

    一行人便跟着芩婆,往屋里走。

    李相夷缀在后头,鬼鬼祟祟的。

    漆木山慢上两步,一把逮过人,拽到边上。

    “行啊臭小子,一声不吭跑出去了,回来连师父师娘都不会叫了。”

    李相夷干笑笑,“师父。”

    前头的芩婆也回了个头,佯作生气地瞅他一眼。

    李相夷又是一笑,“师娘。”

    他叫得乖,芩婆心一舒,脸色不硬了。

    扭过头,继续领着人往里走。

    漆木山还在后头,揪了人两耳朵才。

    李相夷捂着发红的耳朵,“师父,别揪了,耳朵要掉了。”

    漆木山松手,气不过,还想要罚他。

    人回来前,他就想好了,要让臭小子跪个三天三夜面壁思过,再去抄他最怕的鬼故事五百遍,并且三个月内不准练新招。

    可是一见到人,气就没由没头地泄了,一肚子的凶话也骂不出来。

    甚至,还想撸人两把头。

    但表现出来,显得老骨头多没傲气。

    他吹着胡子一哼,不理人了。

    跨进门槛,李莲花他们已经围着炉子坐下了,芩婆在沏茶。

    漆木山扫圈人,道,“那小子,给你们添麻烦了吧?”

    三个大的心里,可不!

    话到嘴里,却只能昧良心,“不麻烦,不麻烦。”

    李相夷就在声声口不对心中,钻进来烤火了。

    芩婆端了茶过来,每个人各拿了杯,几乎都喝得自在。

    只有小笛飞声,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两位老前辈。

    漆木山和芩婆也注意到人,问,“这是?”

    小笛飞声望向他们,抿下唇,“笛飞声,两位前辈好。”

    随后,他就思索着,该如何介绍自己的来处。

    有些犯难时,李相夷帮着答,“他是我在外面新交的朋友,之前在……”

    他简明扼要地描述了下笛家堡的情况,把话说得恰到好处。

    漆木山和芩婆听罢,心道,“也是个可怜孩子。”

    “师父师娘,”李相夷看着他们,当即提,“可不可以收小笛为徒,让他留在这里?”

    漆木山和芩婆互对一眼。

    老实说,他们没什么多收徒弟的想法。

    这云隐山,有两个徒弟就够了。

    可一想到单孤刀,两人心中不免一寒。

    他们带了他六年,但几乎感受不到师徒间的那种亲近。

    他们也不理解,一个人的嫉妒心,会膨胀到对自己的同门师弟,产生如此大的恨意。

    明明饭桌上的鸡腿,从来都是一人一只,新衣裳也是一人一身,没有什么不公平的。

    唯一不公平的,可能是武功的教学上。

    单孤刀总觉得他们偏心,然因材施教如何能等于偏心呢?

    世界上的人,就是有天才,就是有平庸。

    天才一下子就能领悟某些东西,普通人可能要钻研很久。

    等天才往下一步去的时候,普通人还在原地踏步。

    而这时候,普通人冲老师叫嚣,“你凭什么教他新东西,不教我?”

    叫嚣的人显然没有自知之明,更好的东西他也学不会啊。

    本来基础就没打好,还想一步登天,简直是无稽之谈。

    钻这种牛角尖,是没有意义的。

    单孤刀偏偏钻了,还把无辜的人钻了个千疮百孔。

    俗话说,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修,不止修功夫,更是修心。

    也许,他们再怎么教,也改变不了单孤刀了。

    更何况,自数月前的比试后,他便负气下山了。

    既如此,倒不如换一个。

    面前这孩子,面相是凶了点,可眼睛看着纯粹干净。

    差相夷也不大,正好能做个伴。

    琢磨至此,他们便同意了。

    李相夷很高兴,撞了下挨着的小笛飞声,“叫声师兄来听听。”

    后者一愣,眼睛慢半拍亮起来。

    同时,又杂着些懵。

    不测测根骨什么的?

    他都已经准备好了,打拳耍刀什么都可以。

    他脑子里全是这类东西,以至于根本没听清李相夷说什么。

    另外三个倒是听见了。

    李莲花眼含笑意,低声道,“老笛啊,叫声师兄来听听。”

    方多病也乐得看戏,打下笛飞声,“给天下第一当师弟,你就偷着乐吧。”

    笛飞声扯下嘴角,“急什么,我看未必。”

    漆木山和芩婆离开炉子,往厅堂上位去。

    小笛飞声不明所以。

    李相夷忙得飞起,拿过边上的掌托,塞他手里,“拿好。”

    又搁上两个空杯,倒上茶,“别愣着,还不赶紧去拜师。”

    小笛飞声这才后知后觉,端着茶跟上去。

    李莲花他们也跟过去,在边上排成一排。

    漆木山和芩婆已经在上首坐好了。

    小笛飞声奉上茶,“漆前辈,芩前辈。”

    两人接过,双双喝了一口,喝罢道,“该改口了。”

    小笛飞声怔了片刻,才唤道,“师父,师娘。”

    而后,他往后一退,跪在地上,“师父师娘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他恭恭敬敬地叩了三叩。

    如此,拜师礼便算成了。

    人起来后,漆木山又呷了口茶,乐呵道,“好了,从今往后,你便是我云隐山之徒,相夷的师兄了。”

    李相夷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上前两步,“师父,你是不是口误了?”

