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造物
“这里叫做‘造’，它的描述是‘创造万物的地方’……”
柯明雄望着除了一个菠萝蜜，空无一物的房间，他说道，“如果说这里是创造万物的地方，可是这里为什么只有眼前这点东西。”
柯明雄追问道，“还记得什么详细的描述吗？”
苏珊摇了摇头，她说道，“说明书有点怪，苏珊目前看到的内容，仅仅只是将这里的各种设施简单的介绍了一遍。至于具体的说明……”
“可能后边有吧……”
“哥哥要苏珊现在翻说明书找找看吗？”
柯明雄想了想说道，“可以。”
苏珊蹲下身子，面对着驾驶舱的墙壁，她翻阅起了厚厚的说明书。
柯明雄望着这巨大的菠萝蜜，他心中略微有些烦躁。
他操纵着挖掘机的挖斗，将这个巨大的菠萝蜜一块又一块的挖了下来。
浊白色的黏液在地面上越积越多，就连挖掘机的履带上，都已经变得黏黏糊糊。
这菠萝蜜没有果肉，也没有果核。
它是“无子”的。
柯明雄操纵着铲斗向下压，将每一块菠萝蜜的碎块都碾成了泥。
这间面积不算很大的空间的地面上，此时已经积了一层白色的黏液。
柯明雄推动着拉杆驱动着挖掘机碾压着地上的碎屑向前。
他到了那具面容可怖的死尸面前。
坐在驾驶舱之中的他，深吸了一口气。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末世到来之后，看到真正意义上的死人。
柯明雄再一次与录音笔确认道，“他确实没有任何生命体征对吧。”
录音笔快速的回答道，“是这样的，我的眼。”
“既然这样的话……”柯明雄望着全身都是浊白色液体的尸体，他不由得想起了他解剖的第一只小白鼠。
他喃喃自语道，“这个房间叫做‘造’，到底是能够怎样创造万物的呢？你又是怎么被封在菠萝蜜里，浑然一体的呢？你的外表还算完好，可是你的内里还算好么？”
柯明雄如此说着的时候，他已经操作着挖掘机的挖斗向下压去。
挖掘机的液压传动机构，虽然每一个动作看上去都不是很强而有力，但实际上压迫力却比想象中的还要足很多。
地面上的那具身体，在挖齿的刺入下，就像是包装盒上不连续的拆封线，留下了一道痕迹。
柯明雄抬起挖斗，他稍微调整了一下位置，再一次压下。
地上那个已经死去了的人，已经成为了两节。
柯明雄本以为这时会有鲜血流淌而出。
然而，并没有。
他与菠萝蜜不同，菠萝蜜好像还处在湿润的状态。
而他全身的血液好像在停止流动之后，已经凝固在了一起。
柯明雄居高临下望着拦腰而断的地方。
他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身体组织看上去有红、有白还有黄色。
红色的是肌肉，白色的是皮肤或者筋膜，而那淡黄色的则是脂肪。
“这里虽然正常，但是别的地方呢？”
柯明雄操纵着挖斗继续工作着。
看起来笨拙的挖斗，在他的操纵下，好像是解剖小鼠用的器械一样好用。
柯明雄望着地上凌乱的碎块，他依旧没有发现菠萝蜜的组织侵入到身体组织的情况。
蹲在地上翻书的苏珊说道，“哥哥，我找到这里的详细说明了。”
柯明雄一边清理地面上菠萝蜜的残骸，将它们收拢在一起，他说道，“详细说明是什么样子的呢？”
苏珊说道，“这里是‘羊水’之海的中央，只要使用正确的方法，就可以在羊水之海里，创造出并未经历过末日的新生物种。”
“这个实验室的设计目的，就是要在第六次大灭绝来临的那一天，当一切都走向死亡终结的时候，可以在没有生命的羊水之中，创造出新生的生命。”
“这些新生的生命，或许能够在新纪元之中生存和生长，由这里开始，重新覆盖满我们所在的这颗蔚蓝星球。”
柯明雄听到这里，他点了点头。
他询问道，“具体怎么创造生命的方法有吗？”
苏珊回答道，“有。”
“第一步：戴上操控头盔。”
“第二步：使用万能解锁器，解锁头盔造物功能。”
