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只猎物

    冷风从山谷中呼啸而过，将铬黄淡绿的灌木吹得直哆嗦，一只尚未褪去冬季皮毛的野兔簌地钻进兔子洞里，接着又好奇地探出头来观察荒原上的陌生人。

    娜奥米将山谷这一角称为驯鹿王座，因为自幼她猎到拉斯驯鹿的地方多半都是在这一带。

    “驯鹿王座”三面环山且地势舒缓，灌木茂盛，拉斯驯鹿最爱吃的石蕊在这里疯长，不远处还有一洼浅池。被称为极地流浪者的拉斯驯鹿们在往年迁徙时会久久停留在此地。

    但随着其他星球对拉斯星的资源开发，拉斯驯鹿们赖以生存的食物和水源正岌岌可危。

    石蕊只生长在土壤与空气洁净的地方，因此如今受了污染的驯鹿王座已不如娜奥米幼时丰饶了，要知道当年这“驯鹿王座”曾让这一带的猎人在冬季衣食无忧。

    娜奥米收回散乱的思绪，举着枪慢慢接近了猎物倒下的地方。

    接下来的一幕让娜奥米感到十分惊奇，并未做任何掩饰就扔在荒原一夜的猎物并没有引来危险的掠食者，和尸体难舍难分的只有一只酷似哈士奇的小狼崽。

    它显然是累极也饿极了。毛茸茸的，灰不溜秋的身体像是软趴趴的面饼一样摊在地上。

    它闭着眼，嘴里衔着驯鹿干柴细瘦的腿，似乎是连咀嚼的力气都没有了。

    要不是它的背部还有微弱起伏，娜奥米甚至以为它已经没命了。

    露娜好奇地凑过去嗅闻这只暖烘烘的小崽子，随后被它身上浓重的狼味呛出了个响鼻。

    狼群等级森严，但母狼对狼崽十分爱护，只要母狼还活着，她几乎是不可能放任这么小的狼崽放出来乱跑的。

    但这几日娜奥米并没有山谷中看到过狼群的足迹，她仔细观察了一下精神不佳的小狼崽，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将它拎回家。

    回程的路上，娜奥米本来打算将狼崽子拎在手里，可露娜却固执地不断拱头拨弄狼崽子软绵绵的身体，示意她把那团崽崽放上来。

    娜奥米拗不过露娜，便把不省狼事的小崽子放在露娜的背上。

    “不要让它摔下来。”她撸了一把露娜乐开花的狗头。

    于是玄朗迷迷糊糊间感觉自己躺在可以飞的毛毛毯上，温暖软和的毛毯哪哪都好，就是太过颠簸，成功把快醒过来的玄朗又短暂的晃晕了回去。

    到营地时小狼崽已经勉强张开了一只眼，娜奥米煮了碗鹿奶肉糜，掰开小狼的嘴试图喂进去。

    她的动作不怎么温柔，狼崽似乎很是抗拒来历不明的食物，使劲摇着脑袋，用它没什么威力的小白牙磨娜奥米的指头。

    娜奥米才不管它的挣扎，为了让它活命，她只能不容拒绝地将食物塞进狼崽嘴里，握住吻部让它把食物咽下去。

    “不想死就吃。”她平静地说道。

    小狼崽惊地抬头看她，怎么看她那蓝幽幽的眼睛都感觉不像个好人，她投毒的架势更让狼崽子挣扎不已，四条粗短的腿在空气死命扑腾。

    玄朗扑腾了半天都没扑腾出个结果来，它依旧被娜奥米牢牢抓在手里，甚至将可能含有剧毒的食物咽了下去。

    食物进肚的那一刻，兽人星球的小太子已经想好了自己的遗言。

    母亲，儿子要死在这里了呜呜呜呜。

    娜奥米一看小狼崽突然不挣扎了，甚至把脑袋无精打采地耷拉到一边，撑着眼皮发出可怜的呜呜声。

    接下来的喂食就就顺利多了，小狼崽不知是想通了还是怎的，不再拒绝她的动作，一勺接一勺的吃光了一大盆肉糜。

    殊不知这时小狼崽的内心想法是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娜奥米摸了摸狼崽鼓鼓的小肚子，确定它吃饱以后放进了露娜小时候的狗窝里。

