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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清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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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行来,五人的脸色都愈发凝重,复阳县的状况,明显远不如他们以为的那样乐观。

    “去县衙。”

    与其在这里猜来猜去,真不如直接找知县陶子庵问个清楚。

    待到了县衙所在的长街,远远的,便听到了人群喧哗之声。

    县衙门口聚集了不少百姓,几乎人人都穿着细布夹袄,衣着干净整洁,仅如此看,倒确实像一个物阜民丰的富庶县城。

    但顾北柠心中的担忧却不减分毫,因为这非寻常时节,这是忙碌繁杂的春耕大忙,没有百姓会穿着崭新的新衣,到田间地头劳作。

    这实在是,太过不同寻常。

    ……

    云旗翻身下马,凑到人堆里打听了半晌,后又折返回来。

    “问清楚了,知县陶子庵正在审理一桩谋杀案,本地农户状告当地富商,声称他嫁给富商为妾的女儿被人所害。”

    “农户叫李大山,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富商叫窦淼,是做笔墨生意的,据说是复阳县里数一数二的人家。”

    一穷一富,两个极端,又涉嫌谋杀,这种案子,极考验官员的为官之道。

    顾北柠长长吐出一口气,将刚刚沿路走来所积攒的郁气一吐而尽:“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可亲眼目睹陶公办案的风采。”

    一行人凑到县衙门口,云旗和鹿隐像两杆长枪一样隔绝开人群,占据了一个不错的观看位置。

    只见一面容清癯、肤色黧黑的官员坐在公堂之上,由于身形太过矮小,不太合身的官服套在他身上,便显出了几分小儿偷穿大人衣服的滑稽感。

    浅绿色官服明显反复浆洗过很多次,已经褪色泛白,袖口和肩膀处,都打着补丁。

    先不论才干,仅就此来看,为官清廉之名应当不是作假。

    堂下跪着两个人,仅看衣着也能轻松分辨何为被告何为原告。

    东侧之人,一身打满补丁的破衣烂衫,破烂的裤脚下露出瘦得如同枯树枝一般的小腿。

    衣衫褴褛,头发蓬乱,黝黑的面色上好似有永远洗不清的污垢。

    西侧之人,一身丝绸长衫,面白无须,虽刚刚入春,手上却已经拿起了折扇,颇有几分儒商的风采。

    二人中间,放着一副盖有尸体的草席。

    不待陶子庵说话,李大山先行开口哭嚎道:“青天大老爷呦,你可得为我做主啊!”

    “窦淼这厮,当初强抢民女,非要纳我女儿为妾,可怜我的翠儿,一个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就这样被他硬占了去。”

    “她娘哟,我对不起你喂~”

    李大山这一套,唱念俱佳,唯独不见眼中有泪。

    顾北柠眯了眯眼睛,意识到这桩案子或许另有蹊跷。

    窦淼跪在一旁,面色紧绷,眼神里充满了厌恶,分明是在竭力忍耐。

    但不知道是出于风度教养,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并未主动开口反驳。

    这厢,李大山的哭诉仍然在继续:“若他窦淼真是良人倒也罢了,可他活活害死了我女儿啊!我苦命的翠儿,年纪轻轻”

    说到这儿,他突然扑倒了翠儿的尸体上,放声大哭,只是衣袖遮掩下,也不知是否真的有泪水滑落。

    “陶大人,你可要为我做主啊,我们平头百姓,一无靠山二无银钱,连口饭都吃不上,只能靠大人你主持公道。”

    话说到这儿,便有些变味了。

    被告申冤,可哭诉、可抱怨、可指证,但若以自身弱势控诉对方,怎么看都有些“恃弱凌强”的意味。

    顾北柠观察着围观者的神色,发现百姓面上大多是看热闹的讥诮,既无感同身受、义愤填膺的感慨;也无丝毫悲伤之色。

    不对劲。

    在李大山哭诉结束之后,陶子庵这才一拍惊堂木,问责道:“窦淼,李大山指证你害死了他女儿李红翠,你可认罪?”

    “回禀陶大人,草民冤枉,李红翠确确实实是病死的,年初时,她感染了风寒,最初只以为是小病,没成想却迟迟不好,长安堂的大夫可为草民作证。”

    “你胡说!”李大山猛地跳起来,恨恨地指着窦淼,藏满污泥的指甲几乎要戳到他鼻子上,“翠儿若是病死的,怎么会有这满身伤痕?”

    “她分明,是被你活活打死的!”

    说完,李大山一把掀开了盖在尸体之上的草席,草席之下,是一具不着寸缕的女尸,尸体上,满是青黑色的伤痕。

    顾北柠不适地皱紧了眉,女子尤重贞洁,即便是死后对簿公堂,也不该将尸体如此公开地暴露在众人面前。

    到此刻为止,她对李大山一而再再二三“哗众取宠”的行径,已经厌恶到了顶峰。

    围观的百姓也万万没想到李大山会如此大胆,惊吓之中,传来一阵阵唏嘘声;也有那没脸没皮的地痞无赖,混在人群里吹口哨起哄。

    鹿隐拈了几粒石子,腕间发力,狠狠地打在了那几个地痞无赖的膝盖上,他们只觉得腿脚一阵酥麻,便控制不住地摔了四仰八叉。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哄笑声,但顾北柠却并未因此放松心神,因为陶子庵已经扔下了筹子,责令差役杖责窦淼二十大板。

    “事实尚未断清楚,也没有证据表明就是窦淼杀的人,平白无故的,凭什么杖责?”云旗不服气道。

    “你懂什么?这些有钱人撒谎成性,不打几下,他们能说实话?陶大人这是在为民伸冤!”

    这番话立刻引起了其余百姓的连声附和。

    顾北柠这才体味到一些不同寻常之处,这里的百姓,好像对所谓“有钱人”,分外敌视。

    但无论民风民俗如何,官员审案断狱,终归还是要讲求一个“理”字,不得理,便师出无名。

    果不其然,当陶子庵往下扔筹子的时候,窦淼开始高声喊冤。

    “陶大人,草民冤枉,您若不信可传长安堂大夫来问话,他可为草民作证,李红翠确确实实是病死的!”

    陶子庵拉下脸,浓眉倒竖,显出几分凶煞之相:“大胆窦淼,若是病死,怎会有如此多伤痕,再敢胡言狡辩,本官定不饶你!”

    病死之人身上出现如此多伤痕,自然有可疑之处,但也不该不传唤证人,便如此草草断案。

    顾北柠拽了拽澹台衍的衣袖,用眼神示意:“包公在世?”

    澹台衍叹息一声:“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古人诚不欺我,云旗。”

    “是,”云旗恭肃地拱了拱手,向衙门大堂内走去,“大人且慢!”

    陶子庵疑惑地抬起头,眯了眯眼睛,迎着光看过去:“来者何人?竟敢阻挠本大人审案?”

    “我乃六殿下身边亲随,奉六殿下之命……”

    “大胆!竟敢假借六殿下之名,行枉法之事,今日纵然是陛下亲至,本官也势不轻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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