“第三步：开始造物……”
苏珊说到这里，她的话语停下了。
柯明雄问道，“怎么啦？”
苏珊用很迟疑的语气说道，“哥哥，如果按照这上面的描述的话，有件事情苏珊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什么事情？”
苏珊说道，“菠萝蜜里的那个人。”
柯明雄说道，“现在这里已经没有菠萝蜜了，除了我们也没有其他人了。”
“之前的那个巨大的菠萝蜜以及其它一些东西，可能只是实验上出了一点小差错吧。”
柯明雄望了望挂在身后，苏珊和录音笔曾经使用过的那顶头盔，还有另外一个自己头上的那顶透明的头盔。
他问道，“操控头盔是哪一个呢？”
苏珊说道，“说明书里画的是透明的那个。”
柯明雄将另外一个自己头上的头盔摘下来，带到了现在这具身体的头上。
柯明雄将手中的万能钥匙递给苏珊，他问道，“苏珊看看哥哥头上的头盔，哪里与万能钥匙匹配呢？”
苏珊寻找着合适的孔洞。
她找到了。
她将手中的万能钥匙送入了进去。
万能钥匙进入的那一刻。
柯明雄感受到了他的意识在被抽离。
他看了看手上的手表，此时距离黎明时分还有一段时间，这一次的抽离，不是回到他原本身体的抽离。
他在这一具身体上，也体会到了他在原本的身体上，戴上头盔的时候，所体验到的酥麻感觉。
仿佛有亿万只蚂蚁在他的头皮上爬，好像在往他的脑海里钻。
柯明雄觉得自己的这个状态不太妙，他将手腕上的录音笔的手绳摘了下来，他与苏珊说道，“你和录音笔小姐待在挖掘机里不要乱走。”
他离开了驾驶位，他推开了挖掘机的门，他跳下了挖掘机。
他的意识依旧在抽离。
他对于四肢的感觉越来越弱。
他感觉自己的视角一直在向上拉。
他知道录音笔不在自己手边，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也让他不由自主的说道，“我感受到了我在被抽离，我好像不再是我，我好像正在变成这座‘试验场’本身。”
柯明雄感受到了无数他都搞不懂是什么的机关，正在接驳入他的神经。
他好似只要心神一动，那挂在穹顶的巨大筷子就随之而动，能够夹起来下方的任何一只小人。
他感受到了充盈着能量的羊水海洋。
它好像能孕育万物，可是它的内部此刻一点生命的迹象都没有。
这一次的体验与在私密体验区的时候完全不同，私密体验区只是根据他的想法，改造那小小半圆形穹顶之下的事物，让使用者陷入真实的追忆之中。
而这一次，在这里。
柯明雄彻底失去了人类的姿态。
如果将这座巨大的实验场，当做是一个大型的私密体验区的话。
他现在就是“5527_孕”本身。
撕裂一般的感觉，在他的脑海中荡漾。
这里的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他好像就是这里的神。
可是……
他却要忘记了自己到底是什么？
他隐隐约约明白了已经成为碎块的那个人，为何会在巨大的菠萝蜜之中窒息而死。
他也体验到了这一切。
只是……
他没有承受住。
或者说……
这样的体验根本就没有人能承受的了。
“难道……”
柯明雄残存的思维，好像有了一些新的推论。
“难道地面上的那些私密体验区，不仅仅是大人物们的私密花园，还是测试5527_孕操纵适格者的地方？”
柯明雄想道，“我也使用过那里，不知道我有没有通过测试。”
他虽然知道自己小小一颗大脑里的神经元，正在试图接管着这里的一切。
这远超人类的极限。
不过，柯明雄毫不在乎。
就算是毁灭了又如何呢？
人从一出生开始，本来走得就是一条朝着死亡狂奔的旅程。
柯明雄头盔之下的裸露面庞上，竟然露出了笑容。
是不是人又如何呢？
为什么要坚持自己作为人的身份呢？
柯明雄放下执念的那一刻，种种不适的感觉，竟然渐渐消退了。
此刻的他，感觉他就是这座5527_孕试验场本身。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就在实验场中的某处，可他确实也是这座试验场的本体。
