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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鸡飞蛋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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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前,昆州。

    蝉立枝头,不知疲倦地吟咏着夏天。

    嬉闹的街巷里,一群孩童围着个红衣女孩,边拍手边叫。

    “小怪物,小怪物!”

    有人还做着鬼脸,“略略略!”

    红衣女孩抱着个竹篓,无措地站在中间。

    一声声秽语钻入耳朵,一张张稚脸嫌恶地晃来荡去,她脸色铁青。

    不知那样过了多久,直到太阳照出汗来,她方一动。

    手伸进竹篓里,拿了只什么东西出来,倏地往前。

    那群小孩大骇,一哄而散了。

    是一只蝎子。

    红衣女孩跑回家,问,“阿爹阿娘,我是小怪物吗?”

    “你怎么会是小怪物呢?”爹娘都感到不解。

    “他们都说我是小怪物,我跟他们一点也不一样。”红衣女孩失落落道。

    “他们养小猫小狗,而我养蝎子。”

    母亲蹲下去,摸了摸她脑袋,“他们喜欢小猫小狗,是因为他们懦弱,喜欢驯服温顺的东西。”

    “阿谯,你生来是要做强者的,强者就要驯服强大的东西。”

    “比如蝎子,比如傲视群雄的鹰。”

    “是啊,”父亲如是道,“弱者做语言上的巨人,强者做行动上的巨人。”

    “他们的话吃人,何尝不是另一种蝎子?”

    “你要做的,”他五指攥紧,“就是用行动让他们闭嘴。”

    母亲抹掉她脸上的泪痕,一双媚丽的凤眼如钩。

    “谁若是欺负你,惹了你不高兴,你只管解决了他。”

    “懂吗?”

    角丽谯点点头,“我明白了。”

    几日后,有个男孩领了人伏击她,想要捉了人捆树上去。

    他们还准备了烂菜叶臭鸡蛋,甚至蚯蚓癞蛤蟆,想要治一治这个小怪物。

    结果中道崩猝,被人反杀,东西全一股脑,倒到了自己身上。

    角丽谯还放出了蝎子。

    那个男孩死了。

    铁马帮的少主被毒死了。

    当天晚上,马蹄声响天彻地,踏碎了夏夜聒噪的虫鸣。

    铁马帮帮主领着全帮上下,杀进了角府。

    他手执双锤,敲在一起,像暴雨天的雷鸣。

    “角家小小妖女,我今日就要杀了你全家,用你们的血,祭我儿子的坟头!”

    角府全府严整以待,刀尖把把翘立,对峙着铁马帮。

    为首的角父角母哼笑道,“是你儿子欺负我女儿在先,好不讲理的东西!”

    “要怪就怪你儿子居心不良,活该受死!”

    铁马帮帮主冷嗤一声,“我儿不过是为民除害,教训一下这个小怪物。”

    他指着躲后面的角丽谯,陡然拔高声气,“可她没受半点伤害,还要对我儿下死手,他可是一个十岁的孩子!”

    “怎么,”角父怒道,“难不成她还该受了伤才动手不曾?”

    “你的孩子是孩子,我们的就不是?”

    角母直接一剑掷去,“简直是臭不可闻!”

    那剑力破顽石,直点马上之人的咽喉。

    铁马帮帮主抬锤一挡,铁锤竟穿了个大洞。

    战火一触即发。

    那一晚,冷铁铮鸣,相撞相击了很久很久。

    直到养金鱼的水缸里,盛来的天上之月都染成了红月,厮杀才渐渐停息下去。

    双方都没有捞到好处,死伤无数,两败俱伤。

    角父角母受了重伤,双双殒命。

    临死前,他们撑着最后一口气,对被勒令离开,又去而复返的角丽谯道,“阿谯,爹娘不能陪你长大了。”

    “以后一个人,一定要变得强大,才,才能保护好自己……”

    角丽谯跪在横尸遍野的血海里,无声无息地泪如雨下。

    她的红衣浴血而生,滋长出凶戾的杀意。

    她提起落地的长剑,一步步往铁马帮帮主走去。

    那人也伤得极重,还中了父母的巫毒,已然瘫倒在地,性命垂危。

    只需要一剑,仅仅一剑,就能结束他的性命。

    然苍天有负,那一剑下去没有扎到要害。

    那帮主挣出一道回光返照的气劲,将她弹开,剑锋只划过了他的脸。

    随后,人便溜了个无影无踪。

    没想到,三年了,她竟在这里碰到了他!

    还是如此情境。

    其余三人,尤其是李相夷和笛飞声也没想到,这人牙子头目,居然是角丽谯的仇人。

    “崔如铁,”她切齿拊心,“我要杀了你!”

    她奋力一挣,想要脱开铁椅,冲上去把人撕了。

    崔如铁并不忧心,反而悠闲一笑,“原来是你,角家那个小怪物!”

