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三监舍
“三殿下设局,万俟破局,六殿下的困境岂不是迎刃而解了?”听完顾北柠的解释,白玉京不由松了口气 。
但除他之外的人,却无一人面色轻松。
“没有那么简单,”澹台衍半垂着眼睛,纤薄的眼皮上似有青筋跳动,“万俟远离燕京太久,不了解京中人事,他借曹守成生事,却在无形中将贺侯爷拖下了水。”
白玉京这才惊觉问题的严峻程度,曹守成是贺夔的人,在这层心照不宣的“裙带关系”下,贺夔势必要被问责。
在这个阴差阳错导致的连环局中,澹台衍无法做到置身事外。
“现在的问题在于,若想要将贺侯爷摘干净,那就要将事情大事化小,但如此一来,万俟做的这个局便废了。”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在保住这个局的前提下,将曹守成跟贺侯爷切割?”
“切割估计是做不到,”顾北柠顿了顿,“但或许可以洗白曹守成。”
“洗白曹守成?”白玉京跟贺停云对视一眼,清楚地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困惑和讶异。
“阿柠,你可知道,外皇城百姓哗变一事,正是因为曹守成手下与百姓起了冲突,这才一发不可收拾,莫说洗白,曹守成这次怕是百死难赎其咎。”
“据曹守成手下回禀,他们并未主动对百姓动手,是有人自己撞到了士兵的刀口上。”
“无论事实真相如何,这种辩解无人听信,百姓何苦以命相搏?”
“但最起码,有了可以做文章的下手之处。”
白玉京大抵明白顾北柠的意思,但仍然不觉得这是值得尝试的上上策:“可是阿拧,若执意将这件事归咎到百姓身上,势必会招惹众怒,若因此而失民心,得不偿失。”
“我明白,但或许不需要我们亲自动手。”
“你的意思是……”
顾北柠弯了弯眼睛,意味深长:“外皇城百姓哗变,此时此刻,最着急上火的可不是我们。”
“你是说,刑部尚书沈伯谦……”白玉京恍然大悟,“对啊,百姓静坐针对的是刑部,最后出事也是在刑部官衙前,更何况还有刑部自己的官员在场。”
“没错,沈伯谦势必急于寻找一条出路,否则他头顶的乌纱帽大概是保不住了,我们可以助他一臂之力,更何况,万俟将刀刺向了太子殿下手中的刑部,握着刀的确实三殿下澹台境,即便太子殿下坐得住,他手底下的人怕是没有这么好的气量。”
只要操作得当,便可以让太子一党成为供他们操纵的马前卒,如同牵线木偶一样,按照他们的心意行事,至于因此得罪百姓的后果,自然是由被推到众人视线之中的沈伯谦承担。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
皇宫大内文德殿内。
摇曳的烛火驱散了压抑沉闷的夜色,却驱不散昭仁帝满面的怒火,他目光沉沉地盯着台下的众人,回想起刚刚收到的紧急奏报,怒火中烧。
“混账!”
明黄色的奏章被狠狠掷到地上,昭仁帝鲜少有如此勃然大怒的时候。
贺夔、沈伯谦、曹守成三人惶惶然俯首跪地,天子之怒,近乎天谴。
“天子脚下,皇城之外,竟有百姓静坐示威,最终竟演变成流血冲突,你们自己出去听听,可知满燕京城都在说什么?!连天子失德、民怨沸腾这种耸人听闻的话都出来了!”
“陛下息怒!”
“息怒?百姓动荡不安,流言纷纷,你们要朕如何息怒?!”
“陛下,”贺夔直起身子,视线半垂,声线一如既往的沉稳,“微臣窃以为,今日之事蹊跷众多,其后恐另有渊由,如此大规模的集会,必定有人唆使。”
“你的意思是……”
“若只是百姓自发请愿,那么便只需要解决百姓的诉求;但若有幕后指使,那势必要查清此人目的,以防有颠覆国本、祸乱朝纲之心。”
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传颂千百年的道理,身体力行者寥寥无几, 对于君王而言,最重要的永远是社稷,是身下那把九五之尊的龙椅。
贺夔这番话,将昭仁帝的注意力成功转移,皇帝和臣子之间的矛盾,变为了天兖王朝与叛国者之间的矛盾,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既如此,贺夔,朕命你主审此事,三日为限,务必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否则……”
昭仁帝言语未尽之意,台下人听得清楚,总归要有人负责,幕后主使,或者贺夔三人……
“臣,遵旨。”
贺夔三人获得了短暂的喘息机会,但悬在头顶的巨石随时都有坠落的可能,不过是暂缓的斩立决罢了。
……
沈伯谦从皇宫匆匆忙忙离开,尽管他心中对荀苜厌恶非常,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位鼻孔朝天的谋士确实有几分本事。荀苜一语惊醒梦中人,若何家人真的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关进了刑部大牢,那么他沈伯谦必定吃不了兜着走。
毕竟对于犯人的批捕羁押这种不甚重要的具体事务,他确实不太参与。
沈伯谦赶到刑部大牢,连忙招来都官郎中:“速速将俘吏簿录拿给我。”
他从最近的日期开始一一查看,心跳如擂鼓,看到半个“何”字都紧张得冒出一头冷汗,可最终,他也没有看到何家人的姓名。
沈伯谦长舒一口气,原本觉得荀苜老谋深算,现在却只觉得他大惊小怪、杞人忧天。
既然刑部本无过错,那么今天即便有刁民死伤,那也是他们自找的,怪不到他沈伯谦头上,压在心头的那座大山就这样消散了,沈伯谦又恢复了先前那副“闲云野鹤”的悠闲富贵模样。
他悠哉悠哉地端起香茗,饶有兴致地品了品茶香,就在这时,破空声起,一柄锋利的匕首刺穿茶盏,钉在了沈伯谦胯下的紫檀木椅上。
若是稍稍偏移半寸,那么沈伯谦便要断子绝孙了。
滚烫的茶水浇在大腿上,沈伯谦额头青筋暴起,惊惧之下,硬是半个疼字都没喊出。
他盯着那把足以见血封喉的锋利匕首,目眦欲裂,刀锋之上,钉着一封信笺。喉头滚动,他艰难地吞咽了口唾沫,颤着手取下了那封差点令他断子绝孙的信笺。
“丁字号十三监舍。”
信上只有这短短的七个字,从信封到信纸都是书画铺子里随手能买到的最普通的那种,字迹也是平平无奇,没有任何可供追踪的线索。
“丁字号十三监舍……”沈伯谦喃喃自语道,“丁字号哪来的十三监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