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没人同你说过,本相最是记仇吗!
祥州城,裴缄的院中。
凤鸣捏着才收到的信儿,大步穿过院子奔进裴缄屋中。
“主子!”
“找到了!沈姑娘找到了!”
他顾不上敲门,直接闯了进去,却在看见窗前站着的人影时微微顿了一下。
主子今夜又不曾睡着吗?
裴缄披衣站在大开的窗前,月华透过窗子笼罩在他身上。
仿佛他从万万年前就站在那里,一动未动,安静等着远方来的消息。
屋中没有点灯。
黑暗中,凤鸣看见他似是怔愣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朝他伸出手。
声音冷静的可怕:
“在哪儿?”
凤鸣忙将手中的信递过去:
“在浣溪镇。”
“确实距离莲清村不远。”
祥州这里的百姓口音重,“念莲”不分,“杞清”又有他们自己特有的语调,才让花一一他们兜了那么大一个圈子。
幸好主子察觉了莲清村,他们才能如此快就锁定了浣溪镇,找到了人。
“属下已经命人去准备马匹车辆,等天一亮就出发去接沈姑娘。”
裴缄看着手中的信,一边朝桌案前走去,点上灯,一边淡淡道:
“不必。”
“稍后就出发。”
凤鸣一顿,点头道:“是。”
裴缄披衣坐在案前,昏黄的烛光亮起,勾勒出他瘦削的侧脸,一眼看过去,竟有些憔悴。
案上,一封书信静静摆在那里。
其上“徐晖”二字,尤其瞩目。
裴缄目光落在那熟悉的字迹上,眸底闪过一抹异样的光。
小东西,原来还知道写信?
他还以为她能连她那个舅舅也不要了。
顿了顿,他蹙眉抬起头,看向凤鸣:
“确定只有一封信?”
凤鸣愣了愣,还以为他问的是手下传来的其他信息,连忙将手中纸条展开:
“还有这……”
话音未落,他目光扫过方才没来得及看的第二个纸条,“成亲”两个字格外显眼。
他脸色一白,声音瞬间憋回了喉咙。
裴缄瞥了他一眼,打量了几眼他震惊的脸色,又看向他手中的纸条。
“拿来。”
凤鸣下意识将纸条藏在身后,结巴道:“这、这是给属下的……”
裴缄又看了他一眼。
“拿来!”
凤鸣颤了颤,将手中纸条递过去。
第一张纸条上写着地址,裴缄蹙眉看了一眼,放到了一旁。
第二张纸条上,只有一句话。
“化名声声,明日欲同阿武成亲。”
……
短短几个字,裴缄的目光却一动未动,盯着看了许久。
凤鸣小心翼翼看着他,见他始终不开口,小心劝道:
“主子,您别担心,兴许……兴许是弄错了!沈姑娘怎么可能和别人成亲?”
裴缄没有吭声,眼底的神色浓稠得如同窗外的夜色,令人辨不清情绪。
凤鸣从未见过他这个模样。
明明人还在眼前,却又好像和他是两个世界。
“主子……”
过了片刻,裴缄才“嗯”了一声。
他放下手中纸条,面上仿佛没事人一样,嘱咐:“下去准备吧,一会儿出发。”
若是细看,就能看见他方才泛白的指尖,此刻才回了一点血色。
凤鸣动了动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下去了。
院中灯火常亮,他站在院子中间,仰头看了眼天色。
马上就要黎明了。
“明日成亲”,可没有几个时辰了……
屋中,裴缄静静看着手中的那封信。
她是知晓不能寄到京中给他发现,所以才特意写了徐晖的师门?
就这么不想让他找到她?
