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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反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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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此刻,顾北柠脑海中的清河崔氏才真真正正拂去了岁月留下的厚重尘埃,显露出了其仅存在于史书传奇中的熠熠光辉来。

    仅仅寄希望于儿女姻亲的清河崔氏,太过天真,也太过懦弱。

    以九鼎之威势,利以诱之,威以挟之,于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行阳谋,这才是清河崔氏该有的作为。

    崔老夫人刚刚那番话,有三层意思。

    首先,她坦然地承认了这九方巨鼎是清河崔氏仿造的,而非王朝更迭时遗落的九鼎;其次,以“九鼎现、天下归”迎接澹台衍归位,隐含着要以全族之力扶植澹台衍的意味;最后,又将落脚点放在了对天兖王朝的殷切祝福上。

    如此一来,便将先前所有过于明目张胆的“大逆不道之言”洗白了,任谁明知其所言不妥,也无法揪她话里的小辫子。

    而这种言语上的环环相扣,不过是这短短的几句话中最浅显的杀招。

    崔老夫人这番话最大的杀招在于,第二层意思和第三层意思叠加之后,可引申出第四层意思。

    这番话的落脚点放在天兖王朝之上后,清河崔氏所要扶植的皇子,便不仅仅是澹台衍一人了。

    这无疑是清河崔氏的最后通牒。

    清河崔氏今日唱的这出大戏,既彰显了清河崔氏的人力物力,又在天大的诱惑之外,暗行威胁。

    任何一方助力,即便不能收为己用,也万万不可拱手于人,这是上位者的大忌。

    崔老夫人三两句话,便将澹台衍逼至了无可转圜的死巷,他该做何抉择?

    以澹台衍的性子,对清河崔氏今日的步步紧逼势必会心怀不悦,但以他的冷静自持,绝对会在权衡利弊之后做出对有利于当下时局的选择——虚与委蛇、谋而后定。

    他并非青涩莽撞的毛头小子,不会为了一时的意气之争与清河崔氏闹翻,哪怕只是暂时的拉拢,也好过将清河崔氏推至敌方阵营。

    当下的局面虽然混乱,但结果却好似早已注定。

    顾北柠突然失去了看戏的兴趣。

    ……

    鱼不悔同样在关注着崔氏这边的动向,他与崔氏的水台离得近,对崔老夫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自然也听懂了这里面弯弯绕绕的许多意思。

    出于与申远弗不可言说的关系,他对于这位尚未回京便将天下折腾得风起云涌的六殿下,着实有几分好奇。

    而他若就这样被崔老夫人三言两语逼至毫无还手的余地,那可就落了下乘了。

    ……

    水台的位置排列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声场,在两侧十几架鼓面的回弹下,说话之时便会有回音产生,无形中提升了说话之人的音量。

    崔老夫人的话传到了岸边,岸上百姓的骚动愈演愈烈。

    在郑侠先前的话本传奇中,澹台衍和顾北柠本就被赋予了太多的传奇色彩,如今故事的主人公宛如天神一般高高坐在水台之上,接受清河地方的至高力量清河崔氏的顶礼膜拜。

    话本中的传奇如今活生生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一切的一切,都在不遗余力地冲击着他们的感官。

    所有人,几乎是下意识地涌向堤坝,痴痴地看向水台的方向。

    ……

    澹台衍坐在座椅上,迟迟不曾作出回应。

    他的手指虚虚地落在那盏冰裂纹的雨过天青色茶盏上,目光空茫,好似在沉吟思索,但顾北柠看得清楚,在如此紧要的关头,她的师兄,走神了。

    她不得不拿起茶壶,将滚烫的茶水沏入杯中,并刻意装作没拿稳,溅出两滴滚烫的茶水,烫红了澹台衍的手背。

    鸦羽般漆黑的眼睫颤了颤,澹台衍凝神看了顾北柠一眼,手背上微弱却不容忽视的疼痛,伴随着呼吸,一点一点蔓延至心肺。

    他突然勾起嘴角笑了笑。

    “太外祖母多礼了,您是长辈,又是尊者,我如何担得起您这样的大礼。”言语间,竟好似没有听出崔老夫人的言外之意。

    “君臣有别,虽是长辈,亦是臣子,崔氏不敢逾矩。”崔老夫人这句话,便是在再一次逼迫澹台衍正视这个问题。

    不容回避。

    清河崔氏之人跪地不起,澹台衍也不再强求,他缓缓地站起身,远远眺望着岸边的黎民百姓,隐隐流露出睥睨天下之态。

    “九鼎现,天下归,自古以来,均以九鼎之归属作为王道兴盛与否的象征,九鼎复位,则代表在位之人得到了上天的认可;若九鼎遗失,则视为德不配位。”

    他不疾不徐地缓缓道来,确保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到他的声音,他今日,不仅仅要断了清河崔氏的心思。

    崔老夫人单手撑着拐杖,以此支撑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如朽木般脆弱的关节,根本无法支撑她如此胡闹。

    可她却不得不这么做,为了清河崔氏的将来。

    眼下,她细细听着澹台衍的话,不明白他究竟是何用意,恐惧却如同从关节中爬出的蚂蚁,伴随着骨头中不断扩散的疼痛,令她忍不住颤抖起来。

    她有一种极不好的预感。

    澹台衍的宣讲还在继续:“有关九鼎的传说太过繁杂,几乎在历朝历代的史书中都会出现,我自幼听得多了,便听烦了。”

    “我不明白一国之兴衰前途,为何偏要与这些死气沉沉的死物相挂钩,国运国势,牵连甚广,岂是区区九鼎可断定?”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九鼎的重要性,就连大字不识的山野村夫也能掺上半句言,可澹台衍字字句句,却直指这一延续千年的传统的荒谬和虚假。

    “殿下慎言。”崔老夫人的脸色已经煞白,她勉强维系着不断颤抖的身子,嘴唇嗫嚅着,半晌才只得说出这一句话。

    澹台衍微微勾了勾嘴角,将那把刺入清河崔氏心脏的利刃,狠狠推入。

    “国之重器,在于民生,崔氏与其倾一族财力物力铸着无聊的九鼎,不如多多虑及百姓之疾苦。”

    字字句句,如同淬了烈火的利刃,一下一下楔在了崔老夫人的心脏上。

    若以九鼎比喻社稷,那么唯一能压其一头的,只有普天之下的黎民百姓。

    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澹台衍这一番话,不仅仅将清河崔氏的利诱威胁彻底驳回,将清河崔氏的脸面摁在地上摩擦,并借此在自己的母家清河郡,彻底树立了威势。

    局势彻底翻转。

    清河崔氏费尽心思算计的一切就此化为泡影,澹台衍成为唯一的得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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