    “拜你所赐,”他虚捧着自己脸,“我现在成了这副模样。”

    语气明明是愤恨的,脸却做不出大表情,看起来很怪异。

    他又指角丽谯,“还有你爹娘,可给我留下了大麻烦,弄得我现在剧毒发作,夜里时时不得安眠。”

    “我的儿子,我的帮派,我的一切,拜你们全家,全都给毁了!”

    他眦牙咆哮着。

    “那是你活该,”角丽谯啐他一口,“活该下地狱,活该碎尸万段!”

    “我活该,呵,”他掐住对方脖子,“成王败寇,只有败者最是活该。”

    他大手一用力,就要把那细小的脖子拧断去。

    角丽谯脸色憋红,咳嗽起来。

    饶是这样,她也没有屈服之意,“走,走着瞧,我看,咳咳,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说这话时,她余光扫了下对面的李相夷。

    一只手小幅度地动来动去,也不知在干什么。

    总归,崔如铁与她对峙着,根本看不到。

    还信誓旦旦地大放厥词,“今时不同往日,你一个区区稚童,还有他们几个,如今尽在我的掌控之中,能奈我何?”

    他扔开角丽谯脖子。

    角丽谯头撞在铁椅背上,发出哐的狼狈一响。

    崔如铁这才抹了把脸上的唾沫,“老天爷都在帮我,把你送到我面前来了。”

    “说起来,你难道不应该感谢我吗?”

    “你马上就会在我的帮助下,和你的家人团聚了啊!”

    他哈哈大笑起来。

    笑罢,转身往圆内走。

    李相夷已收了动作,恍若只战战兢兢的兔子。

    四象阵法中间,崔如铁盘膝打坐。

    也不知在练什么功法,他的手颠阴倒阳,运着真气游走。

    忽地,双手一张,真气分成四股,分别向四张椅子游去。

    真气吹得四人头发后翻,就连铁椅锁链也摇曳作响。

    崔如铁脸上徐徐泛出松弛愉悦之色。

    但他没高兴多久,顷刻间,表情猛地一僵。

    而后,真气逆回反噬,在体内炸了个翻江倒海。

    一口老血喷涌出来!

    怔了片刻,他才往后看了一眼。

    那个白衣小家伙,竟不知何时脱了束缚,朝他打来一掌。

    这就要回到,他在角丽谯面前得意忘形的时候了。

    李相夷撬了个锁!

    撬锁的工具是一根铁丝。

    铁丝从何而来,正是关押他们的铁笼而来。

    由于有的孩子太瘦太小,容易从栅栏挤出去,所以铁栅上就饶了几圈铁丝。

    他扯了段下来。

    对他来说,徒手扯断铁丝,不是什么难事。

    至于撬锁的技能从何而来?

    就是李莲花的倾囊相授了。

    为什么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这个时候动手?

    那就是因为,人在练功时被打断,最易受到反噬了。

    但凡是个习武的,肯定能看出来,地上的玩意是个阵法。

    就看知道的多少了。

    他们虽不懂这是什么阵,具体怎么用,用来干嘛。

    可人都被绑到这里了,当然十成十知道,这阵法与他们四人有关,还关乎着性命。

    性命之忧,哪能老老实实任人宰割。

    崔如铁一时惊怒交加。

    那群蠢货到底给他抓了个什么回来?

    一掌气若长虹,给他肺腑都震了三震。

    他二话不说,赶紧朝李相夷打了一掌,免得被惹出大乱子。

    李相夷哪能被轻易打中,身形一闪,就跑他前面去了。

    他扭回头时,只见一张小脸微微一笑。

    “崔庄主,初次见面,小小礼物不成敬意,望您笑纳!”

    接着,面前就扬来一些药粉。

    他皮肤一下起了大粒的红疹,痒意滔天。

    这是角丽谯珍藏的痒痒粉,不排毒的话,能让人痒个九九八十一天,人受不住,自己就把自己挠成鬼了。

    那些蠢货又是如何搜的身?

    崔如铁手忙脚乱地抓起来,身上很快见了条条血红大印。

    除此外,他体内似乎还有别的毒,脖子上漫出黑色霉菌一样的痕迹。

    李相夷哪里肯放过大好时机,提掌再打。

    崔如铁无奈迎上。

    他到底是排过万人册前十的人,中了毒又受了伤,功夫仍不容小觑。

    两人真气一对,皆是一损。

    崔如铁撞上空铁椅,后背狠狠一痛。

    李相夷滑出好几米,嘴角流出一线血来。

    本要滑得更远,他伸手抓住了笛飞声的铁椅。

    笛飞声低头,“你怎么样?”

    李相夷摇摇头,“无碍。”

    他当即爬起来,用在地上搓伤的手,给笛飞声开了锁。

    再要去撬角丽谯的锁时,崔如铁已经攻过来了。

    笛飞声与人过起招来,帮争取时间。

    他招招狠厉,带着凌冽的杀意。

    崔如铁下手狠辣,也是往死里殴。

    打斗中,两人都注意到什么。

    笛飞声擒着他小臂,目光瞥向那漏出衣襟的银铃,“你和笛家堡什么关系?”

