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五十万
推开宿舍的门，罗茜正躺在床上吃着冰棍，一见陈潇回来，连忙从床上爬了起来：“陈潇，你终于回来了！给你打电话也不接，急死我了。”
“我手机没电了，抱歉，让你担心了。”陈潇朝着罗茜微微一笑，罗茜把最后一口冰棍咽了下去，顺手将木棍扔在了垃圾桶里。
“你还好吧？”罗茜走上前，神情带着担忧，顺手递给陈潇一块软糖。
陈潇接过软糖，把帆布包放在了桌子上，插上电源给手机充电，朝着罗茜微微一笑：“我不考研，江湖没有我的传说，随她们吧。”
“不过姐妹也没让你吃亏，逮住吴小艺大骂了八百回合，这是战绩，陛下过过目。”罗茜拿上手机递给她，陈潇看了一眼，看到罗茜这骂人的功力，莞尔一笑：“谢谢你，我的茜茜大宝贝。”
“铃铃铃……”手机响了起来，陈潇下意识的望向声源处，看到备注【爸】之后，笑容渐渐减弱。
因为手机不是快充，怕电量不支持，她只能硬着头皮在宿舍接。
“喂，爸？”陈潇小心翼翼的说话。
“陈潇，我听你妈说你要半个月才能回来？”那头的声音很低沉，还有她听得出的怒意。
陈潇有些尴尬的看了眼罗茜，罗茜识趣的拿着热水壶走出了宿舍。
陈潇心里感激，才回道：“嗯，我这边还有一个毕业答辩，要半个月。”
“我不听你这些接口！四年了你回家几趟啊？！人家谁家的孩子过年不回家啊！你就是看这个家不顺眼，看我这个爹不顺眼！你就是翅膀硬了！”
“今天是周六，无论如何，今天给我赶回来！错过村长这家你再去哪里找条件这么好的人家啊！人家能等你半个月啊！你要是不回来，陈潇你试试！嘟嘟嘟嘟……”电话被挂断的盲音传来，陈潇放下手机，坐在了一边的凳子上。
她自嘲的笑了一下：“人家谁家的爹是你这样的啊。”
但这句话，她想，永远不会对那个人说吧。
她麻木的拿出手机，定了时间最近，最便宜的火车票。
往外走的时候，恰逢遇到了打水回来的罗茜，她手里还拎着一个塑料袋，像是冰棍。
“唉？你刚回要又要出去？”罗茜眼睛睁得大大的。
“嗯，家里有点紧急的事，我得先回去一趟。”陈潇急匆匆的要下楼梯，却被罗茜一把抓住了手腕。
陈潇疑惑转头看着她：“怎么了？我把宿舍钥匙放在老地方。”
“我买了两支冰棍，给你一支甜甜的草莓味怎么样？”罗茜从里面拿出一支酸奶味的，塑料袋连带着冰棍都塞在了陈潇的手里。
陈潇接过塑料袋，露出笑意：“谢谢，回来给你带特产。”
“好咧~路上小心哇！”罗茜松开了陈潇，陈潇也拿着塑料袋下了楼。
在等地铁的时候，陈潇拿出了草莓奶油味雪糕，甜腻冰凉的味道顺着唇齿甜进了心里。
与其他人的恶意不同，似乎整个宿舍的人，都对她很好很好，不论是罗茜，还是舍长，还是其他人。
别人踏上回家的路，似乎都是欣喜的，激动地，而陈潇望着车窗外不断远离的植被和青城，心也一点点回到了谷底。
“呜呜呜！妈妈我不喜欢坐这个车，好臭！”三五岁模样的小男孩，他的哭声将发呆中的陈潇唤回。
陈潇将视线移到了哭泣的小男孩身上。
他正坐在妈妈的腿上，两只肉肉的小爪子抓着他妈妈的短袖袖口，用哭声发泄自己的不满。
“旺仔，妈妈跟你说，情况很紧急，我们定不着别的票了，这样妈妈答应你，一会等着小推车来了，妈妈给你买糖吃好不好？”女人的声音很温柔，似乎小男孩的哭声她并不烦躁，也不反感，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给他安慰。
小男孩止了哭声，撇着嘴看向女人伸出自己的肉肉小指头道：“我要两个糖。”
他的妈妈弯眉一笑道：“行，妈妈给你买五个。”
“真的？五个糖？”小男孩的漂亮眼睛里都是亮光，马上抱住女人的脖颈嬉笑了起来。
陈潇被这对母子感染，嘴角也渐渐弯了起来，但胸口那块空缺的位置，隐隐的疼了起来。