没良心的东西。
还敢自己跑去成亲。
他垂着眸,毫无窥探他人隐私的自觉,撕开手中的信封。
信纸有好几张,每一张都写的满满当当。
他从第一个字看起:
“舅舅,我是明时,我现在一切都好你不用担心,而且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要成亲啦!……”
“他叫阿武,是我在浣溪镇认识的,他对我特别特别好!我同他在一起很是开心……”
“阿武长得很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他功夫也很好,做饭也很好吃,将我养胖了许多,我很喜欢他……”
“对了,外祖母和外祖父身体可好?希望他们没有生我的气,帮我转告他们,有机会我会和阿武一起去看他们……”
“还有阿娴和书逸,有空你帮我问问,她们可收到了我留的东西,告诉她们我也很想她们……”
“花姐姐应该没事吧?我下手有些重,希望她不会生气……”
裴缄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头看到尾。
眼底的神色如同浸了墨,铺成一片无边无际的暗色。
而在那暗色之下,风雷涌动,山雨欲来。
蓦地。
他扯了扯唇,低笑了一声。
很好。
看来过去确实是他太过纵容了她。
既然她学不会待在他身边,那他就好好的教她。
直到教会为止……
天边第一缕光线穿透云层,洒进祥州城时,一辆马车驶出了城门,朝浣溪镇的方向驶去。
与此同时,浣溪镇上。
天刚亮,林念念就和林母将沈明时叫了起来,又是帮她化妆,又是帮她穿喜服。
沈明时迷迷瞪瞪地任两人摆弄。
她昨夜被噩梦吓醒,一闭眼就是裴缄那张怒气冲冲的脸,几乎没再怎么睡。
申屠非进来看过她一眼,他早已收拾好,见她半睡不醒,笑道:
“不必着急,吉时还早。”
沈明时打了个哈欠,胡乱点了点头。
她本打算只随意举行个仪式,不想越听,越觉得外面热闹的过分。
怎么好像来了许多人似的,此起彼伏的“恭贺”声,还有阿武的道谢声不停地从门口传进来。
倒真像是真正的成亲了。
只是不知是外面鼓乐声太大,还是她昨晚没有睡好。
此刻坐在梳妆台前,她只感觉心脏“砰砰”跳的厉害,心慌意乱的很。
见她神色不对,林念念忙问:
“怎么了声声?哪里不舒服?”
沈明时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觉得有些害怕……”
林念念正帮她点唇脂,闻言握紧了她的手安慰道:
“阿娘说成亲都是这样的,这不叫害怕,叫紧张……”
“抿一下唇让我看看。”
沈明时照做,眉头却没有松开。
紧张吗?
她又不是真的成亲,怎么会紧张?
她蹙了蹙眉,不待她多想,外面鞭炮声响了起来。
林母从外面走过来道:“唇脂点上了吧?吉时到了,要盖盖头喽。”
沈明时点点头,压住心中那丝异样,任林母将大红的鸳鸯盖头帮她盖上。
盖头一盖,她顿时什么也看不见,眼前只余一片红色。
拜天地的地方设在院中,林念念扶着她出门。
一见新娘子出来,门口立刻鞭炮齐鸣。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辆马车驶到了巷子口。
裴缄下了马车,一抬头,眼前一片大红灯笼,晃得他头晕。
他顿了一下,揉了揉太阳穴,才接着往前走。
凤鸣跟在一旁小声道:
“就在前面,里面倒数第三家就是。”
不用他说,看得出来。
大红灯笼高高挂,一直延伸到那一家,门口的鞭炮纸屑洒了一地。
真是……喜庆的很呐。
裴缄掀唇冷笑了一声。
越走近,里面鼓乐贺喜的声音越高,一声声,重重敲打着他的耳膜。
他的心跳越来越沉。
隔着众多观礼的百姓,裴缄遥遥看见了那人。
她一身大红喜服,头上盖着红盖头,手中握着红绸一端。
正站在另一个男子面前,满心欢喜,要同他结为夫妻。
裴缄喉中一哽,只觉一丝淡淡腥甜涌上。
凤鸣忙要伸手扶他,被他挥手拦住。
他淡淡道:“动手吧。”
院中。
沈明时乖乖站着等拜堂,从盖头下,她只隐约能看见阿武的身影。
她瞪着眼前的大红盖头,轻呼口气,伸手覆上了自己还尚且平坦的腹部。
今日,今日过后她就可以给她的孩子更加安稳的生活。
耳边听见礼生高喊道:
“吉时已到——”
她握着红绸转过身,正欲弯腰。
下一瞬,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围满了整个院子。
不止一个,是许多人。
礼生眼睁睁看着一个个手拿长剑的人闯进门,几乎眨眼间就控制住了在场所有百姓,一个个捂着嘴拉出门外。
他们一个小浣溪镇,几年都不出一个人命案,什么时候见过这等阵仗。
他吓得腿都抖了:
“你、你们做什么?”