    崔如铁抓着他胳膊,“我感受到了,你体内有痋虫。”

    他勾唇一笑,发力推开笛飞声,就去摸银铃,“我会让你杀了他。”

    他目光扫向李相夷。

    李相夷眉目一凝,“痋虫……”

    “你做梦!”笛飞声稳在几步外,摆出搏杀的姿态。

    双指往袖口一弯,要去夹角丽谯给的毒药。

    然而崔如铁已晃响了银铃,他太阳穴一刺,手便松了下去。

    银铃继续摇,姓崔的一步一步逼近,嘴里念念有词。

    “杀了他,杀了他——”

    笛飞声抓着脑袋,痛苦不堪。

    他竭力保持镇静,可这人的控痋之术,似乎要厉害得多。

    他的神志势不可挡地崩溃下去。

    不过弹指间,就如提线木偶般,朝李相夷走去。

    抬手打下去的那一刻,李相夷抬眸大喊,“小笛,你清醒点!”

    “你不记得我了吗!”

    笛飞声愣了愣,手一滞。

    崔如铁狠狠一晃铃,“给我动手!”

    笛飞声瞳孔一缩,手重重往李相夷砍去。

    李相夷在解角丽谯腿上的最后一个锁,肩颈霎时剧痛。

    笛飞声又举起手,手上还凝结了真气。

    李相夷不由得一停,一手抗住笛飞声手腕,一手将铁丝飞出去。

    铁丝刺破空气,正打到银铃。

    银铃落在地上,叮咛一响,与人摇出来的不同。

    笛飞声眼里纳着李相夷发红的肩颈,手下意识猛地一偏,真气打在地上,凿出个坑。

    他表情变得惶惑而愧疚,不禁哑然。

    却听见李相夷说,“没事,这不是你的错。”

    笛飞声心头一暖,从恍惚中彻底回过神来。

    眼下一空,李相夷窜到银铃旁,将插在镂空处的铁丝捡回来。

    捡完,就一脚踩下去。

    “可恶!”崔如铁要去阻止,没来得及,倒不是对李相夷,而是角丽谯。

    后者一只腿没解放,手却是解放的,她毒丸一弹,精准地弹进崔如铁口中。

    “念念念,我让你念,念你娘的往生诀去吧!”

    事情发生得猝不及防,崔如铁口水一吞,毒丸便下了肚。

    那是角丽谯身上最厉害的毒药,叫“千疮百孔”。

    顾名思义,就是身上会有密密麻麻的刺痛感,针扎一样。

    若是一个时辰内排不出毒,身上就会遍布针孔,针孔越裂越大,变成蜂窝状时,就是死期将至了。

    崔如铁身上百感交集,又痒又痛,忍不住大叫一声,“你这个小毒妇!”

    他张牙舞爪地冲过去,却被角丽谯和笛飞声双双抬腿一踹,跌倒在地。

    李相夷这时猫了回来,拆掉角丽谯最后的桎梏。

    拆完,她五指做爪,准备好了干架的姿势。

    “本姑娘早说了,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现在,我就要取你的狗命!”

    言毕,就和崔如铁打了起来,笛飞声也参与进去。

    李相夷则去撬秋黎的锁。

    秋黎看他们把崔如铁搞得乌七八糟的,心有所羡,“要是我也像你们这么厉害就好了。”

    “可惜,幽儿谷以采药为生,我只懂些浅薄的药理。”

    李相夷边开锁,边道,“人各有所长,我就不懂药理。”

    “姐姐以后,一定会在这上面,成为自己的大侠的。”

    秋黎笑笑,“你倒是会说话。”

    此时,手脚一松,她站起来,道,“谢谢。”

    道完谢,就自己找地方躲起来,不给人添麻烦。

    战况实在是胶灼,你来我往,分不出胜负。

    李相夷加入进去,变成三打一,才慢慢占了上风。

    崔如铁被连连重击,马上就要兵败如山倒,大有一命呜呼的架势。

    绝境中,他使出了杀手锏——双星罗煞掌。

    此法可逆转毒素,将毒素灌入真气,从而打出去。

    唯一的缺点就是,损耗过大,维系不了多久。

    “给我下毒,那我也让你们尝尝是什么滋味!”他暴跳如雷道。

    几个人不敢硬碰硬了。

    李相夷高喊,“走,我们不能跟他斗了!”

    四个人躲闪着暴走的带毒真气,纷纷聚到了一扇门边。

    这间密室有三扇石门,一扇是崔如铁进来的门,一扇是通往最初被关押的门。

    剩下一扇,是未知的。

    拧开机关,石门才升上去一条不大的缝,他们就迅速滚了过去。

    崔如铁的毒掌蹑风追影般袭来。

    眼见就要席卷四人,李相夷当即震碎了那面的机关。

    机关一般内外相互牵连,只有毁掉,才会失去用途。

    这不,石门唰地砸下,堪堪隔绝了毒掌。

    传过来的,只有崔如铁无可奈何的喑恶叱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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