她，从未得到过来自父母的爱。
有时候她总在想，既然不爱她，何必生下她呢，如果可以选择，她宁可选择从未来过这个世界。
从未。
从青城回家的路，坐火车要五个小时，陈潇在下午六点的时候才拖着箱子出了火车站。
这里没有繁华的都市，放眼望去就能朦胧的看到连绵不绝的山，这里的温度在夏季的时候异常的闷热，一丝风都没有，下雨的日子很多，那时候才能得到一丝阴凉，但大家并不是那么期待下雨，因为遇多了会有山洪。
“你好，去陈家村多少钱？”陈潇拦了一辆三轮斗车，询问价格。
“上车吧，一个人十五，三个人起发。”开车的中年大叔看了一眼没有行李的她定价道。
陈潇上了车，这个价格还算公道。
“刘家村多少钱啊？”这时候又有人过来问，司机一看她背着两大包的行礼直接道：“二十五。”司机定价。
“怎么她十五，我二十五啊？”很显然是听了价格才来的。
中年大叔指了指她的行李：“你这两个大包相当于两个人的位置了，我要你二十五算是便宜的了！”
“再便宜便宜吧，二十行不行？”妇人开始讲价，司机摆了摆手：“你要不去别处打听打听吧，我这里最便宜了。”
那妇人确实是转了一圈了，要么三十要么三十五，二十五确实是虽便宜的了。
“你这人是真难讲。”一边抱怨着一边上了车。
妇人刚上车没多久，又来了一个小青年，三个人齐了，司机就开始发车了。
三轮斗车一路颠簸的带着他们离开了火车站口，进了村。
陈潇的村子最近，她在陈家村的村头下了车。
而此时，赵远向她求婚的视频在海大又传疯了，有人祝福，有人羡慕，当然也有人骂赵远是‘老实人’‘接盘侠’这样的字眼。
赵远对这些诋毁他的人不予理会，他不后悔求婚，也懒得跟人争辩。
吴小艺看着求婚视频，气的是牙根疼，她捏着手机不停的：“啊啊啊啊！赵远真是瞎了眼了！”
却没注意到这个视频被她转发到了航钛公司的大群里。
吴小艺气的将手机扔到了沙发上，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一看是李苏苏的，有些讶异的接了起来。
“小艺，你在公司大群发陈潇被求婚的视频干什么啊？你让领导们怎么看你，你不想转正了？！”李苏苏的声音让吴小艺如坠冰窖，她牙尖都在发颤：“啊我不知道啊！”
“先挂了，赶紧撤回啊。”李苏苏挂了电话。
吴小艺赶紧点开了工作群，撤了回去，万幸撤了回去……
但她不知道的是，顾勉已经点开了看完了全部。
这个视频只有十秒，半跪在地的赵远，还有站在他对面的陈潇，陈潇的脸被拍得很美，而赵远也被拍的很绅士，很帅气。
顾勉合上了手机，眸子微闪，望着从三楼贯穿而下的巨大吊灯，揉了揉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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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潇回到了家，六间房被翻新过了，外面贴上了瓷砖，看起来有些华丽，她站在黑色的大门前，深呼了一口气，推了开来，后妈正在院子里喂鸡，见到陈潇双眼一亮，连忙放下了手里的鸡食，在自己的围裙上擦了擦手走上前：“潇潇回来啦！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陈潇扯了扯嘴角，笑了笑：“妈。”
“老陈，潇潇回来了！”后妈转头朝着屋里喊，那头传来响动，她爸没出来，一个穿着人字拖的清秀少年走了出来，两人四目一对，少年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的和她擦肩而过。