    李莲花和方多病也觉得错了。

    “哪里误了?”漆木山不解。

    芩婆也没明白,“是啊,何处有问题?”

    李相夷指指自己,“我先来的。”

    漆木山恍然大悟,看着他解释,“小笛比你大嘛。”

    芩婆也是这个意思。

    “不行,我先来的。”李相夷固执地重复。

    李莲花和方多病欣赏起他的固执来。

    漆木山和芩婆打马虎眼,一个说天晚了,该去做饭了;一个说,还有几盆花冻在雪地里,得搬进屋。

    说着说着,就迈步往厅堂外走。

    李相夷跑上前,张手拦住人。

    真是拗得很!

    两人无奈,只好询了下李莲花他们的意见。

    李莲花和方多病自然站李相夷当师兄。

    笛飞声自不愿被压一头,说一不二地站自己。

    屋内一共七个人,除了小笛飞声没投票,大家都投了。

    票平了!

    小笛飞声觉得自己应该投票,毕竟李相夷也是当事人。

    就是刚说了个“我”字,就被李相夷、李莲花还有方多病集体一盯,后面的话也就咽了下去。

    僵局之下,他们找来狐狸精,让它抓阄。

    抓到谁名字的纸,谁就当师兄。

    狐狸精被围在中间,两派人目光都聚集在它身上。

    它鼻子一动,去嗅地上的纸条。

    两张纸条都抹了相同的食物,散发着一样的味道,就看哪张被选了。

    它左嗅嗅,右闻闻。

    最后,叼了左边那张。

    李相夷迫不及待地从它嘴里夺过,打开折着的纸。

    只见纸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笛飞声!

    漆木山和芩婆一觑,先后拍拍他头,“行了,这回满意了吧?”

    “满意了,我们就去忙了。”

    两人便踩进雪地里,往别处去。

    李相夷瘪瘪嘴,不高兴了。

    李莲花和方多病也不高兴。

    笛飞声看看李相夷,又看看李莲花,嘴角噙笑,“长幼有序,记得改口。”

    李相夷瞪眼他,揽着小笛飞声出去了,“你不会在乎这个的,对不对?”

    反正,师兄他是不会叫的!

    李莲花自也不会,甩袖走了。

    方多病后脚跟上,跳出门槛。

    笛飞声滞了片刻,也背手出去。

    一堆人涌进厨房,帮着弄晚饭。

    方多病在给排骨焯水,焯着的间隙,去给茄盒裹面糊,方便油炸。

    他弄得有模有样。

    漆木山怎么看怎么中意,“你必是个会吃的。”

    方多病“嘿嘿”一笑,挠挠头。

    一挠,面糊黏上头发,他不大好意思地擦去了。

    此时,笛飞声用他的大刀,在剁老母鸡。

    那刀被小笛飞声见了也不要紧,从来的那天,上面缀的,血域番僧狂芥子的金轮,就被拆了下来放好,刀柄也被李莲花用布条包好了。

    刀身,天下的刀身总有相似的,以后糊弄糊弄,不成问题。

    就是大刀杀过人,割马草还行,剁鸡就有点……

    剁了两下,李莲花打算制止他。

    不过,不用他出言,添完把火的漆木山,拿了把菜刀过去,“用这个,打打杀杀的东西,怎能用来切菜?”

    一看就不是个会生活的。

    笛飞声不好反驳前辈,只能收了大刀,用起菜刀来。

    就是怎么用,怎么不顺手。

    李莲花瞧他突然笨拙,不由得笑了笑。

    他继续调碗里的鸡蛋液,调完,坐去矮凳上,剥簸箕里干芸豆,好炖排骨。

    旁边案上,是踩着墩子的李相夷和小笛飞声。

    一个在拍黄瓜和蒜,一个在切姜丝和青菜。

    漆木山站过去,颇为怪异地瞅着小徒弟,“老实说,你在外头,是不是碰着无常了?”

    他那小徒弟,可从来不进厨房。

    原先个的魂,准是被勾走了。

    李相夷在砧板上,置下几颗蒜,举起菜刀,“师父,正所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怎么能这么想?”

    漆木山欣慰一笑,正欲夸赞,只听得梆地一响——

    蒜瓣纷飞,一块弹地上,一块弹水缸里,一块弹他脸上。

    漆木山闭了下老眼,而后掰着人小手放低。

    “蒜一下别放那么多,刀平着点,别太高了。”

    这边刚指点完,那边又出问题。

    新收的徒弟,把青菜切得一长一短也就罢了。

    还不留心,一刀下去,对上了自己手指。

    好在他眼疾手快,止住了那一下,“看着点看着点,安全第一。”

    本以为有人帮忙,厨房里的活松快了。

    没想到除了李莲花和方多病,就没一个省心的。

    总归,这乱一下,那乱一下,也热闹。

    热闹得晚饭时,平常那张小桌子,挤得像石榴子。

    一桌人说说笑笑,讲着这数月的见闻。

    一顿饭吃得长久而快活。

    饭后,李相夷显摆着新学的东西,收了碗筷去洗,小笛飞声跟着帮忙。

    那活,平时是漆木山和芩婆轮着来的。

    两人见状,不免一诧。

    诧完,心里又不由得舒坦。

    活糙是糙了点,倒是真懂事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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