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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爱生忧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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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嵩很快便安排人出去打听究竟发生了何事,在清楚前因后果后,他便明白,施闾今日,是杀不得了。

    不仅仅是杀不得,还必须礼数周全地将人送出织造局。

    因为所有人都正翘首以待,希望看到这段佳话的大团圆结局。

    杜嵩冷眼看向施闾,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施大人真是好福气啊。”

    “哈哈哈哈哈,”施闾回想着刚刚的漫天烟花,感慨道,“惭愧惭愧,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说罢,他甩了甩袖子,昂首挺胸,大步向门外走去。

    他今日,可是有娘子来接的人。

    杜嵩不得不忍气吞声,强忍住满腔怒火,板着脸将人送出门外。

    在施闾迈出织造局大门那一刻,围观看热闹的百姓立刻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喝彩声。

    九霞觞的酒意上头,施闾看着他的夫人站在人群正前方,巧笑倩兮地看着他,一颗心飘飘忽忽,如坠云端。

    何其有幸!

    施闾扭头看向杜嵩锅底一样的脸色,肆无忌惮地说道:“杜大人可别忘了我那两坛子九霞觞。”

    杜嵩几乎要咬碎后槽牙,这才勉强忍住没对他破口大骂。

    他强撑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逞强道:“施大人说笑了,两坛酒而已,我这就让人给你装车上。”

    施闾如愿以偿地要到了九霞觞,心满意足地牵起蔺茹的手。

    “夫人,走,我们回家。”

    百姓的喝彩声不绝于耳,话本中都讲不出的场面,如今竟活生生地出现在了眼前。

    ……

    蔺茹没有再乘那顶二人抬的小轿,而是与施闾一起,坐进了那顶八人抬的大轿中。

    气势恢宏的仪仗队再度动身,百姓目送着施闾夫妇渐行渐远,长街渐渐归于安静,蔺茹“烟花接夫”的佳话,却越传越广。

    杜嵩阴沉着脸站在织造局大门前,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功亏一篑。

    经此一遭,施闾势必会打起十二万分的警惕,再想下手,便会难上加难。

    最最要紧的是,他已经彻底暴露在了澹台衍的视野之下,毫无防备。

    澹台衍会用何种手段报复他?他不敢想。

    他甚至不确定届时自己是否拥有还手之力。

    只差一点点,明明只差临门一脚,真真可恨!

    ……

    蔺茹随着施闾坐进了轿子,夫妻二人十指紧握,对视间,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二人都心知肚明,施闾今夜,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九死一生。

    “夫人……”施闾刚一开口,惊觉自己已然哽咽至泣不成声。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今日,实实在在地犯禁了。

    “夫君毋需多言,夫妻同心,本就该同患难、共富贵。”

    施闾揩了揩眼角的泪水,满怀欣慰地点点头:“这辈子能娶你为妻,真是我上辈子诵经撞钟修来的福气。”

    蔺茹被他逗笑,拍了拍他的手背,玩笑道:“佛家讲究六根清净,你可莫要糟蹋老祖声名了。”

    “世间真情难得,佛祖自不会怪罪于我,”施闾不在意地摆摆手,略显急切地问道,“夫人怎么知道我被困在了织造局?”

    “在来这之前,我先去了一趟皇子府。”

    “你见到六殿下了?”

    蔺茹摇了摇头:“只见到了一位姓顾的姑娘。”

    “原来是顾姑娘,她可绝非寻常人啊。”

    “我观她言语气度,确实不同凡响,年纪虽轻,却展现出来远超同龄人的透彻和冷静。”

    最关键的,是她仍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

    她会因为没有绝对的把握救出施闾而心生愧疚, 即便他们只是将将认识几日的泛泛之交。

    上位者筹谋大业,从来不忌惮牺牲几个马前卒,薄情寡恩,几乎成为了“成大事者”的标配。

    狡兔死、走狗烹、杯酒释兵权之事常有发生,不过是上位者为了收拢手中权力的必备之举罢了。

    但有顾北柠在,便会成为牵制住六殿下的绳索,绳索的另一端,则锚定在与上位者对立的普通百姓之中。

    这才是澹台衍最独一无二的优势。

    若不谈家国,只谈儿女情长,出于妻子的立场,她自然希望施闾所跟随的,是一位顾念情义的君主。

    而顾北柠的存在,相当于给她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夫人……”施闾有些犹豫不决地开口,不知该如何对蔺茹解释。

    他今夜在织造局中的言行,便相当于彻底与杜嵩撕破了脸。

    而这,也在变相地将他推到六殿下的阵营。

    当他决定与杜嵩硬刚的时候,便已被动做出了选择。

    男儿志怀高远,谁不想做个开创不世功业的经天纬地的大丈夫。

    但仍然是那个问题,既已许国,如何许卿?

    夺嫡之间的党派之争,本就凶险异常,纵观历朝历代,那本史书之上不是血迹斑斑?

    不踏过一条修罗血路,如何荣耀加身?

    他可以不计较成败得失,甚至可以将生死置之度外,但他无法不考虑蔺茹。

    若他真因此事锒铛入狱,以党附之名被斩首示众,甚至是株连九族,他难道真的可以眼睁睁地看着蔺茹与他一起站在刑场之上吗?

    他爱她,所以他不能。

    爱易生忧怖,便是这个道理。

    可不待施闾组织好措辞,蔺茹已在他前头开了口:“我嫁与你之时,你尚未高中。”

    “当时京里传来你被点翰林的消息,不少人等着看我热闹,人人都说,一旦飞黄腾达,糟糠之妻只有被休弃的命。”

    “说实话,我当时,也是极忐忑的。”

    “夫人……”

    施闾从未听蔺茹提过这些,他并不知道,原来在他赴京赶考的时候,她曾遭受过如此多的非议和磋磨。

    “所以,你那日骑马跑回家中,在开门见到你的那一刻,我便知道,我嫁对了人。”

    施闾当年科举高中,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尚在老家的蔺茹接进京中。

    彼时的施闾只是一个小小的翰林院学士,尚无品秩,俸禄微薄,夫妻二人便只能租了一户人家的偏房,艰难度日。

    就这样,他们在京中熬过了最初的四年,箪瓢陋巷,日子虽清苦,但也自得其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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