他获取着资料。
远比苏珊那本厚厚的说明书里承载的资料还要详实的资料灌入到了他的脑海之中。
柯明雄得知了这里的总实验条目数一共有一万八千条。
包括他和苏珊经历过不知道多少次的时间循环，包括他们破解循环进入到实验场内部的过程。
就连他们求生本身，乃至是他们现在所在的这栋小建筑“造”都是其中的一条实验项目而已。
甚至……
在世界还没有末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探测到了“暮色空间”。
他们称“暮色空间”为“黄昏之界”。
他们还知道许多关于“黄昏之界”的特性。
像是这座试验场的构造，就有意识的针对了“黄昏之界”而来的存在。
祂们只能够进来，却无法出去。
这也是柯明雄遇见的问题。
除此之外，“黄昏之界”在此地实验者的理论模型之中，更类似于一种现实世界与精神世界交界的地方。
精神世界和物质世界只在黄昏那一刻的时候短暂相交，纯粹精神世界里的事物和纯粹物质世界之中的事物，能够在这个短暂的窗口里有所交集。
可惜的是，他们只是能够观测到“黄昏之界”，却无法真正的进入之中，像是自己早就发现的“暮色行走”，他们就没有机会进行尝试。
柯明雄接收到有关于“黄昏之界”的相关信息的时候，一直萦绕在他心中的谜团稍微解开了一些。
除此之外，柯明雄第一次知道了末日计划之中，除了“5527_孕”这座试验场之外的信息。
虽说这些项目互不统属，但柯明雄光是“看到”了那长长的名单，他便能管中窥豹，感受到这个计划的宏大。
与此同时，柯明雄也知道了为什么如此一个宏大而又参加人数众多的计划，偏偏没有泄露的原因。
就像是“5527_孕”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巨大的游乐园来说。
所有末日计划的试验场地，都是巧立各种名目建设而成。
也许是城市内繁华的游乐场，有可能是城郊好像是废弃的产业园。
大多数为了这个庞大的计划而工作的人们，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工作的内容是什么。
他们哪怕是怀疑，也会怀疑他们做的工作本身没有太大意义，只是为了控制失业率，才给予他们的工作。
柯明雄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那些看似荒诞的种种投资行为本身，竟然真的是一盘大棋。
只是这大棋是关于末日的布局。
可惜的是……
虽然布局很多，可是最后却只做了无用功。
越来越多繁杂的信息涌入他的意识之中。
如果说柯明雄大脑里原本存储的知识和记忆，只相当于一个16gb的u盘的话，他现在相当于外接了一个160pb的数据中心。
种种杂乱的信息他不太关心。
他的思绪渐渐凝实到了“造物”本身。
“‘5527_孕’这座试验场，既然想要做的事情就是创造万物，那就有我来进行造物好了……”
柯明雄的意识微微一动，“羊水海洋”的外围，就有高达百万伏特的雷电，释放到了“羊水海洋”之中。
这里其它的科技可能比较先进，可是造物的方式却很原始。
那就是模仿地球的各种地质和气象环境，抽象出这些自然现象造物的本质驱动力。
宛若健胃消食片形状的“造”内，苏珊缩在挖掘机的驾驶舱里，她听着不知从何处传来的轰隆雷鸣。
她握着录音笔，她有些害怕的说道，“录音笔小姐，我们该怎么办呀？哥哥……哥哥他好像不是哥哥了呢……”
录音笔里的拾音设备要远比人耳还要灵敏，它从那轰隆的雷电声中仿佛听到了更多。
它说道，“不要怕，你的哥哥，我的眼，他正在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