沈明时隔着盖头,看不清楚,只模糊看见人影晃动。
她下意识抓住申屠非的手:
“怎么了阿武?”
“是林耀祖带人来闹事了吗?”
她伸手就要拽下盖头。
被申屠非一把按住,他的声音同往常一样温柔,安抚道:
“别怕。”
“只是邻居来送贺礼而已,等夫君送走他,我们马上就继续。”
“邻居?”沈明时皱了皱眉,哪位邻居带这么多人来?
下一瞬,一道极轻,极冷,极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嗤。”
……
极低的冷笑,落在沈明时耳中。
如惊雷炸响。
她一僵,盖头下的脸瞬间苍白。
是……
裴缄!
他怎么会在这里!!!
隔着盖头,沈明时模糊看见那抹人影,呼吸顿时一紧,握着申屠非的手不由更加抓紧了。
不是做梦,他真的来抓她了……
一时间,她耳中只能听见自己“砰砰”如雷的心跳声,仿佛下一瞬心脏就会从喉咙口跳出来。
裴缄眯了眯眼,目光落在两人紧紧拉在一起的手上,只觉得刺眼无比。
两人的亲密如同一只巨手,而昨夜那一行行情深意浓的字在此刻真正化为了利刃,被巨手握着,毫不犹豫地刺进他心中。
裴缄倒吸了口气,感觉胸口越加闷重,他抬手在左胸口轻轻按了一下,方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一些。
随即,他抬眸,毫无感情的目光盯着那抹大红身影,嗓音漠然:
“还用本相叫你过来?”
沈明时咬紧唇,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
身边,申屠非道:
“左相大人既然已经成亲,又何必非要抓着声声不放,难道你还想让她给你当妾不成?”
沈明时一愣,长睫微微一眨,敛下盖住了眼底的光。
她没有动。
裴缄眸色瞬间一暗。
敢拒绝他?
他冷笑一声,抬脚往前。
刚迈了一步,就被申屠非出手拦住。
“左相……”
裴缄目光落在他手上,掀了下眼皮,周身杀意凛然。
“你找死。”
话音刚落,身后凤鸣一挥手,一队人马如潮水从院外涌入,一齐朝申屠非拥上。
他脸色微微一变。
没想到裴缄竟带了这么多人来!
裴缄面色不变,甚至目光都没有偏移,一步一步,朝那抹大红身影走去。
院中光景无数,他眼底却只映着她的身影。
木质的冷松清香和逼人的威压扑面而来,透过盖头的下沿,沈明时清晰看见那双黑靴朝自己走来。
越来越近。
她不自觉捂着肚子后退。
不要……
不能杀她的孩子。
来往的兵士行动无声,却掀起阵阵风。
风吹起沈明时的盖头一角,转瞬又落下。
盖头飘起的一瞬间。
沈明时看见裴缄的脸色,阴狠、冷酷。
像是要掐死她。
她脚下一个趔趄,撞在身后设的喜案上,钻心的疼痛从她腰间窜起。
她转身要跑,刚一动,手腕被狠狠攥住。
裴缄握着她的手,指骨用力到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一个字一个字从齿间逼出:
“想让他死,你就再动一下试试看!”
沈明时瞬间不敢再动。
裴缄脸色更沉。
很好。
她真是将他的心往死里捅!
他抬手,指腹撵住她的红盖头,一寸一寸往上掀开。
盖头飘落在地,露出底下那张苍白无血色的小脸。
她眸中是深深的恐惧。
裴缄目光从她眉眼间略过,淡笑了一声,伸手轻轻抚着她薄冽的眼皮,感受着指腹微微的颤动。
“这么怕我?”
怕他亲手杀了她喜欢的人?
沈明时吓得腿都软了:“相爷,不要……”
“嘘……”
裴缄指腹压在她唇上,眼底墨色浓稠,似乌云压顶,将其下的一片血红尽数遮住。
他的声音很轻,轻的一丝分量都没有。
他抬手掌住她后脑,微一用力,迫她逼近,俯身欺上。
“小狐狸,利用完我就想跑?”
“谁教你的?”
“没人同你说过,本相最是记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