    “好好休息。”年轻的猎人这样说道。

    玄朗趴在暖和的狗窝里，用前爪捂住湿漉漉的鼻子试图把自己藏起来，憨态可掬的样子逗得娜奥米轻笑一声，没忍住揉了一把它乱糟糟的灰脑袋。

    陌生的女人离开了，烧着柴火的木屋里只剩下了玄朗一个狼，它低声呜咽着等待自己毒发身亡。

    但等到它迷迷糊糊睡着，等到旁边有人来来回回走动，等到第二日的日光透过窄小的窗户晒在它乱蓬蓬的毛上，从睡梦中醒来的玄朗这才发现自己还活得好好的。

    见小狼崽醒了，娜奥米将煮好的肉糜从铁炉上拨过来，将还在犯迷糊的狼崽子抱在膝上。

    “该吃早饭了，醒醒吧，瞌睡虫。”

    玄朗呆呆地坐在娜奥米的腿上抬头望她。

    眼前的黑发女人完全没有昨晚他眼中那样恐怖阴森，相反，她是个彻彻底底的大美人。

    雪白的皮肤和淡玫瑰色的眼眶显得她娇弱，但只要留意她的神情，就会知道这是个坚韧无比的荒野猎人，而她锋利的眼神和美貌几乎能将人冻伤。

    意识到自己被救助了的玄朗欢快的嗷呜一声，衔着勺子吧嗒吧嗒地舔肉糜吃，一点都没有昨晚那视死如归的样子。

    娜奥米拍了拍它的脑袋示意它吃慢点，得到小狼崽一个亲昵的蹭蹭。

    吃饱饭的小狼崽又开始犯困了，处于幼年期的玄朗需要长时间的睡眠才能快速成长，它舔了舔爪子就一头扎回了狗窝里，几秒之内便闭上眼睛睡得不省狼事。

    娜奥米讶然地看着它一系列流利的动作，给这只特立独行的小狼崽打上了亲人和没有戒心的标签。

    她走出木屋将小狼崽吃剩的肉糜倒给送彩和露娜，在两只狗求摸求抱的攻势中回头看简陋的营地。

    营地是当年娜奥米的爷爷伊凡初来时亲手建造的，低矮的两层木屋由榫卯结构搭成，晒干的苔藓被严密地塞进圆木相接处，防止寒风渗漏。

    用来固定的细长柳条被牢实地钉在苔藓上，防止松散的苔藓掉落。

    主木屋左侧是烟熏室，几乎每个荒野家庭都会有一间烟熏室用来熏制肉食，这是在春夏长期保存肉食的好方法。

    主木屋右侧是毛皮储存室，每年冬天的狩猎季收获的毛皮都会被挂在那里，等待开春的时候卖给其他星球的商人换取星币——这是荒野猎人唯一的收入来源。

    更右侧是一间空置的木屋，那里是娜奥米和爷爷用来接待旅客的地方。拉斯星球的旅客极少，他们每隔几年才能有那么一两个客人。

    离营地大约五十米的地方是他们的食物贮藏室，他们的“冰箱”挖在一处草坡中，门口用草皮覆盖着。

    冬天时这里就会成为天然的冰箱，其他时候冰凉的土壤也能够最大程度保证食物不会迅速腐烂。

    而娜奥米现在的任务有两个，一是在禁猎期前将空空的食物储藏室填满，二是在即将来临的极昼期间种满菜园，为严冬的蔬菜储存做准备。

    她摸了摸瘪瘪的钱袋，暗自决定明日要到更远的地方追踪拉斯驼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