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陈立，没想多这些年没回来，他也长成了翩翩少年。
“臭小子，不知道喊人啊！”后妈在一边拽住要出门的陈立。
陈立看了一眼陈潇，冷冷道：“她不是我姐。”
说完就挣脱了后妈的手，走出了家门。
后妈也没觉得尴尬，朝着门吼了两句：“你这臭小子，等你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这小子叛逆期，别管他，走回家，妈给你做好吃的。”陈潇轻轻的扯了扯嘴角，上了三层台阶进了家门。
他爸躺在藤椅上抽烟，一见她进来，先是冷哼一声，才开口道：“还知道回来。”
陈潇压下心里针扎一般的难受，低着头握着拳道：“爸。”
“行了，能回来至少说明你心里还有这个家，先吃饭吧，明天就穿这身去见见村长家的儿子。”说完就闭上了眼，旱烟从他嘴里吹出来的烟味呛的令人难受。
陈潇不敢反抗，或许她心里知道，就算反抗了也没有用吧。
她低着头，不知道该去哪里，这个屋子明显有翻新的痕迹，她的房间还在吗？
“潇潇，你去村东头买两个馒头去。”屋外传来后妈的喊叫声，陈潇连忙回应：“来了。”
陈潇背着自己的帆布包，走出了家门，不经意间呼出一口气。
村东头原先有两家小卖部，其中有一家是顾勉爷爷开的，那是她最喜欢的地方，后来顾勉爷爷去世了，那家小卖部就关门了，好多年没回来，也不知道村东头变成了什么样。
陈潇走的不算快，一路上看着风景，有些地方变化很大，比如新浦了路，比如沿街的水沟也修了，再比如墙上的画和口号都和以前不同了。
也有些地方没有变，比如电线杆，比如这些房子，再比如远远的就能看到的那一棵梧桐树，紫蓝色的花，落了一地。
陈潇走到梧桐树下，这里有太多她和顾勉的回忆，她没忍住，伸出手摸了摸这棵树，心下一片无声的凄然。
似乎到了最后，自己也没能挣脱这个家的束缚，也没能在再相遇的地方挽回顾勉。
陈潇拿开了自己的手，转身继续往前走。
原本顾勉爷爷家的小卖部是关闭的，但陈潇走过去的时候，已经重新开了一家小超市，陈潇好奇的走了进去。
“欢迎光临。”电子感应响起。
这时候店家从里面的小屋子里走了出来，陈潇看到店家的模样，微微一愣，是顾勉的父亲。
陈潇连忙打招呼：“叔叔好。”
“哎……你是……潇潇？我的天呐，几年不见，真的是大变样啊！成大姑娘了。”顾勉的爸爸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陈潇笑了笑，不知道怎么回应。
“你是不是在青城上大学来这？有见到过你顾勉哥哥吗？”顾勉爸爸提到顾勉的时候，眼里有些期待。
陈潇点了点头：“见到了，我现在还在他的公司工作。”
“真的吗？那太好了，让顾勉多帮着你点，都是一块长大的，多帮帮自己人。”顾勉爸爸很是高兴的说。
陈潇不知道现在顾勉爸爸和顾勉的关系，也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倒是顾勉爸爸看着她很是开心，没有要放她走的意思。
顾勉爸爸继续道：“怎么突然回来了？是毕业了吗？”
“不是，是回来有点事……叔叔，我买十个馒头，家里还等着我吃饭呢。”陈潇巧妙的打算他的继续问，顾勉爸爸连忙给她装上了十个馒头，陈潇扫了码道了：“叔叔我先走了。”
“唉，常来玩啊。”顾勉爸爸似乎有些不舍。
陈潇笑了笑，就要走，正撞上了村里的刘姨，陈潇连忙叫人：“大姨。”
“哎呀，潇潇啊，大姑娘了啊，真好看啊，比照片好看多了！你也太俊了。”这刘姨就是村里有名的媒婆，和他们陈家也是没出五福的亲戚。
陈潇推测，自己被村长儿子看上，肯定少不了刘姨的三寸不烂之舌，但她面上没有什么表现，只是尴尬的笑了笑：“大姨，我得回家吃饭了，我妈在家等着馒头呢。”
“行行行，快去吧。”刘姨高兴地放走了陈潇，进了小卖部。
