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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纵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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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祀礼适时地递上一盏参茶,打断了昭仁帝正在不断发酵的怒火。

    “国事繁杂,陛下可要当心自己的身子。”

    “哼,国事?税关改革之事刚见雏形、永州暴雨成灾的折子昨日才递送进京,这些事关民生的家国大事不见他们议论,非要逮着朕的家事说个不停。”

    昭仁帝重重叹了一口气,也没心思喝什么参茶:“这些言官,没一个让朕省心的。”

    “陛下消消气,都是您亲自选出的臣子,做的也都是为君分忧的忠正之举,只是有时候难免想岔了,不如陛下您的心意,陛下您可要多担待几分。”

    “你说的是,”昭仁帝单独抽出一封奏章,这是新任台院侍御史卢裕宣的折子,“这个卢裕宣,朕瞧着就不错,忠君爱国,深明大义。”

    上书的官员没有一个会认为自己不忠君爱国,而每一封折子都能从经史子集中找到可供依托的先例论据,无非是卢裕宣说的是昭仁帝爱听的罢了。

    卢裕宣奏章的思路,便是早些日子清荣长公主提出的,对付言官的思路。

    在“君臣佐使”的封建皇权观念下,“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崔知宜先是昭仁帝之妃,后是清河崔氏之女。

    至于六皇子澹台衍,相较之皇子身份,他作为清河崔氏外孙的身份几乎不值一提。

    从这一点上,便可将崔知宜和澹台衍与清河崔氏彻底切割,更遑论,他们已为此付出了十六年的代价。

    孟祀礼看明白了昭仁帝的心意,便不再继续围着这个话题打转,而是提及了另外一件事。

    “陛下,听澜尚且关在禁卫军的大牢中,您看……还有贵妃娘娘那边,派人来请过很多次,想要求见陛下。“

    崔知宜复位,澹台衍被召回燕京,秦络绯的谋划自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但她不明白问题出在了哪里。

    听澜仍被关押在昭仁帝处,唯一的消息来源被斩断,秦络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她究竟输在了何处。

    所以她执意要见昭仁帝一面。

    而昭仁帝之所以迟迟不曾处置听澜,之所以至今不愿见秦络绯,是因为他尚未想好该如何处置此事。

    对燕京阿芙蓉一案的调查,是由贺夔父子秘密进行的,并未通报朝臣,所以对此事的处置便少了很多掣肘,全凭昭仁帝一人心意。

    也正因此,他对秦络绯的私人感情干扰了他,令他迟迟无法做出决定。

    ……

    当第二封圣旨送到金陵城的时候,已进腊月。

    城内处处张灯结彩,多了几分春节将至的热闹红火。

    琅嬛苑内,顾北柠双手揣在袖笼中,和负雪一齐窝在炭盆旁,看裴夙先生和白玉京下棋,只金丝蜜桔便吃了小半筐。

    指甲上染上了蜜桔的颜色,像是涂了浅黄色的蔻丹。

    经过这段时日的调养,顾北柠的脸色已然好了很多,身子开始抽条,迟钝的发育将独属于女性的柔美赋予到她身上,骨肉匀亭。

    她依然瘦,但不再是弱不经风的干瘦,反而多了几分挺拔之感。

    炭盆将房间烧得热烘烘的,白皙的面庞透出几分红润,尽显灵动娇憨之态。

    她伸出手,想要再摸一个蜜桔过来,却被澹台衍用笔杆挡住了手。

    “不能再吃了。”

    顾北柠瞧了眼堆成山的桔子皮,识趣地收回了手。

    “师兄在看什么?”

    “这些日子的公文邸报。”

    秦络绯的谋划本应成为澹台衍的困囿,但听澜的反水使得这件事的性质发生了变化,澹台衍的日子反倒愈发顺风顺水起来。

    先是金陵城中的阿芙蓉一案,杜嵩被人设计摔下了马车,伤筋断骨,龟缩在府中再也不肯出门。

    白玉京和施闾配合得很默契,扯起一张江南织造局的大旗,借着杜嵩的名义大肆抓捕。

    牢狱内的人知道自己身犯何事,故而不敢声张;牢狱外的人则只当是杜嵩清除异己的手段。

    白玉京和施闾“恶事”做尽,罪名则由被摔去半条命的杜嵩老儿来担。

    时隔半个月,江南官场已然换了一幅天地。

    近半官员被以种种罪名褫夺官位,阿芙蓉提不得,但在官场中打转之人哪个又经得起深查?即便经得起,一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便足以将所有人拉下马。

    旧的官员倒台,便会有新的官员上任。

    白玉京一天三封奏折写往燕京,建议新的提拔任命名单。

    无论昭仁帝是否看出这份名单背后是澹台衍的意思,他都御笔亲批,同意了白玉京的提议。

    连亘苏扬二州的江南官场,自此被打造成了固若金汤的坚固后方。

    这是澹台衍在重回燕京之前为自己设置的退路,无论燕京之事成与不成,他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金陵这边形势一片大好,燕京也不遑多让。

    因着秦络绯那边出现的纰漏,申远弗在自责之余多了几分羞恼,故而在复位崔知宜,和重召澹台衍回京这两件事上,分外出力。

    他联络朝中官员力战儒臣,强势地压倒了所有的反对意见,为澹台衍重回燕京肃清了道路。

    昭仁帝那边,已经开始为他十几年未曾见面的儿子重新修缮府邸,据说施工图,都是昭仁帝亲自过目的。

    在这种形势下,澹台衍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忧烦的。

    “大约二十日前,永州邸报声称暴雨成灾,灾民房倒屋塌,流离失所,祈请朝廷拨派赈灾银。”

    顾北柠接过相关的邸报公文,快速浏览。

    “师兄觉得此事有问题?”

    “只是隐隐觉得不对劲罢了,此时并非多雨的时节,这两封公文,总让我觉得别扭,可能是我多想了。”

    顾北柠没有急着做判断,她细细研判着邸报内容,在事关民生的家国大事上,任何细节都不容忽视。

    在一旁下棋的白玉京听到他们的对话,插话道:“相比起远在天边的永州暴雨,还有一桩近在眼前的要紧事。”

    “你是说昭仁帝对秦络绯的处置?”裴夙接话道。

    “没错,已经过了半个月了,为何迟迟没有旨意下达?私用禁物、构陷皇子、危害百姓,任何一条罪名单拎出来,都够她喝一壶的,我不明白陛下在等什么。”

    澹台衍整理着桌案上摊开的卷宗,无甚所谓地回答道:“你若想看秦络绯因此事倒台,那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

    “这是为何?难道陛下就如此纵容秦络绯胡作非为吗?”

    “父皇不是在纵容秦络绯,他是在纵容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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