顾勉爸爸抬头看着进来的刘姨，还没等他开口呢，刘姨就开口了：“老陈家的闺女是真俊啊，村长儿子真有福气，又是大学生，又是这样的身量相貌。”
顾勉爸爸一愣：“什么意思？陈潇说给村长家了？”
“你还不知道啊，老顾啊，你就是出门少了，我说的媒，村长家出五十万彩礼娶陈潇，老陈家也是有福气，做村长儿子的老丈人，以后跟着吃香的喝辣的了。”刘姨炫耀式的说着，顾勉爸爸却皱起了眉。
“就村长家那个混蛋儿子，这不是糟蹋闺女嘛！”顾勉爸爸有些生气的说。
“哎呀，你这老顾头，人家有钱，过好日子，你瞎说什么呢。”刘姨懒得搭理顾勉爸爸，拿了一瓶醋，扔下十块钱就走了。
顾勉爸爸却坐不住了，左思右想了许久，又翻了存折，才给唯一存着的手机号拨了过去。
顾勉看到自己爸爸给自己打电话的时候，有些诧异。
接了起来后开口道：“爸？”
“陈潇，还记得吧？”顾勉爸爸直奔主题。
顾勉更是诧异：“嗯，怎么了？”
“村东头那个刘媒婆该天杀的把陈潇用五十万彩礼说给村长的儿子了，村长儿子那德行这不是糟蹋大闺女吗？老陈家也是昏了头了，要钱不要命了！”
顾勉爸爸自顾自的说着，顾勉脑子嗡的一下炸开了。
“陈潇是我看着长大的，小丫头看起来闷不出声的，实际倔的很，我真怕她那种性格被村长儿子折磨死，小勉，爸这里也存了五十万，本来就是给你娶老婆用的，咱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潇潇往死路上走啊，你就当可怜可怜她了，你……”
“你也来提亲吧。”顾勉爸爸说完了之后就后悔了，自己跟顾勉之间也有隔阂，刚才也是被刘媒婆气昏了脑袋了，对顾勉说了这么一大堆。
顾勉要是不愿意，恐怕又要挂电话了吧……
“我知道了，你的五十万还是留着养老吧。”顾勉对着电话那头的人道。
顾勉爸爸虽然心中有了预感，但得到他的答案之后还是有些失望，原本以为顾勉至少冲从小长大的情分也会帮帮陈潇，没想到这小子已经冷血成这样了。
“村长家的儿子就是个色批，已经糟蹋了好几个姑娘了，都是花钱了事，咱不能看着陈潇……”顾勉爸爸越说心里越是难受……
“我知道了，我的意思是，我这里有钱，明早我就回去，先挂了，我收拾下。”顾勉挂了电话。
顾勉爸爸有些错愕的看着电话，刚才他应该是没听错吧，他说他有钱，他要回来？
顾勉爸爸脸上都是遮不住的喜色，看着小卖部，连忙开始打扫卫生……
不知道这一切的陈潇回到了家，家里传来了炒菜的香气。
她把馒头放进了厨房，也开始帮着摘菜洗菜，后妈在一边笑盈盈的夸她能干。
陈潇都没有说什么。
吃完了饭，她来到了自己的房间，没动，也没人打扫，盖着油纸的床上都是灰尘。
地上也是肉眼可见的灰尘。
“哎呀，你回来的太突然了，就没来得及打扫，我这就帮你。”后妈拿着拖布和抹布，帮着她打扫这间屋子。
又给她拿了两床新的床褥和薄毯子，陈潇只是默默的在打扫，依旧没说一句话。
等后妈走了之后，陈潇才拉上了窗帘，关上了门。
“砰。”
“你这臭小子疯回来了！去哪了连饭都不吃！”是后妈的声音。
“陈潇走了吗！”陈立问。
“走什么走，明天和村长家的儿子相亲呢，你小子赶紧洗手，我给你热饭。”后妈的声音。
随后就是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砰！”她的房间门被一脚踹开了，陈潇吓了一跳。
“你怎么不走啊，你是不是有病！你滚啊！这是你家吗！你滚啊！离开这个家，滚得远远的！”他背后的光修的他很是瘦弱，却遮不住清秀和高挑的身量。
陈潇直愣愣的看着他，咬了咬嘴唇。
一时间也吓得忘了反应，这是她多年后第一次面对已经算是长大了的陈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